第278章 開始 上
聽說長公主在太後宮里哭鬧了一場，卻得了皇上一場訓斥，也沒免除元春被將為嬪的這個事實。
賈家沉默了。
之前還有些折騰的意思，至少賈璉還有心情去找孫紹祖甩臉子。可現在，整個府里的人就像是蔫了的菜一般，耷拉下去了。只有賈珠倒是如往日一樣的去衙門，仍舊待人有禮，不卑不吭，而且對那些試圖趁機看笑話的人也是一樣的淡然處之。惹得孫紹祖嘖著舌對迎春豎大拇指：「珠大哥哥是個好的，這事完了，有他的好處！」
迎春也不免在心裏舒了口氣，家裏出了那麼多的事，賈珠還能這樣平常心，的確難得。至少這樣一來，有他領頭，在如今的環境裏，賈璉和寶玉就不會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
賈璉，迎春嘆了口氣，哥哥到底還是沒有出仕，對朝堂上的風向有些不會探查。再加上王熙鳳也是個庶務拿手的，兩口子突遇政局變故，就顯出吃力了。
孫紹祖像是知道迎春想什麼，笑道：「璉二是個聰明的，不過年輕罷了，經過這回自然就長進了，往後日子還長著呢！」
雖然孫紹祖沒有詳細說他們的部署，可這一句話就像是定心丸，讓迎春更加堅定的跟他演起了六親不認的夫妻。府里沒有再來過討東西，也沒有派人送過信，迎春對太夫人的近況還是從安念彤那邊知道的。
汝南王府和東山郡王府仍舊是屹立不倒的親貴，迎春自認以她現在的形象，跟安念彤完全可以保持正常來往。畢竟，她都六親不認了，自然也要攀龍附鳳。安念彤開心的收下了迎春送去的點心，坐着馬車來了一趟。一進門就開始抱怨：「你可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快把我累死了。一到睡覺的時候，奶娘都不管用，就得看見我才睡。好容易你找我，我也出來透透氣。」
迎春拉了生產後略顯豐腴的安念彤，上下看了看笑道：「這麼累也沒見你瘦么。」
氣的安念彤斜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道：「別說這個了，我怎麼聽說太夫人從你這拿了什麼東西，你還要了借據？」
謠言真可怕，明明是討了根參，傳出去成了拿了她東西，還是太夫人討要。迎春心裏嘆一句道：「是根人蔘，問我拿了去給太夫人配藥用。只因那東西是舅舅給的，如今這政局也不大穩，我倒是無妨，但又怕有心人牽扯到我舅舅身上，便留個東西以備後患，哪知傳出去就成這個名聲了。」
安念彤可是王府里的姑娘，自小什麼沒見過，迎春這幾句哄孩子的話她可不信。再怎麼胡來，也不能因着這個事聯繫到馮遠昇身上啊。不過她是個聰明人，多的也不問，只是勸迎春：「雖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可到底是娘家，還是別太清楚的好。」
迎春駭笑，伸手指了她的鼻子點道：「你如今當了娘，也學會教訓人了。」
從安念彤的口中，迎春得知太夫人已無大礙，只是仍舊閉門養病，楚夫人以侍疾為名住進了太夫人的院子，家裏大小事務由王熙鳳照管，李紈在一邊幫手，倒也沒亂什麼陣腳。
「多的罪名也沒什麼了，你們家的娘娘都降為嬪了，為着長公主，皇上也不會再降她的位份了。」安念彤很是唏噓，她對元春的印象還不錯，至少比靜貴妃和那個什麼薛寶釵強多了，「倒是那個薛嬪，很是了得，聽我嫂子說，這次賈嬪的事，也是她不知在皇上跟前說了什麼。」
又是薛寶釵，迎春氣的牙痒痒，從鼻子裏哼出一句：「如今朝中倒也有新貴了。」安念彤知道她說的是薛蟠，居然又拿了內務府織造的生意去做，再加上薛寶釵在皇上跟前正得寵，一時薛家風頭無兩。
安念彤做了半個時辰告辭了，正是多事之秋，家裏又有孩子，也沒敢長留。迎春知道了太夫人並無大礙，心裏算是放下一塊石頭。眼看沒多久就要過年了，她便一心一意的準備起過年的事務。給侯府的年禮，也只備了一份十分平常的，外人看了都咋舌，像是這個出嫁的姑奶奶對娘家沒多少情誼的。
