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1章 番外：鍾立夜（四）

女孩兒笑得很甜，也很靦腆，然後她一勺一勺地喂他吃飯，直到他吃下全部的粥和雞蛋。

天完全黑了下來，桌子上的油燈照亮了木屋，女孩兒坐在桌子邊細細地縫補他的褲子，鍾立夜望著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或許，她只是心地善良，或許，她只是無家可歸，或許，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天夜裡，他發了高燒，燒得迷迷糊糊，可是他能感覺到額頭上始終有一條冰涼的毛巾，也能感覺到有人不停地給他擦手心和腳心。

他的心裡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因為從小到大除了爺爺奶奶和婉君阿姨，似乎從沒有人這麼細心地照顧過他，而且爺爺奶奶和婉君阿姨也只出現在他十歲以前，因為十歲以後，他就被父母送到國外，從那以後，他都是一個人。

他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太沉重，他不知道自己是睡了，還是暈了，總之，那一晚他昏昏沉沉，沒有了感覺。

鍾立夜醒來時，天已經亮了，他緩緩睜開眼睛，感覺腦子清醒了許多，雖然小腿還是有些疼，可是也比昨天好了很多。

這時，他忽然感覺懷裡多了些什麼，很溫暖，很柔弱，他低頭一看，那個女孩兒竟然睡在他懷裡，她枕著他的胳膊，摟著他的腰。

鍾立夜瞬間就蒙了，他努力回憶昨天晚上的一切，可是除了混混沌沌的感覺以外，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時，女孩兒在他懷裡動了動，鍾立夜立刻閉上了眼睛。

片刻，一隻小手覆上他冰涼的額頭，然後就是長長的一聲嘆息：「太好了，終於不燒了。」

她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生怕吵醒他，可是咕咚一聲，她整個人掉在了地上。

鍾立夜立刻睜眼，就看見她齜牙咧嘴地坐了起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立刻轉頭去看他，他立刻閉上眼睛。

女孩兒忽然哀嚎：「哎呀！我究竟在幹什麼？他是聾子，根本聽不見。」

鍾立夜的唇角微微上翹。

女孩兒離開了，鍾立夜緩緩睜開眼睛，他望向門口，卻望不到她的身影。

幾分鐘以後，女孩兒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他的褲子，看起來已經洗乾淨了。

她看見他醒了，立刻興高采烈地走了過來：「你醒啦！你知道嗎？你昨晚發燒了，差點兒把我嚇死，我這裡又沒有葯，於是我下山去找大夫，可是我又不敢讓大夫來看你，因為你受了槍傷，我怕會給你惹麻煩，所以我就說我爸爸被野獸咬了一口，然後開始發燒，他就給了我一些退燒藥，沒想到這葯這麼管用，你吃了沒多久就退燒了。」

爸爸？

鍾立夜望著她，他有那麼老嗎？

可是她昨晚竟然下山去給他買葯，他的心忽然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她忽然低下頭，抿著嘴唇微笑。

鍾立夜望著她，很想問她究竟在笑什麼，可是她把他當聾啞老人，他要是問了，是不是會把她嚇一跳。

她笑得很開心，然後緩緩抬頭：「真希望……你是沒有家的，這樣……你就可以和我生活在一起了。」

鍾立夜一愣，她在說什麼？在跟他表白嗎？

她依舊微笑著：「你聽不到也好，這樣我就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鍾立夜在心裡嘆氣，丫頭，我聽得到。

她輕輕地拿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寫了三個字：洛桑桑。

她寫完了一遍，又寫一遍，彷彿怕他沒有記住，也怕他沒有感覺清楚。

她望著他，輕聲說：「這是我的名字，是名字，我叫洛桑桑，大家都叫我洛洛，你也可以叫我洛洛。」

鍾立夜望著她，目光沉沉。

片刻，洛桑桑又在他掌心寫道：你叫什麼？

鍾立夜凝視她的眼睛，緩緩拿起脖子上的那塊白玉，他把白玉翻了一面，上面是用大篆雕刻的一個字——夜。

洛桑桑眼神驚喜，手舞足蹈：「夜，你叫夜？」

鍾立夜點了點頭。

洛桑桑：「阿夜，我以後都叫你阿夜，好不好？好不好？」

鍾立夜又點了點頭。

許多個寒來暑往，許多個春夏秋冬，鍾立夜始終記得她那一刻的表情，她那麼欣喜地望著他，親昵地叫著他的名字，叫著——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