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禍起誰手（二）
第十二章（二）
4
近些天，方瑩一直關注著馮家偉的動向。何莉的去世以及馮家偉擅作主張關閉化工廠的事，讓她很擔心。
這些天事情太多，心情很糟糕，她顧不上了解馮家偉的近況。
她隱隱感到，近段時間，馮家偉如銷聲匿跡一般，越來越難打聽到他的消息。後來，她從同事那裏打聽到，他鬼使神差地和雷氏集團較上勁。
得知這件事後，方瑩剛從離婚陰影中走出來的平常心又懸起來。她知道雷山是什麼樣人，也知道和雷氏集團作對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方瑩厚著臉皮給雷山打電話，懇請他放過馮家偉。雷山笑了，說那個姓馮的小子對我來說可以忽略不計，我不會把他怎麼樣。
有了雷山這句話，方瑩才放下心來。雖然雷山做事讓人難以猜透，可是他答應她的話，一定能做到。
讓方瑩意想不到的是，有人將馮家偉暴揍了一頓。不用想她也知道，一定是雷氏集團的人做的。
從馮家偉那裏出來，方瑩便撥通雷山的電話，惱羞成怒地把雷山罵了一通。罵完后，她不等雷山說話，便將電話掛掉。
從小到大，方瑩從來沒有罵過人，這是第一次。
也許為了馮家偉，也許為了她滿腹的委屈，她的叫罵聲才如此凄厲。雷山徹底蒙了。他彷彿見到世界上最詭異的景觀，從一隻溫順小羊的口中，吼出了惡狼的嗥叫聲。
雷山也是血肉之軀，也是感情動物。對於方瑩的辱罵，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雷山陰沉着臉，找來孟原和劉磊。這件事，雷山的確不知情。問清事情真相，他目露凶光，走近劉磊，狠狠地抽了一個耳光，大聲質問：「你想坐牢嗎？」
劉磊白凈的臉頓時變成烤糊的油餅，黑一塊白一塊。他本想說幾句認錯的話，可是雷山不給他機會，沖他大吼：「滾！」
於是，劉磊便忙不迭地退出來。
孟原雖是見多識廣的人，見到這陣勢，也嚇得兩腿直抖，說不出話來。雷山喘著粗氣，沖他只擺一下手，他便如獲大赦一般離開。
從雷山的辦公室出來，孟原心裏納悶，向來說一不二的雷山，怎麼會如此善待曾經和他喜歡過同一個女人的馮家偉呢？這件事，若是換作他，恐怕難以做到。
如果說虧欠，這個世界上，方瑩感到她最虧欠的人是馮家偉。
見到馮家偉如此消沉落魄，方瑩的心碎了。回到住處，她拿定主意，無論如何要幫馮家偉一把。沒有誰比她更了解馮家偉，只要雷氏集團的化工廠不停建，他就永遠不會停止和雷氏集團抗爭。
馮家偉太自不量力了，僅憑他一人之力怎能阻止雷氏集團的項目呢？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可是，她知道，一個受到莫大委屈的人，常會做出讓人匪夷所思的事。
那天夜晚，頭上纏滿繃帶的馮家偉，在方瑩腦海中閃來閃去，讓她整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方瑩開車來到雷氏集團的辦公樓前。
這時候，雷山應該在二樓辦公室。之前她曾經無數次去過那裏，可是這一刻她猶豫了。她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說服雷山，可是，若是去見他，成功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方瑩的心一陣突突亂跳，她將蒼白的臉貼在方向盤上，腦海里像有台機器在高速運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她猛地抬起頭，凝視金光閃閃的「雷氏集團」四個大字，屈辱感頓時在心頭翻騰。
方瑩猛打方向盤，橘紅色轎車箭一般駛去。
5
調查結果出來了，生態養殖公司的牲畜食用了嚴重變質的毒飼料，導致一夜之間大面積暴死。
