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變態

冉變態

宋可遇舟車勞頓,真的累了,這一夜睡的黑甜。

不過兒時的際遇養成他十分堅韌的性子,高中畢業的那個假期,他還去建築工地給人家搬過磚呢,所以這一夜好眠,已經足夠讓他臉上又現出明朗飽滿的笑容。

儘管有心理準備,可從公交車上下來,他還是有點傻了。

在他印象里,這竹林路原來叫友誼路,位處濱城中心偏西的位置,以前很多商場、寫字樓什麼的,他高中時還曾在這邊的一家快餐店裏做過臨時工。

可是如今那一切高低錯落的樓宇都消失不見了,公交司機告訴他,這一大片地都被開發商買下來做了竹子主題公園,裏面景緻異彩紛呈,關鍵還免費,因此市民們都十分喜聞樂見。

公園最西邊角落裏孤零零聳立着一座建築,高可入雲,在公園的襯托下,有種又蕭索又蠢萌的伶仃。

宋可遇不得不拜服開發商這異於常人的審美水平,果然應了那句:有錢就是任性。

大廈一樓遼闊奢華,宋可遇先去前台登記,才知道這大廈一共108層,王磊的公司在107層,其餘諸層還入駐了雜七雜八近百家公司。

「嚯!這規模可以啊。」大概是之前那個王磊在前台留了信息,宋可遇順利拿到了臨時通行證,在閘口一刷,直接顯示了電梯號碼。

這部電梯直達107層,外牆全部是透明鋼化玻璃,宋可遇在快速攀升的電梯里看見窗外的竹林從婆娑搖曳,漸漸綠影朦朧,直至化為一片夢幻虛無。

電梯門一開,正對着前台,前台沒人。宋可遇四下望望,並沒有公司名稱之類的提示,走到前台近前向裏面探頭,才看到一身職業裝的漂亮小秘書正跪坐着整理散落一地的資料,臉頰和肩膀費力的夾着手機,「哦哦」個不停。

宋可遇蜷起食指在大理石枱面上敲了敲,小秘書就驚慌的抬起頭來,看看宋可遇,又抬起手腕看看錶,用口型無聲的說了一句:「你怎麼遲到了!」然後用手向右面擺了擺,似乎急着讓他快點進去。

宋可遇聳聳肩,也下意識的看看手機,剛剛九點過一分,並不算晚吧。他從善如流的快步向裏面走去,可是整個大廳十分空曠,連個人影也沒有。之後漸漸通路細窄起來,越往裏面走越是「曲徑通幽」,東邊一小撮太湖石,西邊一小堆盆栽,零零碎碎,要說有些「枯山水」的意味,又不盡然,像是全隨着設計者的性子隨意壘砌的。

直到盡頭,總算看見一間「像樣」的辦公室,門開着,宋可遇敲敲門,佇立一會兒沒有回應,只有淡淡的洞簫聲飄出來,曲境深遠悠揚,只好硬著頭皮探頭進去了。

巨幅的落地窗前背身站着一個欣長的男人,宋可遇目測他比自己還高半個頭,應該超過了一米九,只是瘦的過分,掛在身上的白色亞麻襯衫越發顯得空蕩。房間里雖然沒有風,可大廈已穿進了雲層,落地窗外雲霧翻滾,宋可遇甚至有一瞬間覺得那煢煢孑立的身影像要凌風而去。

「您好!」宋可遇禮貌的自我介紹,「我是來給王磊王秘書......」

「哦,」一個清冷的長音打斷了他,慢慢側轉過上身,問:「你叫什麼名字?」

「額......我叫宋可遇。」算了,宋可遇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您......」

「宋可遇?」對方似乎感起興趣來,原本抵在頰變的食指無意識的在空中轉了轉,緩緩側過臉,一雙眼半遮在頭髮的陰影里,只現出挺俊的鼻尖和窄狹的下巴,「為什麼起這個名字?」

宋可遇深吸一口氣,這土豪風的建築多少還是對他形成了一些壓迫,他決定不和這個沒禮貌的人計較,好好回答問題,「給我起名字的人說,這天底下每個生命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好......那個,不知道您是不是王先生,這東西是王先生訂的,我就先放這兒了......」

宋可遇抬起頭,驚異的發現這位長身玉立還自帶bgm的「大神」,似乎完全沒聽進他後半截的話,只是自顧自的點點頭,過了半晌方道:「我叫『不秋』,你覺得和你的名字比,哪個更好聽?」說着隨即伸出手來打了個響指,那嗚嗚咽咽的洞簫聲就停下來。

宋可遇心裏贊一句真是好音響!出於職業傷害,嘴比腦子快的接了一句:「『人天解種不秋草,欲界獨為五色花。』您起的名字更有意境,嘿嘿嘿。」

「冉總!」剛才前台的小秘書驚恐的出現在門口,身後還跟着一個氣喘吁吁的年輕男人,「來面試的人他......」

這位在宋可遇心中裝逼范兒已登峰造極的冉不秋同學,果然不負他望的打斷了女秘書的話,手指向宋可遇一點,「就他吧。」

宋可遇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女秘書拽著胳膊拖出來。

一路走回前台,宋可遇才大致弄清楚原委:那位訂了老物件兒的王秘書,昨天下午已經被辭退了;那位接替王秘書來面試的年輕人因為遲到了兩分鐘剛剛被拒之門外;而自己,好巧不巧卡在中間,被誤以為是面試的人,就這麼被......錄取了?