但是有人卻不想讓別人過好這個年，臘月二十三小年這天，皇上一連發了幾道旨意，全是降罪於朝中官員的。其中一道旨意是給侯府的，說的很隱晦。大概意思是，朕聽聞長公主外祖母王氏患疾，賈政夫妻伉儷情深，特准丁憂一年，好生照顧王氏。另聽聞史太夫人患疾未愈，著賈赦無需上朝，留家侍奉老母。就連賈珍也被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叫他好生在家讀書教兒，自省自身。
沒有明著降罪，但卻是跟着一眾降罪的旨意一起發下來的。讓人一看就知道皇上這是鬧了賈家了，只因長公主的緣故，不好直接發配她的親外祖。
紫陶和鴛鴦幾個，有着上次的事，不敢再去迎春面前說什麼，可私底下也難免議論，不知侯府會不會還有什麼麻煩。尤其是杏兒這樣老子娘和一眾親戚都在侯府里的，更是驚慌起來。錢媽媽看在眼裏，雖然想呵斥卻又不忍心，畢竟人家一家子都在那邊，擔心也是正常的。她忍不住自己去問迎春：「夫人，那邊府里的事，要不要派人過去看看。」
這次的事，在迎春看來卻有些奇怪的感覺。這旨意沒有明著降罪，外頭人大概都認為是皇上顧忌著長公主和婉婷郡主，才隱晦的處置了賈家。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未嘗不是變相的把元春和賈家都從風頭上拉了下來。不是么？元春降了位份，可還是個嬪。賈赦和賈珍被關進了府里，賈政被送回了老家，賈府里能說得上話的人全都偃旗息鼓了。
這絕對是一種保護。迎春翻來覆去的想了半天，越來越肯定自己的想法。她只能安慰錢媽媽：「媽媽不用慌，皇上不是也沒有發落什麼實打實的罪名嗎？」她從窗戶里看見杏兒正在和鴛鴦說着什麼，臉上一片急色，便對錢媽媽道，「她們都還年輕不經事，媽媽很是要幫我去開導開導，莫要庸人自擾，反倒讓日子難過。」
錢媽媽順着迎春的眼神看過去，便瞧見了杏兒和鴛鴦，臉上一紅。這種時候，最是她應該出來穩定人心的時候，怎麼連她這一把年紀的都跟着小的們慌亂起來。錢媽媽忙道：「是我糊塗了，我這就去。」說完便轉身出去拉了兩個丫頭回屋說話。也不知錢媽媽說了什麼，從那之後，連杏兒都像是安心了不少，不再煩躁。
雖然迎春覺得這事不像是什麼壞事，可對於賈家來說，大概是過不好這個年了。聽平安回來提起，侯府最近門前也十分的冷情，無車無馬的，連平時常走動的幾家也極少來往了。
做多錯多，冷清就是好事。迎春暫時放下心來，準備自家過年的各種事宜。
小年這天，天色一早便陰沉的厲害。迎春一早就催著錢媽媽回家：「這天怕是要下雪了，媽媽趕緊回去吧，鄭大叔和東哥都等著媽媽過年呢。」錢媽媽眼看着天色也擔心，又想起家中剛添的小孫子，忍不住起身笑道：「我還想着中午才回呢，反正家裏有人準備，回去也用不着我。」
錢媽媽家裏自從娶了兒媳婦，便買了個小丫頭幫忙幹活，如今日子紅火的很，錢媽媽回家也是老太太享福的，根本什麼都不用上手。
迎春笑着把她往外推：「媽媽快別耽擱了，趕緊回去受用幾日再來。」一邊就喊鴛鴦，「給媽媽包好的點心呢，快拿來給帶回去，再喊個小子幫忙提着，跟着好生送回去。」
「嚇！我哪有那麼金貴，還用小子送回去。」錢媽媽一把拉住就要去喊人的杏兒，自己抱了迎春給的尺頭和點心樂呵呵的囑咐杏兒幾人：「那我這就回去了，你們好生服侍著。」
錢媽媽剛走沒多久，便開始下起雪來，大片的雪花落下，頗有些一時半刻停不了的意思。孫紹祖看看天，沉吟道：「明日你進宮，帶上曾娘子吧。」
迎春今年已經沒有什麼理由可以不進宮了，她本來也做好了進宮朝賀的準備。這會兒聽孫紹祖提起曾娘子，心頭便跳了一跳。「怎麼了？」
孫紹祖搖頭：「帶上吧，雖然她不能跟你進宮，守在宮門口也好些。」
迎春的眼神朝在一邊跑來跑去的皓哥兒看過去，沅哥兒正坐在奶娘懷裏吃手指頭。孫紹祖順着她的眼神看了看道：「家裏沒事，我有安排。」
迎春點了點頭，來不及細想什麼，皓哥兒就已經衝過來抱住了她的腿：「娘，娘，我要吃糕糕！」
兒子吸引了迎春的注意，沒發現孫紹祖正轉身看向皇宮的方向。忠順王，已經按捺不住了，左右就是這一兩天了。他微微翹起一邊的嘴角，扯動了那道幾不可見的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