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烽火卷長空 347.偶然的決戰(四)

最終章.烽火卷長空 347.偶然的決戰(四)

三秦民風尚武彪悍,民間私鬥成風,人人習以為常。甚至就連那些光屁股的娃娃,也慣用武力來解決「爭執」;而且家大人見到自家兒子,被人打出了一個滿臉花,也會先埋怨孩子給自己丟人了,再教他們些「家傳武藝」,為一雪前恥提前做好準備……

西北軍老兵,就是在如此「惡劣」的社會環境下成長起來。他們崇尚武力、心思單純,脾氣暴躁,頗有上古豪俠之風。這樣的百姓,天生就是當兵的料!一旦血氣湧上頭頂,什麼利害關係、什麼生離死別,就全部拋諸與腦後!他們的戰場哲學,就只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遭到攻擊之後,一門心思就要把面前的敵人撕成粉碎!

而龐青山之所以下令撤軍,也正是被一個臨死之前、還非要拉他墊背的西北軍卒,嚇破了膽子……

更重要的是,王百川本人,只是個能耐稀鬆的老兵油子不假;但他麾下的將士,可不都是無能之輩!那些百戰餘生的西北軍老兵,常年與漠北、西疆兩軍浴血廝殺;無論是生死經驗還是花招手段,都絕非這些「南康新丁」可比。

有了這一批百戰餘生的中下層軍官輔助,更採用了「老帶新」的混編模式;所以幾次徵發的西北軍新丁,也很快學回了一身「滾刀肉」的習氣;至少在打順風仗的時候,他們的表現已經足夠令人滿意了!

群膽起勢,就算本性再懦弱的爺們,也會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而反觀那位敗軍之將龐青山,並不是毫無戰場經驗的「傳統儒將」。在他統領解憂軍之前,也曾在華江戰場上「見習」過幾年。可由於戰場不同,他在南康戰船上服役多年,積累的只是豐富水戰經驗而已。

差之毫厘、謬之千里。

通常來說,水戰的戰法,就是兩邊弓弩手箭雨齊射,離近了之後,雙方搖動拍桿、互相攻擊;在水勢稍緩的時候,還會有水鬼在水下赤身肉搏……至於那種血腥慘烈的「接舷戰」,回顧「華江南北水戰」的往日戰例,發生的頻率簡直低的令人髮指!

而他麾下的解憂軍,雖然個個「造價不菲」、也經過了常年的刻苦整訓;但南康水軍冠絕華禹,多年來始終禦敵於華江以北;就連本地的強盜團伙,都是以水賊的形式出現,步軍根本派不上用場,也無法積累戰鬥經驗。

所以,儘管解憂軍已然成軍多年,但好多將士們,還是平生第一次見血!更有一些本性善良、或是心中別有信仰的將士,竟然在與敵廝殺之際,看準了屁股、大腿等肉厚的位置落刀,避免「枉造殺孽」……

戰場雖大,卻永遠都容不下一個「善」字……

苦思冥想而未有所得的龐將軍,終於在黃昏時分,徹底放棄了審視自我、從牛角尖里鑽了出來。

昨日不可追、來日猶可為!「重新出發」的龐青山,竟偶然想到了一個可以「敗中取勝」的方法……

接下來整整三天時間,剛剛經歷了一場打敗的解憂軍,彷彿全體戰死一般安靜;任西北軍緩緩扎穩營盤,更幾次偷襲糧草大營得手;可龐青山就是打定了主意,老老實實的做一隻縮頭烏龜,一步都不邁出去。

至此,龐青山的態度,已經非常明朗。要麼,你王百川就帶著幾萬名步軍,徒手去攻那一座邢州城;要麼,你就點齊了兵馬,來拔我的解憂軍大寨。要麼,咱們就誰都別動手,大眼瞪小眼的耗著好了。

王百川是個小卒子出身,認識的字不多,對於兵法韜略、攻城御守之術,也只是「道聽途說、略通皮毛」而已。可是他至少明白一點,這攻城拔寨的活,必須要靠器械輔助;別的不提,單是邢州城外的壕溝,解憂軍大寨的箭樓,也不是他們靠著血肉之軀、士氣意志,便能夠彌合的天塹……

如此看來,龐青山是被自己一次給打疼了,說出個大天來,也不會打「白刃肉搏」的倒霉主意。而西北軍苦於沒有軍械,攻城拔寨自然也毫無可能……如果繼續僵持下去的話,早已收攏了糧草的解憂軍,一城一寨守望相助、至少固守兩三個月、還是不成問題的;可反觀自己,一旦朝廷有人容不下西北軍,不願撥發糧草援軍的話……

王百川知道,現在四皇子周長安,已經收復了三秦大地,隨時都可以率軍回援薊州戰場;而他們西北軍此戰,則是為了戴罪立功,給自己殺出一條「活路」……

西北軍需要朝廷、而朝廷卻不需要西北軍……

絕對不能再耗下去了!

