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第1章 序章

江南三月,正是好春光。

趙慕鳶靠在窗前的羅漢床上,翻着手中的賬簿,瀲枝端了剝好的荔枝進來放在她手邊,笑吟吟道:

」小姐,齊三公子讓人快馬加鞭打金陵送過來一籮筐荔枝,說是挑的頭批最好的,就怕小姐吃着挑剔......」

她話還未說完,外邊便傳來一陣嘈雜,瀲枝眉頭微皺,小姐最厭煩吵鬧,所以才住進了趙府最偏僻的九江煙閣,是哪些不開眼的來擾小姐清凈,她這般想着,悄悄抬眼打量,只見羅漢床上一身碧玉色齊胸襦裙的女子,視線雖依舊盯着賬簿,卻能讓人察覺出一絲不悅。

「去看看。」

瀲枝應了一聲,剛走到門口,外院的齊嬤嬤便歡天喜地的進了九江煙閣。

「三小姐,皇帝陛下的賜婚聖旨到了!老爺讓三小姐快些沐浴焚香好去接旨!」

抄手游廊下,捧著茶壺的青枝聽到這句話頓時愣在了原地。

瀲枝的神色亦好不到哪去,只勉強笑着塞給齊嬤嬤些碎銀,低聲道:「我這就給我們家小姐準備去,勞煩齊嬤嬤跑這一趟了……」

說完回頭看到青枝已經掀了帘子,進了內室。

內室,紫檀已經在服侍趙慕鳶解衣,青枝見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小姐,咱們去找季莊主吧,若是季莊主……」

說到這裏,她想到了什麼一般,頓時卡住。

趙慕鳶神色淺淡的掃了她一眼,由著紫檀替她解釵。

「若是季莊主又該如何。」

青枝頭便伏得更低,只聽到紫檀將衣服搭在屏風上細微窸窣聲。

碧檀捧著熏爐進來的時候,看到跪在地上的青枝腳步下意識頓了下,屏風旁的紫檀趕緊沖她使眼色,碧檀便收回視線,上前幾步輕聲道:「小姐,是焚檀香還是蘇合香?」

屏風後傳來女子淺淡的嗓音。

「檀香。」

碧檀應聲去點了檀香,站在木施旁,仔細熏著那套湖藍色華服,紫檀剛要去幫忙,屏風后再次傳來聲音。

「紫檀,上次你娘過來求我時,我說了些什麼?」

還未來得及抬腳的紫檀便趕緊屏氣肅立,低聲答話:「小姐說,這世間最難便是求人。求人難,求的人難,被求的人也難。」

這字字句句落進青枝耳里,讓她不由得膽戰心驚,急忙叩頭認錯。

「小姐教訓的是,奴婢以後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了。」

屏風一陣沉默,熏香繚繞的內室一時間只能聽到趙慕鳶沐浴時的水聲。

過了約一盞茶,紫檀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添些熱水,便聽到「嘩啦——」一聲,她急忙捧著熏好的衣服走了進去,伺候着更衣。

「起來吧。」趙慕鳶起身,看着屏風后跪在地上的身影,「可知來傳旨的是何人?」

青枝剛站穩,被她這一問就又想跪下,還好瀲枝捧著頭面進來了,輕聲說道:「小姐,齊嬤嬤又來催了,說是黃公公在前廳已等候多時了。」

趙慕鳶便走了出來,湖藍色華服長及拖地,裙尾綉滿了繁花錦簇,卻絲毫不顯艷俗。

她不緊不慢的坐在妝台前,碧檀站在身側幫她絞著頭髮,趙慕鳶抬手,在一眾眼花繚亂的釵環簪飾中撥了兩下,道:「急什麼,黃公公又不是那等不得人的,我看着齊嬤嬤也是老糊塗了,既然是楊府的老人了,回頭知會父親一聲,把她送回楊府好生養老吧。」

此刻趙府前廳。

黃余都喝完了兩壺茶,趙振遠面上也隱隱不安,趙鳴鶴倒是淺笑着神色始終未變。眾人是等了又等,終於在吉時將過前一刻,聽到了小廝的通傳聲。

「二小姐到了!」

黃餘一聽忙打起精神,趙振遠也鬆了口氣,領着兒子站了起來,遠遠便看見一身盛裝的小女兒身後被丫鬟婆子簇擁著走了過來。

「讓黃公公久等了。」

趙慕鳶笑着福身見禮,黃余忙側身避開,開玩笑,他可不敢受這禮。

「三小姐客氣了,咱家不過是個替皇上跑腿兒的奴才,您看這吉時馬上就過了……」

屋內一片安靜,趙慕鳶始終眉眼帶笑,瞥了一眼那明黃聖旨,淡淡道:「請公公宣旨吧。」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理寺卿之女趙慕鳶,儀容嫻熟,端慧持秀,今賜開寧縣主,擇封號靜樂。」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理寺卿之女趙慕鳶,溫良敦厚,品貌出眾,今皇六子慕識年已及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縣主待宇閨中,與皇六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皇六子為王妃,擇良辰完婚。欽此」

