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太初始也 13.雲松

第一章.太初始也 13.雲松

13:雲松

「你這小犢子,進了京城不回家就算了,居然還帶著兩個弟弟去那地方!」沈歸三人正跪在中山王府書房內,沈歸齊雁睜大了眼睛四處打量,卻是一臉的不相干。齊返則一頭霧水的緊盯著正在訓話的中山王,趁他不注意就往嘴裡扔一塊蜜餞乾果。「那地方是哪地方啊?」沈歸一臉天真的望著這個初次見面的外祖。「還敢跟我裝傻,鐵甲你跟他說,老子懶得和他廢話。」中山王說完揮了揮手,氣哼哼的端起茶碗不再看這三人。身側一直弓腰虛站著的一個中年男子走到書房中間,正是擄走沈歸三人的帶頭者。「孫少爺,小人我可是在北市場把你們三位帶回來的,那地方可是奉京城最大的花街了。三位小爺這個年歲,還禁不起那份折騰……」中山王聽到這一下就把手中茶杯握碎了:「我說鐵甲你怎麼想的啊,能不能說正事!」被喚作鐵甲的中年人立馬點頭應是,又回頭對跪在地上的沈歸說:「他們二人暫且不提,孫少爺您是何等身份?」說到這回頭看了看王爺的臉色。中山王爺面色稍緩,滿意的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您這樣的身份怎麼能去那種還要出來遛街攬客的下等妓院呢,咱們王爺在南市場的『綠柳樓』有帳」,您去那玩連錢……」「住口住口,滾滾滾都給老子滾出去!」中山王爺一下把整張字台都掀翻了,一大三小四個人得令後頭也不回的就跑出了書房。沈歸拍著鐵甲的肩膀:「可是多虧了您,不然我們還不知道得跪到什麼時候呢。眼瞧著晚上了,我們剛來不知道地方,您挑一個上好的酒樓,我們三人請您一頓。」鐵甲苦笑著說:「孫少爺,飯就用不著出去吃了,後院的廚頭本就是從大飯莊請來掌灶的。另外,我這一時半會也出不去,老王爺總得出出氣不是。」說完一拱手,告了罪轉身離去了。沈歸看著身後的齊家哥倆,齊返一邊舔著手指頭一邊認真的說:「老爺爺沒真生氣。」齊雁聽了點點頭說:「那為什麼要我們以為他生氣了呢?」沈歸抬頭看了看庭院中林立兩邊的兵器架,又低頭用腳尖蹭了蹭沙土夯實的地面,沒再說話。

「回屋了么?」老王爺吹著鐵甲重新點來的茶,略帶疲憊的問他。「在門外練武場待了一會就回房了。」老王爺呷了一口茶葉,而後抽出案頭擺著的一把長劍,仔細的擦拭起來:「你覺得如何?」鐵甲想了想,略帶試探的問:「您指的是?」老王爺吹了一下劍鋒,仔細的聽了聽寶劍破風之聲:「貞兒用命換回的這個外孫值不值?李玄魚獻祭天靈脈換來的這個火種,行不行?」鐵甲重新點了一杯茶,竟然在王爺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仔細的摸索著光滑的下巴。幾息時間后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烏龜殼裝入三枚銅錢搖了起來。反覆排完內外之卦象之後,鐵甲輕笑了起來:「十年前皇帝命小齊王顏復九進入太白衛,任王爺您的副手之時,我起過一卦,當時得卦十二,是為天地否卦。我便勸王爺稱病去職,卸甲歸田。后大薩滿與公主齊齊歸天後,懷王造反,您本該靜觀其變,誰知……」說到這裡,老王一擺手:「我終歸也是受先王託孤之臣,久沐皇恩。既有懷王顏項,妄圖把這天換個顏色,我怎麼也該伸把手。」「您這手一伸出來,就等於拱手讓出了重新統領三千太白衛的機會。」老王爺嘆了口氣:「太白衛是皇宮最後一道屏障,本就不該由我這個外姓王統領,太白衛給復九那孩子握在手裡,咱們的皇帝陛下也能睡得安心些。」鐵甲突然激動的站起身來:「屠龍之術本非小人所長,只是這幽北三路本就不是他顏家的一家天下。若是個英明神武也就罷了,只是這一肚子的……」老王爺擺擺手打斷了鐵甲的話,語重心長的看著他血紅的雙眼說:「鐵甲,你要萬象更新日月交替,這本就是天道循環,無可指摘。但你可曾記得,老夫今年已六十有二,余日無多了。不說了不說了,你剛才起的一卦,又如何?」鐵甲聽到這裡,整個人直挺挺的愣在那裡,復又像失去了全身的氣力般頹坐在椅子上:「六十四象,火水未濟。」老王爺笑著拍掌撫須:「鐵甲啊鐵甲,你看吶。這定然不是老夫的天時,但一定是某一人的天時啊!」說完大笑著走出書房。鐵甲呆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眼下雖是火水未濟,但也定有天火同人之時。只是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見了。」

