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世子出山 一 趙家天子遞紙催命 李家嫡子匆慌入蜀

卷一 世子出山 一 趙家天子遞紙催命 李家嫡子匆慌入蜀

九幽澗一如往日孤白,煞風順着澗中呼嘯而過。驚得幼鷹哀嚎連連,求着天爺緩慢呼吸。好讓遠天上的雌鷹早些乘旭風而下,喂出口中的肉食。

澗崖九寸之後,站着位戴甲懸刀的中年將軍。默默的注視着崖下的鷹窩,眯着眼略有所悟。猛的仰首放聲大笑一聲,也蓋過了澗中的狂風。一時天地間一片肅靜,這無一絲生機的九幽澗更顯肅煞。

遠處隱隱約約的走過來一個人,看着搖晃的身體即知煞風之疾。到了將軍身旁,猛的一使勁卻忘了腳下的石子,整個身子順着煞風的狠勁往後仰摔而去。

「小心!」將軍單手一抓,竟將此人穩在身後。足見其臂力之大,不可揣測。

將軍道:「九幽,已過甲子就莫要逞能。喚個小徒輕飛而來,也圖個省事不是?」

九幽咧嘴一笑,本就佈滿褶皺的黑臉更顯猙獰。

「將軍拿老奴說笑了,雖身型襤褸但初心亦是不可相忘的。」

將軍略有深意的看了九幽一眼,轉身繼續望着澗中道:「九幽,夫人和安兒已出涼州?」

九幽道:「已安全出城,老奴門下十三愚徒及蜀王義子姜寒親自護衛。另有輕騎一百隨車而出。」

將軍點了點頭道:「北安那邊有何動作?」

九幽道:「碟子來報,北安朝中亂做一團。此次東越大軍進犯,主戰派居多。但本該為副將的張自言卻駐兵涼州五十裏外,軍灶炊煙四起。似無合軍之意。另外宮裏的那位似乎不太放心公子入蜀,派出甲士三十於上晌分三批出北安,往西邊而去。」

將軍猛然捏緊刀柄砸向地面,劍鞘如入豆腐一般沒進崖邊。隨即土崩瓦解,將軍所站之地化作土塊滾落澗中。「將軍小心!」

將軍緊鎖的眉頭隨着落入澗中的泥石滿滿舒展,做了個手勢制止了九幽的動作道:「可有把握?」

九幽微微一笑道:「愚徒雖笨,但是論起刺殺。定叫那名震天下的帝王甲子號殺手們有來無回!」

將軍輕嘆一聲,本挺拔的后脊慢慢彎了下去,和那老頭九幽除了多了幾斤肉就沒有區別了。他往後退了退,滿滿坐在崖邊光禿禿的石砂地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九幽識趣的扛着煞風往前挪了挪,一屁股坐在將軍的身旁。

將軍抬手慢慢拍了拍九幽的肩膀,笑道:「老九啊,記得當年攻下涼州后將萬名東嶽甲士逼下這九幽澗。嘿,狗求的大學士說老子是草菅人命,還有些讀書人竟然也罵老子是得了瘋狗疫。要不是我老李腳下踩的萬名冤魂,這朝明王朝能安穩二十餘年?要不是我老李刀下的無數亡魂,能讓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吹噓筆墨?」

九幽了解這個看似剛正的將軍,抓了一把砂石道:「老奴還要謝這澗下亡魂,若不是他們。老奴當年也就隨黃夫子去了。」

將軍搖了搖頭道:「上了歲數了,開始信命數了。也是做孽太多,昭兒和鶴兒都先我而去。如今安兒遠入西蜀,我這個當爹的連最後一面都未見得。上愧列祖列宗,下愧安兒。」

九幽本就黑色的臉陰沉了下來,單手一握將手中的砂石捏成飛沫。咬緊牙關道:「趙家人過河拆橋的牌打的太好!當年無將軍,他怎能從一個個小小的藩王成為一統中原的霸主。要不是蜀王為他當下翰書刺史的一劍,他怎能活到如今。李家雙將,仁至義盡。更何況兩位公子為了他趙家天下埋入黃土,如今屍骨未寒。他便釜底抽薪!明知蜀王因那一劍不能生養,這李家最後的血脈都不放過!」

將軍抿了抿嘴唇道:「九幽,你說小翰會不會還在怪我?」

九幽嘆了一口氣道:「當年翰書刺史算盡天命,逼着您起兵入北安。您硬斷了佩刀,不願起義。我知道您是為了天下蒼生不再遭受戰亂之苦,可翰書刺史那麼大的學問又何嘗不知。哎,好在是趙家人有點良知。如今朝明王朝統轄疆域百姓安居樂業,翰書刺史想必也應放下。只是翰書刺史在時最喜雲鶴公子。若是讓他得知,怕是又少不了一劍入皇城了。」

