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碗孟婆湯—甘棠（七）
（柒）
第二日，甘棠便去了太子妃所在的棲凰殿。青羽想跟著去，她不明白自家主子怎麼越來越神秘和陰沉了，就連這次，主子也沒打算帶她一起去。
可這太子宮闔宮上下都知道甘側妃啊，是很少會去拜見太子妃的，所以甘棠這次去，沒有帶任何人，甚至，沒有帶青羽。
在甘棠的印象里，最常見到的那個太子妃是永遠處於高位，看起來尊貴而孤獨的女人。
這個美麗的女人自及笄起就被送到了太子身邊，常居深宮，可整個棲凰殿卻安靜得不像話，侍女極少，宮殿也素凈，倒不像那個高高在上的尊貴的女人會住的地方。
她開始太子妃正在澆花，太子妃身邊只有一個侍女跟隨，察覺到有人來了，抬起頭便看見那佳人斜倚宮門淡淡地看向裡面，卻沒有華服媚眼，反而一身素凈，形影單隻。
太子妃一怔，直起了身子，看著不遠處的倩影，平淡開口：「不去殿下身邊待著，甘側妃來這凄涼的宮殿做什麼?」
甘棠沒有身著華服，沒有佩戴珠釵首飾，一身淺色羅裙，清清淡淡的側倚著宮門，眼眶通紅，看著太子妃的眼中似有淚要滑落，她嘴唇微勾，掛上一抹苦笑：「娘娘啊，其實你我不過都是舊人罷了。」
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這是深宮裡的定律。
她是舊人，她也終將會是，太子妃的動作一頓，表情略略有些鬆動，手往後一擺，示意身後的侍女退下，直覺告訴她這甘側妃有話要說。
她倒要看看，這甘棠到底要耍什麼花樣！
甘棠看著太子妃摒退左右，也沒有加以制止，或許說，這正是她想要的後果。甘棠緩緩步入棲凰殿，繼續清清淺淺的笑：「娘娘可知，我本名不叫甘棠，我叫葉棠，我父原為大理寺官僚，叫葉羲。」
「原本啊，我也會是大家閨秀名門貴女，我可以嫁我想嫁之人，不必在這深宮裡消磨大好光陰！」
太子妃皺眉，緩緩地說：「可太子殿下乃這天下最為尊貴之人，嫁給他，殿下還願意寵你，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甘側妃，知足吧。」
「可娘娘不知道啊！現如今，我父親被殺，我娘親被流放，就連我的孩子都成為了犧牲品，連出來見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被剝奪了，我恨啊！我在這裡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娘娘啊，這一切都和皇家脫不了干係，我做夢都想報仇。」
太子妃聞言，面上的表情倒是一怔。
就這樣，甘棠在太子妃的安排下如願見到了太子妃的父親，鎮國將軍楊將軍。
見是見到了，甘棠也從沒喪失過作為這個棋子的作用。如願見到了，也如願帶回了楊家的所有情報布屬，以及鎮國將軍的頭顱。
回到殷辰這裡，她也如願地拿到了她想要的的東西，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甘棠的唇角漸漸上揚，或許是她從前追逐的自由一直太淺顯了吧，原來到最後，自由與權勢，還是分不開的。
處決太子妃的那天，甘棠去見了她最後的一面，棋子最終的結局是死亡，本身就太過正常的事情。
不過當甘棠最後離開密室前，太子妃看著她漸漸離開的背影，一直以來歇斯底里的太子妃反而突然笑了，發狂般地大笑：「甘棠啊甘棠！你看著吧，在這深宮裡，你終究會和我一樣的！」
「甘棠啊！我祝你一生所求，皆不可得！」
處決的那個季節剛好是冬天，那天也啥巧一直在下雪，她覺得四周有些冷。
她不在意太子妃最後的這些所謂的詛咒，其實在替殷辰做事的那些年裡，甘棠聽過的詛咒何止一句兩句？也對啊，她這樣的人，死了也該是下十八層地獄的。
她認了。
那天殷辰來了落棠殿，甘棠吩咐青羽去取了新雪，她就著新雪煮茶，滋味分外甘甜，她提壺倒了一杯，推給殷辰，神色淡淡，映著唇色越發紅艷。
「殿下，妾身記得，您曾經問過我，如果您輸了，該怎麼辦？對么?」
原來，當時她是聽見了。
殷辰接過茶，微微垂眸，長睫掩蓋住眼底的情緒，微微點了點頭。
這些時日，他愈發看不懂甘棠了，明明，她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怎麼突然就變了樣呢?
「殿下，你不會輸的。」甘棠抬頭，認真的看著殷辰的眼睛，語氣也是難得的認真，她說：「妾身自是會幫您的。自從那年您對妾身說『從此之後你便是甘棠了』開始，就註定了，妾身這一生都會一直幫著您了。」
殷辰笑了笑，抬手撫了撫她如墨的長發:「阿棠啊，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說完自己卻先是一怔，最近這段時日里，好像自己曾一次次對甘棠說過『阿棠，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或許最初是利益的等價交換，再後來，這都成了習慣性的對話。
甘棠聞言，斟茶的手一頓，微微偏頭，流蘇髮飾撞擊在一起，發出輕響，她沉吟：「殿下，您說我現在缺什麼呢?好像沒有什麼缺的了，不過……」
她放下白瓷茶壺，微微坐直了身子，看向殷辰，緩緩啟唇，像是漫不經心，又像是無比認真。
「殿下，若是可以，給妾身個孩子吧。」
再後來啊，那滿天紅妝花嫁，彷彿像是甘棠的盛世大婚，她終於一步一步，登上了那個位置，以後，還會有更高的位置。
太子妃的封妃典禮是在攝政王被徹底板倒后的第二天舉行的。其排場之大，熱鬧非凡，不再像是那年匆匆入了太子宮無一人祝福，也不再像是那年桃紅色帶著微微嘲諷的嫁衣。
她化著更加艷麗的妝容，正紅的嫁衣，十二位侍女上上下下的忙碌，鏡子中的甘棠越發美麗高貴，鏡子外的甘棠卻是越發冷漠淡然。
「娘娘，這次是太子妃娘娘了。」青羽看著被精心打扮著的甘棠，微微一笑：「這次，算是熬出頭了，娘娘，奴婢不知道您付出了多少努力，但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娘娘，青羽還是祝您，終將得償所願！」青羽過來扶起她，一步步攙扶著甘棠走出去：「太子妃上轎！」
於是，她帶著肚裡的孩子，一步步登上了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