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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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

興泰永安

「今天晚上有煙花?在哪裏?」

沈丹鈺拿着話筒對電話里的人說。

「烏頭橋。好,晚上七點見。」

「這麼晚了你要去幹什麼?」

沈飛胤指揮下人搬行李。三天裏,家裏的所有家當都被裝進箱子裏。大廳被一個個箱子占的水泄不通。而廳中唯一剩下一套沙發,沈飛胤對搬家的人說,「這套沙發不需要了,還有屋子裏的所有物件,等我們走後你們找人處理掉。」

搬家的人忙的汗水貼背,連聲答應。

沈丹鈺掛了電話,從大小不一的大箱子裏頭敏捷的穿過去,環著父親的一隻胳膊,討好著道:「我的同學們知道我要走了,約我今晚聚聚,吃一頓飯。而且今晚烏頭橋有放煙花。爹爹,行不行嘛?」

沈飛胤看着嬌滴滴的女兒向自己撒嬌,沉道:「十二點前要回家,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知道啦。」

她開心的穿過雜亂放置的箱子,上了樓梯去換衣服。房間里的東西已經全部收拾起來,還有些她自己貼身的東西,準備明日放在自己的手提箱裏直接拿走。

娟媽從衣架上給她取來一件白色的斗篷。娟媽是她的奶媽,從她六歲就開始照顧她,這回也是隨他們一塊走。

娟媽道:「這幾天剛下完雨,晚上冷,多穿點。」

她披上斗篷,揮手走出去。兩扇大門的牆壁上亮着壁燈,一輛黑色的汽車見她出來立馬發動,司機老付沖她打招呼,「小姐這麼晚去哪裏?」

老付在她家做了十幾年的司機,到了回家頤養天年的日子,今天也是他最後當沈家的司機,所以倍感勤快。

沈丹鈺說:「去烏頭橋。」

「好嘞。」

車子朝前開,柏油路上因着連日下雨地面濕漉漉的,車子拐彎到了道上,今日日子特殊,街上聚了許多人,都朝街市的方向走。一路開來,燈火闌珊,路旁種著櫻花,不無一家三口,孩子吵著要折一枝櫻花,父親妥協,只好折了一段小的。

老付把車子停在一個巷口,沈丹鈺下車時,老付說:「小姐,我就在這等你。」

「謝謝付叔。」

沈丹鈺關上車門,三月的晚上還是有點冷的,她摘下手套,搓了搓手,又對手心呵了口氣,忽然打了一個噴嚏,她忙取出手包里的手帕。

吃飯的地方是烏頭橋對面的一家小麵館,二樓窗戶的位置正好能看見開滿的垂枝櫻。

坐中的人都是她這些年的好友,徐若琳是這次聚會的籌措者,見她從樓梯上來,跑過來說:「就等你了,快來這裏坐。」

沈丹鈺掃了一眼座位上的十幾個人,都是往日與她交情不錯的,就連畢業兩年的學生會學長也在位上沖她笑笑。

大家一同舉杯,徐若琳說道:「今天是為小鈺踐行的,先讓她來說句話。」

徐若琳自是鬼主意多,沈丹鈺暗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她,於是道:「謝謝各位今天能來,不過說好,別聽這鬼丫頭的話,我們不喝酒,一會兒我還要回家呢。」

一杯飲料一飲而盡。只是位置上的幾個男同學按耐不住,順過來一瓶啤酒,開了瓶蓋,倒了幾杯。坐下的女朋友們嫌棄道:「你們要是喝多了今兒就睡這吧,我們可不管。」說完,一陣吵鬧鬨笑。

這間小麵館十幾年的老口碑,晚上生意不錯,樓下的四方桌上坐滿了人。她們訂的是大間,用屏風隔斷,不過年輕人吵鬧說笑起來,沒有分寸,聲音大的連外面街上的行人都能聽見,期間不免有隔壁的人朝他們這裏張望。

沈丹鈺無可奈何的搖頭,只能由得這幾位男同學撒開了喝。徐若琳倒了半杯子酒,也正要給她倒,她拒絕,「我真不喝。」

她們中間酒量能和男生比的就是蕭瑩,蕭瑩的臉頰像個紅雞蛋,一拍桌子,指著坐中的人,「誰?還有誰?!」還真有男同學大聲道:「我!」此人是吳懷玉,右手舉著杯子,左手還有剩了一半的酒。