春鳴生態養殖公司使用的飼料，全部來自王達的宏運集團。
馮家偉的表舅因身體原因退休，把畢生之力打造的「宏運」這塊金字招牌，交到王達手上。
王達接手后，便將董事長和總裁職務攬於一身。年輕人喜歡急於求成，心比天還大。他從不考慮市場需求，盲目擴大生產規模。在世界金融危機爆發的背景下，市場需求不斷萎縮，導致宏運集團的庫存量不斷增大。
庫存過多，很快有大量飼料變質。面對這種情況，王達知道，當前情況下，唯一能做的只有拿刀子從自己身上割肉，陣痛過後，只要「宏運」這塊金字招牌在，總有一天會走出困境。因此，王達責令銷售部門一粒變質的飼料也不能派送到客戶手中，一律銷毀。
從父親身上，王達學到很多經營之道。他深知，信譽和品牌才是企業的生命線。
可是，分管銷售的徐海順，還是將嚴重變質的毒飼料悉數發給春鳴公司。
「宏運」這塊金字招牌終究還是沒保住。
王達指著徐海順破口大罵。徐海順將頭埋於十指之間，一聲不吭。
徐海順忽然跪倒在地說：「表哥，我對不起表舅，也對不起你。欠你的，只有來生還了！」說完，他泣不成聲。
事已至此，即使打死徐海順也沒用。信譽一旦喪失，再挽回比登天還難。當前，最重要的是儘可能地消除影響。王達狠狠地瞪了徐海順一眼，便氣呼呼地摔門而去。
春鳴公司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沒找到秦松。小葉也像從人間蒸發了似的，不見人影。
陳鳴鶴如夢方醒。這件事誰都不怪，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要不是他在漂亮女人面前把持不住，也不會有今天的結局。
貌美如花的小葉，是一副迷魂藥，將他迷得神魂顛倒。
小葉是秦松的戀人，然而有婦之夫的陳鳴鶴卻將黑手伸向她。
總經理想把財務部的女會計納入懷中，簡直易如反掌。儘管陳鳴鶴也知道秦松和小葉的關係，可是秦松一向對他服服帖帖，因此他並未將秦松放在眼裏。
秦松也是男人，當他心愛的女人無奈地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時，他心中的火山便會轟然爆發。
春鳴公司有着嚴格的進貨檢驗流程。即便徐海順有三頭六臂，按說變質的飼料也無法進入春鳴公司倉庫。
可是，如果有了秦松這個大權在握的副總做內應，所有檢查程序便形同虛設。
事實上，陳鳴鶴和小葉第一次幽會的那個夜晚，就已經給春鳴公司埋下一枚可怕的定時炸彈。只是一時犯糊塗的他，並未在意罷了。
俗話說，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必定有一個偉大的女人。近些年，沈玉杏對陳鳴鶴全力支持。婚後，她並未像其他女人那樣待在家裏做全職太太，而是出任公司的業務經理，沒日沒夜地工作。正是在她的帶動下，春鳴公司才有了日新月異的變化。
然而，陳鳴鶴卻被金錢燒昏頭腦，做出令人不齒的事。
直到陳鳴鶴髮現小葉捲走公司僅有的一百餘萬元備用資金時，才悔不當初。
6
警車出現在宏運集團的辦公樓前時，徐海順仍然待在辦公室。王達多次勸徐海順出去躲躲，他卻選擇待在辦公室，哪裏也沒去。
桌子上王達派人送來的飯菜原封未動，除了變得冰涼，跟送來時沒有兩樣兒。
徐海順被戴上了刺眼的手銬押上警車時，臉上的神情很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徐海順的半個身子已經鑽進車內，又抽回身來，定定地望着不遠處的王達，喉嚨蠕動幾下，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警車鳴著警笛離去，王達眼裏陡然盈滿淚水。
7
除了天色有些灰暗，這個早晨與往日沒有什麼兩樣。
方瑩開車去報社，一路上她心裏一直七上八下。