將軍無奈的笑了笑,腰彎的更厲害了。雙手細細撫摸著佩刀說:「天下蒼生如牛毛,舍我李悍不足惜。此次出兵定叫東越三十年內不敢來犯。我李悍對得起天下蒼生即是足矣。只是怕我安兒往後的日子過的坎坷,望他能理解我的苦衷。安安穩穩的度過此生。」

九幽道:「將軍放心,老奴定保安公子周全。」

李悍慢慢將身體側過來道:「九幽,你還記得當日所言?」

九幽猛的坐起,跪在李悍身邊道:「將軍差遣便是,老奴無有多言。」

李悍將九幽扶起,然後拖着他的雙臂讓他坐在身邊道:「李家仇家不多,但是都是狠角色。不然憑我的性子早就讓李家鐵騎屠完了。這其中便是安祿山吳家劍堂,當年帶兵北伐匈奴時將其劍堂洗劫一空,此仇不小。聽聞吳家劍堂堂主吳兆已一腳入清靈,此人不除。安兒後患無窮。還有南海龍王殿,朝明三年我南抗東倭時曾燒其雙船三十艘,斷了海洲財路,其幼子不慎落入海中溺水而亡。此仇不共戴天。當年海洲已入清靈,如今更是難測實力。此人不死,安兒性命堪憂。」

九幽嘆了一口氣道:「將軍,老奴等你這些話等了足足二十年。可在最不想聽的時候你說了出來。當年老奴與黃夫子同歸於盡時落入澗中的鷹窩,是將軍將老奴一寸一寸的背上來的。這些事本該就是由老奴去做。可將軍如此這般,老奴捨棄不下!」

李悍聽後仰天一笑,全跟着顫抖將盔甲帶動的發齣劇烈的聲響。

「老九啊老九,你我二十年來朝西相處。就連你那臭腳我老李都知道是啥酸味。你一代劍痴甘願埋沒在我這小小將軍府也算是我老李不虧。此去一別,你若是劍藝不精。黃泉路上也是有個黑鬼相伴!若是我等不到你,那你便乘着剩下的光景好好看看這大好河山。我李家與你兩清!」

九幽舉起乾枯的左手,放在鼻前微微輕嗅了一下道:「要是能喝上一口翰書刺史親釀的花雕就好了。」

「是啊,這一口饞了我整整十八年了。」

蜀王今日一如既往的先去祠堂拜了早儀,將昨日義女秋蓮從南都拿回來的一支無名靈位添了上去。白色的絲柳四爪蟒袍毫無憐惜的擦拭著這無名的靈位。一滴淚水不覺打在牌座上,迅速被衣物吸去,印在蟒眼之上。

「義夫,三夫人和懷安公子約莫還有一個時辰就到了成都北郊。馬車已備好,何時出發?」

蜀王李易將靈位放在最下一排的末位道:「懷安的蟒袍帶上了嗎?」

秋蓮點了點頭道:「帶上了,但是義父......」

李易皺了皺眉道:「你是不是覺得為父這麼做不妥?」

秋蓮道:「懷安終究是大將軍之子,如若蟒袍加身。北安朝庭必然有所思緒,各路王侯及朝中的百官也會乘機出手。彈劾您的摺子怕是要滿天飛了。」

李易冷笑道:「你說的沒錯,要是那幫蛆蟲和狗夫子不借風起勢才是奇怪。但是如今我李家唯一的血脈連個蟒袍都披不起,大將軍戎馬半生又何意義?本王掌兵養賢又有何用。更何況此去東越,大將軍.....」

說到李悍,李易眼眶越發紅透,強忍着淚水不再說話。

秋蓮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後背的汗瞬間拼了命的往外湧出。但是她知道這話終究要問,結果也必然要公眾與天下的。

「是大將軍的家信到了嗎?」

李易哽咽道:「昨日夜裏諜子呈來,一共三封。我看了我的那封,本王.....本王......我哥走了。」

說完之後李易用袖口擦去了淚水,紅着眼眶急步出了王府鑽進了備好的馬車。角落裏秋蓮疊放整齊的白色蟒袍安安靜靜地擺放着,李易將臉埋進了蟒袍。

秋蓮獨自牽出了一匹馬,破天荒的沒有和疼愛自己的義夫坐在馬車裏。

成都府各路官員早早就在北郊等候,三千鐵騎在官道兩旁相向而立。成都鐵城自蜀王李易接管之後第一次戒嚴,而且還是大白天戒嚴。這讓擺攤的商戶們有些頭疼,尤其是連夜趕做的饅頭不能趕着最後的溫度賣出去了。

雖然生意做不成,但是熱鬧還是要看的。官府和軍騎也刻意不做驅趕,任由百姓從成都北門內排到了江林街外。

「好傢夥,不知道是那位朝中大員要來!連王府親騎易自營都出來戒嚴了。」

「反正看這架勢,至少也是二品大員。那也得是內閣大臣!」

百姓有百姓的猜測,而北郊站着的文武百官卻都知道李易的打算。上百雙眼睛盯着站在前方受捧蟒袍的蜀王。有人驚訝,有人激昂還有人等著看事後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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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去不復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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