幾個喝的醉醺醺的已經趴在桌子上,說話也大聲。她們中幾個沒喝酒的自然上前去勸。蕭瑩和吳懷玉開始拼酒,蕭瑩說:「別過來,今天我和這小子不醉不休!」

蕭瑩說着酒話,身子不自然的搖晃,沈丹鈺看着噗嗤一笑,她拿手帕捂嘴的時候,目光恰好迎上那個的坐在角落裏的學生會學長。學長叫馮深,大她兩屆,在她的印象中,馮深謙順溫和,待人彬彬有禮。此時沈丹鈺看見馮深在角落裏盯着自己,她不失禮的報以微笑,馮深也回敬一個微笑,然後拿起桌上還有一點的啤酒一口喝下。

她和馮深有幾次往來,尤其是新生入校的時候,他作為學長來幫學弟學妹,聲音渾厚,開口就有一股幹部的口吻。他帶着一副眼鏡,有幾次去圖書館都能碰見他,所以他的眼神中有一種書獃子氣的感覺。只是,兩年未見這位學長,剛才無意眼神碰撞的剎那,馮深的眼神銳利中還透著某種神秘的光。——不知是不是眼鏡片的反光。

她一怔,不知為何心慌,連忙低頭去喝水。

從小窗往樓下看,街上的人越來越多。烏頭橋上擠的水泄不通。

沈丹鈺和齊珊走到外面,橋對岸準備着煙花,還有幾個放煙花的人等著十點一過,引燃火線。

她們兩個人好不容易擠到橋上,齊珊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上去。長滿了青苔的梯步讓她腳下一滑,手包不慎掉到地上。她「誒呀」一聲,鬆開齊珊的手,費力的擠下人群,很多人都在擠上來,她的手包混在人之間,還不知被誰踩了一腳。

她吃痛皺眉的站起來,手腕紅了一塊。人流涌動,她不知要怎麼辦時,一個人把她的手包遞給她,她剛想道謝,那個人什麼話也不說拽着她隨着人流向的方向走。

人群攢動,河岸植著兩棵大垂枝櫻花樹,更不說街邊的小店在門口掛着燈籠,燈火闌珊,倒是極美的。

「謝謝你,學長。」到了下面,沈丹鈺連忙道謝。

馮深手插在褲兜,對她笑道:「不用說謝謝。都畢業了還叫什麼學長,叫我名字就行。」

沈丹鈺低頭微笑點頭。

突然近處幾聲訇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不過隨之空中亮起,人群都停了下來,紛紛抬頭朝空中仰望。

一朵朵綺麗的花朵在空中綻放。夜空粲然如繁星。

不過在煙花冷滅的那一刻,天空又變得那般黑。

說好的看煙花,卻想不到時間這麼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等了很久,烏頭橋上才再次人聲喧囂,人群流動起來。

她和馮深在青石板的路上走。沈丹鈺才想起來齊珊,四處張望,馮深道:「她自己會回去的。」

順着河岸邊走,沈丹鈺察覺到馮深似有話對她講,一通胡思亂想,好像只有一件事才會讓馮深和她有交集。她默然走着,久久不開口。走到巷子口處,馮深突然叫了她,她轉身,忽然聽到幾聲急促的喇叭聲,對面的街上有兩輛汽車在讓行人避開。

馮深本來叫住她有話說,現在看着那兩輛黑色的汽車緩緩而過,打量很久。

沈丹鈺道:「怎麼了?在看什麼?」

這麼一問,馮深才回過神來,嘴裏隨口喃喃說:「沒什麼……是西營的人。」

沈丹鈺回頭看,那幾輛汽車已經過去了,她說:「那又怎麼樣?」

馮深和她繼續往前走。馮深推了推眼鏡,對她講:「可能我在軍務當值,對這些比較敏感。」

沈丹鈺這次不得不停下腳步,問他:「怎麼,你也……?」

馮深笑了笑,沈丹鈺不自覺用了一個「也」字,唐突的及時住了嘴。

可這些逃不出馮深敏銳的捕捉。

馮深道:「我畢業就去了北區,去年被調回督軍署,不過也只是一個記錄員。」

然而沈丹鈺卻絲毫沒有接話,只是點點頭,說了句「很好」。這個反應好像在馮深的意料之內,他接着說,「當年我們學校八十個人,只有十個人被錄取,我算是其中成績優良的一個,可惜……兩年前選人員去留洋深造,那個人卻是世儼,我居然輸給那個小子。實在是心中意難平。」

沈丹鈺腳步緩下來,介面:「怎麼你們都喜歡出洋?國外真有那麼好?甘願能捨棄在家鄉的親人朋友?」

馮深雙手交叉,若有所思一會兒,「那倒不是。像我們這種凡夫俗子,出國留洋能學到很多在這裏學不到的,等回國時自然變成香餑餑——最重要的是升職加薪,這不是很誘人?」

這話說完,二人都笑了起來。明知馮深不是那種貪戀官場名祿的人——他在學校時就是有自己獨立思想的人,還組織過學生遊行。

可是沈丹鈺還是笑了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笑就停不下來,等笑意停止,眼角居然笑出了眼淚,她用手帕揩了揩。

