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去來兮(修)

第1章 歸去來兮(修)

「后兒上元節,聽說皇後娘娘召四品以上官員的女眷進宮呢,就是為了給湘王、晉王選妃。」

「噓,你小點聲,要讓小姐知道了,怕她心裏不痛快。」

「我就是不忿嘛,咱們小姐論相貌、論才藝那可都是京城裏一等一的,如今得了這勞什子的咳疾,醫藥不斷,指定是沒法子赴宴了。」

「這不也是沒法子的事嗎?病來如山倒啊。」

「哼,西園那位今兒倒是打發人耀武揚威地來借鳧靨裘,說是老太太賞下的,總是好的,簡直笑死個人,也不看看自己顏色……」

「呸呸呸,你這個大嘴巴可別說了,讓丁姨娘她們聽見,還不撕爛你的嘴!喏,拿好湯藥,撒出去一點兒,看鄧媽媽不捶你!」

青衣小丫鬟吐了吐舌頭,忙不迭接了湯藥,穿過海棠花叢進了垂花門。

一進門,就見自家大小姐紀煙雨正坐在梳妝台前拿個銅鏡怔怔地瞧,也不知什麼時候溜下床來的。

「我的大小姐,您是病中啊,怎麼光腳就下地了,讓鄧媽媽看見,怎生得了?」

青兒小心地放下青瓷碗,忙三步並作兩步,去拿紀煙雨手中的菱花鏡,紀煙雨微一閃身,輕輕避開青兒,眼中卻滴下淚來。

青兒呆了,小姐從小沒了母親,性格最是堅毅,這兩三年間都沒見她落淚,今天怎麼竟哭了?糟了,難道是知道紀青虹要去宮中赴宴的事兒啦?

青兒腦袋嗡的一聲,忙跪下,「小姐,您,您別難過,那鳧靨裘也得您穿才能有十分光彩,二小姐萬萬比不上您……」

「不不,奴婢是說您下次再去,保准艷壓全場……」

紀煙雨素手輕輕拂著鏡面。

是啊,前世就是這個場景,自己年輕氣盛,硬是不聽鄧媽媽的勸,非帶病參加這勞什子的宮宴。

見到了那人,後來也算得嘗所願,只是咳疾倒是大半年才好利索,還種下了病根。

今日想來,自己費心費力得到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不值一提。

幸得佛祖保佑,重回十四歲,自己定要離這是非之地遠遠的,安然度過此生才是。

想到此,紀煙雨用素衣抿了抿眼角,正色對青兒道:「你家小姐哪裏那麼小氣,借就借了,沒什麼了不起。傻丫頭,地上涼,還不起來。」

青兒嘴巴張得老大,小姐平日裏最煩紀青虹,今日卻怎麼啦,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

只聽紀煙雨問道:「祖母在哪?侯爺在何處?澄哥兒在幹什麼?」

青兒麻溜答道:「老祖宗去家廟上香了,說是拜拜菩薩心安,侯爺跟清客們在書房呢,哥兒今天早起來了一次,白天一直跟着夫子讀書,這個時辰,想必還在溫書。」

紀煙雨點了點頭,看了看桌上的湯藥,雙手端起,吹了吹,抬首一飲而盡。

在青兒驚詫的目光中,她施施然又飄回了床上,閉上雙眼。

這裏不是冷宮,真好。

祖母和爹爹還在,澄哥兒也在,真好。

…………………………

半個月後,城郊白馬寺。

清明已過,正是春光燦爛的好時節。

「你這孩子,這兩天才大好,就跟我出來禮佛,雖說已是三月,到底春寒料峭,倒是依著古人,捂一捂的好。」

「老祖宗,煙雨這回好的這般利索,還不是您替我求了菩薩,我要是不來拜拜,豈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人了?」