宋可遇把勞務合同又退還給這個姓吳的小秘書,「這是個誤會,我真沒來這裏工作的打算,專業也不對口吧。」

他雙臂撐在桌子上,活捉了吳秘書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你不是濱城人吧?」

宋可遇一愣,「我是啊。」

可是這麼沒必要撒謊的答案,吳秘書卻顯出將信將疑的樣子,「濱城人?濱城會有人不想來千世集團?」

宋可遇聽着這公司的名字,居然更不想來了。

吳秘書眨眨眼,出於不可言說的目的,以退為進道:「那你先看看合同嘛,真不滿意也不強求。」說着把勞務合同直接攤開來,翻到了薪酬那一頁。

「你開玩笑吧!」宋可遇怕自己眼花,用手指頭按著,又一位數一位數的數了一遍,不可置信的探身低頭說:「你們公司是做什麼的?這麼多錢!不會是涉黃涉黑吧?」

「說什麼呢,我們是正當生意。」她看出對方動了心,故意把語速慢下來,一字字頓道:「至於你嘛,也就是在冉總辦公室門前噹噹門神,不用具體做什麼,最多跑跑腿打打雜。」

「就這樣?」

「就這樣!」

吳秘書看魚上了鈎,故意把合同收起來,「哎,不願意算了。」

宋可遇電光火石間立馬扯出一臉絢爛的笑追上去,搖著尾巴說:「仙女別走啊,我願意!」

不是有那句話嘛,月薪幾百塊的員工心裏:老闆,我是你爸爸!月薪幾百萬的員工心裏:公司即我家,我愛我家!

誰不願意誰不是傻嘛!

前一天還在為無處落腳發愁的宋可遇,居然就這樣陰差陽錯的找到了一份可遇而不可求的工作,他回去的路上他又掏出手機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冉不秋的消息,居然滿篇的歌功頌德。哎,果然錢帛動人心,因為薪水給的喪心病狂,似乎沒人在乎主宰它的老闆是不是個完全不聽別人說話的神經病。宋可遇真懷疑公眾心目中的那個人和自己見到的是不是一個人。

吳秘書指揮人搬了新的辦公桌放在老闆辦公室門外不遠的地方,宋可遇嘴角抽了抽,好么,他還真是來做門神的。只不過辦公室的門,再沒打開過。

「冉老闆不下班嗎?」宋可遇手裏拿着筆記本,敬業的記錄着吳秘書的話。

「冉總不從這邊出入,辦公室裏面有直升梯,向上是他的家,向下直接到停車場。看見沒?這燈。」她指著辦公室門上方一盞不起眼的小壁燈,「燈暗着,說明冉總不在辦公室,你就該幹嘛幹嘛;燈亮了,說明冉總來了,沒叫你你可千萬別進去。」

宋可遇邊記邊說:「怎麼不搞個入職培訓呢,至少也系統的了解下冉老闆的喜好嘛。」

「這......」吳秘書為難了一下,「咱們公司怎麼說呢,比較佛系,一切全憑冉總喜好。業務崗位不在這邊辦公,不過由於薪酬比行業高好幾倍,員工都是自覺拚命幹活,基本沒出過什麼問題。你這個崗位呢,經驗主要來自你那些被辭退前任的試錯總結,這個就太多了,也沒什麼規律,畢竟能幹滿一個月的人也不多。」

宋可遇合上了筆記本,覺得沒有喝酒,已經有點醉了。

他最後掙扎道:「那之前那些人都是因為什麼被辭退的?」

「哎呀,這原因可就太多了。」吳秘書皺眉想了想,「拿你前前任來說吧,就是偷偷在洗手間里抽了根煙,冉總說打火機是明火,就給開除了。你前任呢,我想想,哦哦,是因為冉總的三餐都是交給五星酒店每月擬了菜單,由專人送過來的,那天恰巧沒有羊肉了,王秘書呢,就把那道蒜蓉羊肉換成了酸筍牛肉,誰知冉總看見菜后一言不發,立馬就把他給辭了。」

宋可遇撥了撥額前垂下來的幾縷頭髮,讓自己抓狂的心盡量平靜一點,咬碎了后槽牙暗戳戳的想,為了工資數額,老子就算坐地上抱冉變態的大腿也要咬牙堅持到最後一秒。畢竟天下老闆皆變態,至少這位錢給的倒大方。

冉變態,儘管放馬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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爻渡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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