不知何時馮深走在她後面,沈丹鈺轉身時,馮深的眼鏡上像蒙了一層霧氣,迷離悠遠。馮深道:「世儼和你通過信嗎?」

她恍惚了一下子,垂著頭說了句:「沒有。」

馮深這時走上前來與她並肩。二人之間誰都不說話。最後還是馮深開口打破了沉悶的氣氛,「我記得你剛入校那會兒,手裏老是拿着一本宋詞,偶爾還聽你邊走邊背。不過我最喜歡你念岳飛的那一首。」

往日的時光好似從她眼前開了一扇金色的門,陽光斑駁,蔥綠的槐樹下的長凳,還有噴泉池邊的亭子。

沈丹鈺諾諾問:「哪一首?」

馮深說:「那一首《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沈丹鈺順口就背了出來,馮深一拍手道:「對,就是這首!」

他們走在河邊,店家平日會在門口支一個攤子,擺上一張方桌子幾張長凳,供客人在外面吃東西。

他們走着,空氣間忽然有一股清香撲鼻,這是她最熟悉的甜酒釀的氣味。左側正好有一酒家鋪子,大木桶里裝着酒釀,天然的發酵味十足飄逸。

沈丹鈺最愛吃酒釀小圓子,跑過去要了兩碗,馮深隨她坐下來。支起的帳子上掛着一個燈泡,桌子被擦的很乾凈。沈丹鈺坐下來時問他,「你愛吃雞蛋嗎?」

馮深搖頭。

沈丹鈺轉頭對老闆說:「大叔,給我加一個雞蛋。」

「好嘞。」老闆的聲音洪亮。

這間酒家是新開的,看鋪子裏和擺設一律都是新的,唯有那幾個釀酒的木桶年代已久。

老闆端著兩碗酒釀給他們上來。溫暖的甜酒釀入口醉甜,三月里的天氣吃這個頓時暖胃。

馮深道:「老闆,您這店鋪是新開的,是從哪裏搬來的?」

老闆為人熱情又自來熟,抹布往肩上一掛,說:「我和我家老婆子上個月從六江搬來這裏。」

沈丹鈺捏著瓷勺的手頓了頓,平靜的說:「六江是個好地方,地大物博,大叔為什麼捨棄那個好地方,來這個窮鄉僻壤?」

「是個好地方吶——可是這兩年俄國人進來了,還加我們這些平民的賦稅,店鋪租金又漲,走在街上的俄國佬還盤查你,這日子怎麼過?眼看局勢越來越緊張,田兆年還左右搖擺不定……我們還有兩個孩子呢,這不,找了個熟人弄得個通行證回老鄉了。」

老闆其實已經兩鬢斑白,說到這裏,無奈的搖搖頭。

馮深低頭吃東西無話可說。待二人把碗裏的酒釀吃完,沈丹鈺走時並說:「老闆,再給我做兩碗。」馮深道:「還沒吃飽么?」沈丹鈺笑道:「我帶去給爹和娟媽吃。」

巷子口的汽車還停在那裏。沈丹鈺敲了敲車門,老付來開車門。

馮深送到這裏,各自道別,沈丹鈺這時兩手捏着手包,回身報以微笑,「馮大哥,再見。」

「再見,記得給大家寫信。」

這個道別卻是真的,她明日就要搬家離開安鎮,不知道這些好朋友何時才能相見。

老付往前開調頭,從車鏡里瞧見馮深還站在原地,見到沈丹鈺沖他一笑,馮深揮手轉身。那背影在長街的燈光中漸漸消失。

車子裏瀰漫着一股酒香氣,老付早看見小姐手裏拎着打包的甜酒釀,垂涎欲滴的咂嘴說:「真香,老爺就愛吃這個。」

從烏頭橋回家要十幾分鐘,今日畢竟日子特殊,十一點半的樣子,路上人也是很多的。本該這時關門的店鋪徹夜亮燈,店外擺一個攤位,架著爐灶,充滿著人間煙火氣。

夜深了,車子漸漸開入深處,這一帶沒有人住,只是隔段距離有一盞路燈稀亮照着沙子路,還有月光薄如水,這段路寂靜且昏暗。沈丹鈺不由心生出一種孤獨感。

她從六歲時搬到安鎮,父親在這裏從新做起生意,小本買賣,倒也不壞。後來在郊外買了這麼一棟古宅,大圍牆外幾棵柏樹已經長的老高了。最近家裏整理搬家的東西,為了節省,父親只要求帶一些衣物以及要緊的東西,以輕為主。——這次父親提出搬家離開安鎮也是很急的,就在上個月,不容她細問,娟媽就開始忙起搬家的家什。