「就你會說話,呆會兒子可全是齋菜一個肉末沒有,你要是犯饞吃不動,我可沒辦法。」

「哪有的話,白馬寺的齋菜冠絕京城,我倒是要嘗上一嘗。」

「這皮猴兒,怪倒巴巴地跟我來了,原來不是為了菩薩,竟是為了齋菜!」

「老祖宗,唉呀,不跟您說了!」

老侯夫人一把將自己這個最疼愛的孫女摟入懷中,這個孫女一向要強,要不是生了急病,前兒的宮宴那是一定要去的。

想罷,一邊摸著紀煙雨的秀髮,一邊斟酌著說:「煙雨啊,上次宮宴,你雖然沒去,可是皇后和薛妃娘娘都問了你了,讓我下次帶你去請安呢。」

紀煙雨心裏一暖,沒有答話,只深深地把頭埋在老侯夫人的懷裏,細細地嗅那如有若無的檀香氣息。

春日驕陽透過紗窗,淡淡地灑在兩人身上。

一起用罷齋飯,又在三大殿禮了佛,聽着主持講了一番因果,老侯夫人就有些倦意。

主持也是有眼力見兒的,趕緊引一行人到了早已備下的靜室。

老侯夫人又吩咐了手下幾個老媽媽,眾人都是跟着出來慣了,忙一一應下,帶着煙雨退了出來。

老侯夫人只叫了丫頭捶腿,便歪著睡了。

媽媽們問煙雨可願到後院賞花,畢竟永定侯府的家人已把這白馬寺里裏外外清了場,沒有外人了。

紀煙雨依稀記得這千年古剎的後院倒是有幾株玉蘭,忙頷首稱是。

又笑着囑道:「不過是去後院走一遭,片刻回來,媽媽們也勞頓了,不如先去休息,讓鄧媽媽青兒幾個跟着便是。」

幾個老媽媽早就累了,忙不迭告罪,退了下去。

青兒拍手笑道:「多虧小姐機智,把老媽媽們打發走了,要是她們一直跟着,多行一步路,多說一句話都不行,沒趣的緊。」

鄧媽媽咳嗽一聲:「休得言亂語,要讓彭娘子聽到,罰你月錢。」

鄧媽媽是紀煙雨的奶娘,青兒打小伏侍煙雨,知道鄧媽媽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以為意,反倒跟煙雨做了個鬼臉,惹得旁邊鶯兒、柳兒笑個不停。

大家玩笑了一番,便踱入了後院,只見一株株玉蘭,開的嬌艷欲滴,卻似冬月暴雪壓滿枝頭,紛紛讚嘆不已。

紀煙雨在短短半月內經歷了死而復生,眼見春光正好,耳邊鳥語花香,又有從前的僕從圍繞,心裏說不出的自在愜意。

大夥正爭論摘哪一朵花簪在煙雨頭上,不妨從斜刺里竄出個小男孩。

這男孩四五歲大,許是忽然見了這麼多人有些慌亂,左奔右跑,竟是一頭扎進了紀煙雨的懷裏!

鄧媽媽一把拎起小孩的衣領,將他拽了過來。

小孩一抬頭,一邊掙着鄧媽媽的手,一邊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

卻是個小啞巴。

紀煙雨低頭凝神細看,猶如五雷轟頂,一把用手帕握住了自己的嘴!

這個男孩不是別人,卻是自己前世和那人唯一的骨血,劉愈,小名虎哥兒!

這半月來,自己時不時在噩夢中驚醒,不知自己死後,那人卻是將虎哥兒如何?

畢竟生母被賜死,虎哥兒太子之位也不保了,虎毒不食子,大概最差被廢為庶人吧。

可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在風雲詭譎的後庭,不用說,也知道面對的是什麼。

紀煙雨看着這張熟悉的小臉,情不自禁地彎下腰,用素手撫摸着他濃濃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樑,淚眼婆娑。

孩子,是你,是你來尋母親了嗎?

虎哥兒看到紀煙雨,眼睛瞪得大大的,停止了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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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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