王百川打定了這個主意之後,便立刻召集起了自己的「幕僚團」,也就是西北軍的老弟兄們,展開了一場「陣前作戰討論會」。

眾人才剛剛入座、一名發色斑駁、但身體健碩魁梧的「老將軍」,從那一截樹墩子上站了起來,指著桌上的一張地形草圖,對眾人侃侃而談:

「要我說啊,這攻寨肯定不如攻城!你們想啊,要是沒了營寨的話,龐青山還可以率軍退回邢州;可如果沒了邢州的話,那他們再向跑,就只能進山了!」

「二北(伯),你說這大夥心裡也明白,但說起來容易,就咱們這點家底,可咋打啊?你出去看看去,那牆那麼高、那溝那麼寬!弟兄們既不會飛,又蹦不了那麼遠……」

「你倆說的那都是廢話!弟兄們手裡連長傢伙都沒有,林子也被你們一把火給燒乾凈了,想做個梯子都沒材料!我就說吧,當初你們非要放火,我說不能放不能放……」

「扯淡,這話你啥時候說嘞?凈放馬後炮!以後像這沒味的屁,你自己聞乾淨了……」

一時之間,西北軍的中軍大帳,變成了熱鬧的菜市;這些互相看了幾十年的老弟兄們,此時你一言我一語,場面上熱鬧非凡、卻連一句正文都沒有,全都是互相攻擊的廢話。此次會議的組織者王百川,伸手掐了掐眉頭,使勁兒一拍桌子,指著營帳外厲聲斥道:

「吵吵吵,都吵個球嘞?咱還剩多少糧食了?你們就不怕挨餓啊?剛才不是說要攻城嗎?那誰知道這城該咋個攻法?別的話都別再說了!」

那名發色斑駁的「老將軍」,被王百川突如其來的脾氣嚇了一跳:

「耶?你喊撒嘛!攻城有啥難的……叫陣唄!等著,二北給你喊個明白人去!」

行伍之人,向來雷厲風行。待大包大攬的二伯走後,足有一刻鐘的功夫,本就毫無威望可言的王百川,正聽著這伙老兵痞鬥嘴,連腦漿子都快被吵開鍋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忽然傳來一道光亮;王百川抬頭一看,只見二伯領著一個五尺來長的矮個漢子,掀開了大帳的門帘……

「你…你…你不是那天那個……」

「王將軍,又見著了哈!」

從戰術層面來說,當日龐青山之所以會吃下一場大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位漢子的嗓門,足夠洪亮持久!而王百川也沒忘了這位有功之臣,一見對方那憨厚的笑容,立刻上前兩步,緊緊攥住了他的雙手:

「兄弟,那天你可是立了頭功!別的不說,只要我王百川能活著回去,至少許你一百頭小羊羔!」

「那先謝謝王將軍了……」

二伯看著頗為熟絡的二人,撓了撓有些發癢的頭皮,納悶的說道:

「咋?你倆……認識啊?」

「認識認識……」

「那就好辦了!鐵蛤蟆啊,一會吃飽了飯,讓你去邢州城下叫陣,敢不?」

「二伯,敢我倒是敢……就是這嘴太笨,不知道該是咋個叫法……」

一聽這放羊漢子的苦惱,帳中的老兵痞們,幾乎同時停下了爭吵。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盯著這個嗓門洪亮、本性憨厚的漢子,「嘿嘿嘿」的壞笑了起來……

王百川露出一抹苦笑,拍了拍神色略嫌慌張的「鐵蛤蟆」安慰道:

「別害怕,他們不咬人。鐵蛤蟆兄弟,你認識字嗎?」

「字?不認得……」

「記性咋樣啊?」

「記性……反正我從小放羊,倒是沒放丟過……」

「這就行了!」

次日清晨,在眾人的慫恿與鼓勵之下,西北軍二十名長盾手四面回護,保著已然武裝到了牙齒的鐵蛤蟆,緩緩走到了邢州城的南門以下……

「你們這群……咳咳……」

才剛喊出了四個字,鐵蛤蟆那古銅色的臉盤立刻漲紅,頭也差點垂到褲襠里去;而王百川與一眾老兵油子們,在後面一個勁的喧嘩叫嚷,為這位怕羞的兄弟鼓舞士氣……

鐵蛤蟆也感受到了弟兄們的信任,他一橫心一咬牙,隨即氣運丹田、閉著眼睛張口便喊……

無數句「既硌牙、又刺耳朵」的臟街,順著鐵蛤蟆的好嗓門,飄揚在邢州城的上空。無論是城中普通百姓、還是解憂軍的守城將士,都被這一片略帶三秦口音的蹩腳官話,驚了一個目瞪口呆!

城下這大嗓門的西北軍,到底是個什麼來路?聽他口中這花樣百出、葷素不忌的臟街,就算把薊州路的所有潑婦全都捆在一起,也頂多與他罵一個旗鼓相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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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過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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