眼看拐彎處就到家,老付突然剎車,沈丹鈺本開始有些睡著了,撞到了玻璃這才醒來。

汽車停在大門的拐口,她欲催老付怎麼不開進去,這時她睜大眼睛看家門口站着幾個穿黑色警服的人。

只是這種異樣,外頭和宅子裏頭卻是和往常一樣安靜。

老付不知什麼時候開了車門走下去交涉,穿警服的人只問了他一句話,就被身邊兩個警察挾住雙手,動彈不得。

沈丹鈺急着跑出來,喊道:「你們做什麼?!」

她也不知哪裏的勇氣,這幫人穿着警服,自是聽說過安鎮的治安隊貪贓枉法,但在那一刻,她是下意識而生的膽量。只是質問的話一說出口,她便覺得從腳底往上而涌的毛骨悚然——這幫人可不是好惹的。

老付被他們拿住,掙脫不開,嘴裏喊道:「小姐,快走!」

沈丹鈺睜大眼,感到眼前一黑,她不知所措,下意識就往宅子裏跑——院子裏只是黑又靜。大廳里的門半掩著,燈光昏黃。

當她用儘力氣推開門的一剎那,她木納的站在那裏,手扶著門框——客廳里一片狼籍,本整理妥當搬家的箱子被人翻遍,什麼東西都零落的攤在地上,還有父親真愛的古董小件連瓷瓶

滾落在地,猶有裂痕。

沈丹鈺怔在那裏,手裏的袋子「哐」地掉在地上。忽然發了瘋似的往樓上跑,一邊跑一邊大喊,「娟媽!爹!娟媽……爹……」

腳步聲在木地板上只是發出「咚咚」地幾聲,沉重的悶響似是更鼓一般敲擊着她心口,千萬種思緒在短短的時間裏流轉翻動——種種不好的念頭在腦際滑過,如電光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跑進每一間屋子——裏面本只剩著傢具和一些不要的小物件,可是那些傢具橫倒八仰,好像是被人一通砸過……

「父親!娟媽!」

夜裏的風吹得長窗帘一陣飛起,陽台的門有咔咔的碰撞聲。房間里空曠,那聲音回蕩著更是一種空虛。

娟媽不知從哪裏逃了出來,奔著向她,不住得推搡她。

「娟媽……你怎麼了?」

沈丹鈺焦急的看到娟媽雙手是血,她的手臂被娟媽又硬又冷的手推進房間。沈丹鈺按住門,她眼中是血絲,那時娟媽的臉慘白不堪,惟有一點是她眼中佈滿可怖的紅血絲,眼角不知道是不是血跡……

娟媽的嘴裏一直在說:「快走……快走……」

那一種走投無路的乞求,娟媽推搡她,用盡了全力,將她推倒陽台口。娟媽不時帶着驚慌回頭看——好像她身後有一隻狼,藏在門后,隨時都會現身,一雙冷駭的眼睛,張著舌頭垂涎躍過來。

就在她們執拗的時候,沈丹鈺口裏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時,走廊外雜亂的腳步聲,並著拉槍桿的聲音,他們走的很快。

沈丹鈺有些懵了。

「快跑!」

娟媽撕心裂肺的喊,同時把她再次往後推到陽台欄桿,關上了玻璃窗。

「娟媽!」她看見幾個手執長槍的人,對着這裏,那幾顆子彈穿透娟媽的身體,血污模糊的打破玻璃窗,一整塊玻璃打得如齏粉,頓時沒了結界。

她的頭髮在空中飄起,她摔了下去,只覺四肢輕盈,似是春天在綠草坪地放着的風箏,風的速度與太陽的溫度都恰到好處。

那風箏越飛越高,漸漸脫離了線的指引。

她剛換上一身利落的白色洋裙,就有人敲房間的門。

她去開門。

「陳參謀。」

他已經一派正裝站在門口,目不斜視,見她還未梳整,皺眉似有不悅,淡淡的說:「八點了,還愣著幹什麼?收拾一下趕緊走。」

「我在樓下等你。」

他說完就轉身走了。黑色的柱杖點在厚厚的毯子上沒有一點聲音。

墨綠色的絲緞窗布微微吹拂,斜刺里穿進來的金色光束光芒照耀歐式的金屬掛鐘,折射在白色的漆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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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舊影:焚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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