趙慕鳶跪在青石板上仔細聽着,謝恩,接旨,從容得體。

「臣女,謝主隆恩。」

她捧著那兩道金晃晃的聖旨,看着黃余離開的身影,恍惚間像是又回到了楊柳巷。

太元十三年。

金陵冬日也是少見雪的,兩進的小宅里,尚才九歲的趙慕鳶坐在窗前看書,長姐趙月鶯站在廊下,朝她扔過來個小沙包,笑着挑釁她。

「阿鳶~別看了,快來陪我玩。」

趙慕鳶聞言便放下手中的書,撿起沙包跑了出去,追着長姐出了垂花門,一頭便撞上了個面白無須的男子,她知道,那是太監。

那太監姓齊,齊盛,是皇帝身邊的潛邸舊人。

趙慕鳶從前還當太監都像她在電視中看過的那樣,卻不知,還有齊盛這般的,看上去不像太監,倒像是名侍衛。

齊盛是來宣旨的。

那道聖旨,送了姑姑進宮,一個月後,父親的調令就下來了,便帶着祖父一起回了京城。

當時趙慕鳶來到這裏已經七年多了,她是趙煙裊出世那年過來的。

那年尚才兩歲的趙慕鳶高燒不退,便把她燒了過來,成了個兩歲孩童。

她算是幸運的,一穿過來,沒有爹不疼娘不愛,沒有極品親戚,也沒有窮苦出身。

祖父是已經致仕的翰林院編修,父親是金陵知府,二伯是洛陽知州,如今小姑姑也入宮為妃,家世倒也算的上勉強顯赫。

太元十三年立夏

趙慕鳶坐在窗邊看瀲枝和青枝抓羊拐,趙月鶯在一旁學着女紅,時不時嚷嚷她們:「你們這樣我如何靜下心來。」趙慕鳶懶得搭理她,長姐向來是個耐不住性子的。

外邊二哥拿着信跑了過來,額頭上還冒着細汗,一進來便先對她們說道:「父親送了家書過來!」

姐妹兩個聞聲齊齊起身,圍到他身邊。

「快念來聽聽。」

二哥便小心翼翼的拆了火漆,三人坐在羅漢床邊。

「父親說,他和祖父在京城一切安好,待一切事宜安置妥當后,很快便會接我們過去......」

趙月鶯忍不住喜悅的高呼一聲,趙慕鳶也抿嘴淺笑,眸中卻隱隱擔憂。

趙振遠待她們姐弟三人是極好的,這麼些年下來,連她也不由自主就將他當成了親生父親,有了血脈之情。

但那道聖旨來得太過奇怪,祖父和父親又回京回的太奇怪。

趙振遠是本朝開國最年輕的探花郎,自被點了探花后就一直待在翰林院,後來祖母去世,父親又回金陵丁憂,孝期剛過便任了金陵知府,可這才在金陵知府的位置上不滿兩年,又被匆匆調回京。

再者,京城離金陵算不得很遠,趙家在京城本來也有宅子,父親需要安置什麼事宜?

趙月鶯和趙鳴鶴倒是沒想那麼多,長姐是向來大大咧咧慣了,二哥是性子乖順,父親說什麼便是什麼。

三人正看着信,二嬸嬸身邊的珍珠便過來傳了話,要他們三人去趟丁蘭苑。

丁蘭苑便是二嬸嬸住的地方,趙慕鳶是不大想去的。

煙裊和二嬸嬸住在一起,若是去了丁蘭苑,自然是免不了要見煙裊,可煙裊是個極愛黏人的,性子比兩個趙月鶯還要跳脫,尋常人真是應付不來。

只是二嬸嬸傳話,她自然不好回拒,只能跟着長姐一起過去了。

趙府長房與二房相連,中間只隔了道垂花門,姐弟三人走着過去,沒多大會兒便到了丁蘭苑。

二房長女趙祈鸞,次女趙煙裊,還有么子趙錦鴻全都在丁蘭苑內。

二嬸嬸周氏是個性子柔順的婦人,見了她們先是笑呵呵的讓他們坐下,便開門見山的說清楚了叫他們過來的用意。

「下個月初八,便是你們祖父的生辰了,咱們人雖然到不了,禮卻是不能少的,嬸嬸這邊的已經挑好了,長房這邊.......」

周氏話說到這裏,忍不住嘆了口氣,眼神流露出幾分哀傷,隨後又想到還在幾個孩子面前,這樣悲春傷秋委實不妥,便正色繼續說道:

「長房這邊的我也一起準備好了,過幾日就送到京城,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想問問你們還有沒有別的東西要捎到京城去,也不用着急,左右金陵離京城不遠,一時半刻的也不急着送過去。」

「那我要給祖父綉個抹額!」趙月鶯笑着大聲道,祖父向來對家中幾個孩子親近,此時有了趙月鶯開頭,也都七嘴八舌說着要送硯台、毛筆,年僅四歲的趙錦鴻更是嚷着要把自己心愛的大木馬送給祖父。

趙煙裊坐到了她的身旁,拉拉她的衣袖,問她:「三姐姐,你要送給祖父什麼呀?」

「我?我還沒想好呢。」趙慕鳶說的這是實話,她雖然一早就開始為祖父挑選生辰禮了,但總找不到合適的,所以才一直耽擱到這個時候。

「哦。」趙煙裊聞言也沒再多問,推了推手邊的杏仁酥,「三姐姐你吃杏仁酥,這是周家特意送過來的。三姐姐,你今天穿的衣服可真漂亮,這繡的是蘭花嗎?」

「不是蘭花,是紫蘿花。」

「紫蘿花是什麼花?」

「就是你看到的這種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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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庭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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