「咱們就在這裡住下了?」齊雁湊到沈歸身邊問他。「你有什麼別的去處嗎?」沈歸很訝異的挑了挑眉毛。「那肯定沒有啊,但每天就這樣吃了睡睡了吃,閑的心裡有點發慌。」在中山王府住了幾日的小哥仨都悶的有些難受,沈歸一拍大腿:「走,帶上銀子咱們出去逛逛。」齊返從兜里掏出一張紙拍在了桌前上,這紙上除了圖畫之外,還有斑斑油漬:「這是王府地圖,我閑的沒事踩出來的。」齊雁雙眼一瞥:「難怪廚頭最近總是叫著夜裡有野貓偷食,包子都是你偷的吧?」沈歸仔細的看著圖,一邊和齊雁說:「還不都是和你學的,蘇乙青才來家裡住了幾天啊,你們哥倆別的沒學會,偷雞摸狗的本事到是大漲。」齊返這種時候從來不說話。他一向信奉落肚為安,其他人怎麼說自己就管不著了。「我說老三,你這圖畫的誰看得明白啊!」沈歸暴躁的把地圖拿起來甩了甩。齊雁笑了笑:「咱倆要是看得明白,還能帶他嗎?」

二人在齊返的帶領下來到了偏院一處牆下,齊返認真的說:「現在是白天,外面巡邏的不多,咱們從這翻出去,再走出衚衕口,就是正街了。」三個人正在緊系衣擺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三位這是去哪啊?」三人被嚇得渾身一顫,回頭髮現來人正是管家鐵甲。「嗨,這不是呆的有點悶,想出去逛逛嘛。」沈歸一臉的無所謂。「出去逛怎麼不走正門呢?也沒聽說老王爺有吩咐過,要給你們禁足啊。」小哥仨面面相覷,齊雁向前邁了一步:「迷路了。」三人邊解開被繫緊的衣服,邊目不斜視朝著正門走去。鐵甲看著沈歸走遠的背影暗想:「真像大小姐啊。」

「大哥咱去哪玩呢?要不然去南市場瞧瞧?」齊雁一本正經的說:「鐵甲不是說綠柳樓有咱家王府的帳嗎?」沈歸一撇嘴:「一看你就是窮人出身,咱現在有錢了,還在乎那點花酒錢?」說完就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摟著兩個弟弟的肩膀,直奔南市場方向走去。身旁的一個掛著《三北書院》牌匾的大院牆中傳出郎朗讀書聲,細細聽來讀的是詩經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南市場與北市場雖同是花街柳巷,也有些許差別。北市場多是些三四流的妓寨,裡面儘是些窮苦人家賣去的女兒,也有些乾脆就是被拐騙而來的孤女百姓,大多都沒念過什麼書,年歲也都偏大些。但勝在價錢便宜,吃住玩樂也僅比外面酒樓客棧略貴個一二,純以客流取勝。一些小商人則乾脆居住在這裡。在解決吃住的同時還能有個人伺候自己,倒也落得省心。而南市場就全部是頭等的青樓雅妓,若沒有熟客引薦,得多打上好幾次茶圍,才能讓你開個盤見著姑娘。這裡的姑娘大多都識文斷字,若是想見見最當紅的頭牌,除了需有足夠的銀錢之外,還要頗有些文采見識。除了這種文人雅士官宦人家經常光顧的青樓楚館,也有些做半掩門生意的。這些人只做某幾位熟客的生意。小院收拾的乾淨雅緻,更像是某些富商官宦子弟的外宅。這綠柳樓,正是南市場青樓里的頭牌。而綠柳樓的頭牌清倌人——青雪姑娘,則是整個幽北三路最有名的風塵女。

三個小孩挺胸抬頭的站在了綠柳樓門前,站在門口迎客的四個女子愣是沒敢招呼。這三個小子哪想到居然沒人理自己,年紀最大見識最廣的沈歸直得輕咳一聲,硬著頭皮上前邁了一個台階,這四個回過神來的青樓女子全都彎著腰笑作一團:「我說三位小公子,你們現在這歲數來這地方早了些吧,我們姐妹可不知該收你們的銀子,還是該反給你們紅包啊。」沈歸就算天賦異稟,但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被這幾個風月老手露骨的調笑一番,臉不由自主的紅了個通透。齊雁齊歸更是沒出息地躲在大哥身後,連眼睛都不敢看出去。「我是來找人的。」沈歸強做鎮定的說。「來這可都是找人的,就是沒見過你這年紀的。」幾個女子不住地調笑,屋裡的總管老鴇走了出來皺了皺眉:「三位小公子,按說我們做的是開門生意,但再下賤的人也都有自己的規矩,還是請您幾位挪挪步,過了弱冠之年再來,我們才方便開門迎客。」說完轉身就樓里走去。「我們來找大金牙。」說完沈歸急忙從懷裡掏出那方大金牙給的,下刻「幽北撫山金」的田黃石章。石章本身質地普通,但老鴇子一見面色微微有變,拿過石章欠了欠身說了句:「稍等」轉身進樓,一盞茶的時間又轉回門前,四周望了望見並無異常,便引著三個小孩往綠柳樓的樓後走去。

「就知你准能想起來。」綠柳樓後院的一間房中,大金牙一邊認真的吃著面前的飯菜,一邊和沈歸說。「你們住在王府我不便出面,只得讓夥計們暗中觀察。見你們今日有雅興來逛這南市場,才讓小夥計在您面前露了相。恕罪恕罪。」沈歸看著臉上沒有一絲歉意,只顧吃喝的大金牙,被氣笑了:「在這地方和三個孩子見面,是你的意思還是婆婆的意思?」大金牙停下了嘴,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你走之後我也沒了薩滿大人的音信,只是在消失之前她告訴我,讓我以後就跟著你。」沈歸示意齊家兄弟也坐下,自己拿起筷子也吃了一口,然後抬頭問大金牙:「我才十一歲,你個老頭能跟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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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過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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