一到辦公室，方瑩就將明天的樣報拿給主任看。主任仔細查看紙樣的版面時，方瑩的身體明顯在戰抖。主任抬頭看她一眼，她臉色蒼白，神情也有些緊張。主任並未多想，說：「方瑩，身體不舒服嗎？要不休息一下吧。」
方瑩忙說：「沒事，沒事。」
方瑩這樣年齡的女人遭受婚變打擊，心理出現異樣也算正常。都是女人，主任當然能理解女人離婚後的心情。因此，她並未多想，審完樣報，關切地說：「方瑩，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要呵護好自己的身體。」
方瑩連聲說是。
回到辦公室，方瑩把門關得緊緊的。她先是大口喘氣，隨後四下看了看，屋裏只她一個人。她快速在報紙的電子版上，用馮家偉那篇《建言書》替換下已經定版的頭版新聞。
方瑩的責任心向來很強，沒有人認為她在工作中會出現差錯。正是因為領導對她的信任，從報紙下廠印刷到派發到各配送點，再到讀者手中，沒有人發現有什麼不妥。
當社長氣急敗壞地把電話打給主任時，印有馮家偉那篇《建言書》的報紙，已發放到南州市的千家萬戶。
居然出現這種事！主任的臉都變綠了。
主任一陣風似的來到方瑩的辦公室，方瑩不在，她的辦公桌上端正地擺放着一份辭職信。
主任哀嘆一聲，心裏明白了。方瑩是明智的，出了這種事，即使她不辭職，也會被報社開除，甚至還要追究責任。與其被趕走，還不如自己主動離開。
那份《建言書》儼然是一個重型炸彈，將南州市炸了個底朝天。整個上午，報社的電話被打爆了。
《南州晨報》居然公開叫板雷氏集團，背後一定有重量級的人物暗中支持，否則，給報社一個膽子也不敢。可是，雷山即將和李市長的愛女結為連理，究竟誰吃了豹子膽敢和雷山作對？於是，不到半天時間，南州市上上下下便有了多個版本的猜想。
李擎天有看報的習慣，只要沒有要緊的事，他每天到辦公室后第一件事便是看報紙。
今天他翻開報紙，署名馮家偉的《建言書》便吸引了他。
不久前，李擎天到省里參加了一個會議，會議的重點內容是研討全省當前經濟發展過程中暴露出的主要問題，其中最為突出的問題是環境污染。因此，這份《建言書》讓他產生濃厚興趣。
《建言書》一語中的地切中問題要害，論點鮮明，文筆犀利，恰如其分地剖析了雷氏集團投資化工廠存在的利與弊。從當前的經濟發展及就業情況來看，的確利大於弊，可是，從長遠發展及其他方面的因素分析，則存在極大的弊端。《建言書》中的許多觀點與李擎天的想法不謀而合。
下午下班前，李擎天給雷萬霆打電話。
作為知名企業家，雷萬霆極愛臉面。其實，這份《建言書》他也看到了，也打電話到報社詢問。他也覺得雷氏集團佔用耕地投資化工廠的做法不太妥當。
雷氏集團投資化工廠的事見報，並且鬧得沸沸揚揚，但是礙於面子，雷萬霆不想主動認錯。可是，李擎天親自過問，結果就不一樣了。
雷萬霆紅著臉說：「李市長，謝謝你打來電話。我已了解過，發這篇稿子的是一位很有正義感的記者，我非常感謝她。可惜的是，因為這篇稿子，她已經離開報社。這件事，你放心好了，我馬上召開新聞發佈會，讓項目停下來，然後把事件真相向市民進行說明……」
對於方瑩，雷萬霆對她印象不錯，倒是那位李雪曼，他有些看不上眼。可是，兒子感情上的事，他又不便干預。
對於雷萬霆，李擎天還是了解的，他是責任感很強的企業家。李擎天說：「對於這件事，我會派人到報社了解情況，仗義執言就遭到打擊可不行啊……」
掛了電話，雷萬霆便給雷山打電話。
8
雷山得知馮家偉的《建言書》見報，氣得哇哇大叫。為了馮家偉，方瑩竟然連工作都不要了。除了憤懣，他心裏更多的還是酸溜溜的感覺。
別人的話，雷山可以不聽，雷萬霆的話他不能不聽。這不僅是因為雷萬霆是他的老子，是雷氏集團的當家人，更重要的是，他是雷萬霆一手帶大的，是他的商場導師。
雷氏集團的化工項目夭折。這個消息傳出后，一連幾天雷山都像霜打的茄子，躲在辦公室沒有露面。
孟原和劉磊本想借這個項目大顯身手，現在他們只能回到萬泉酒店，做原來的工作。
得知這個消息，最為興奮的人還是陳鳴鶴。雖然春鳴公司面臨危機，但是化工項目停下來，至少讓他不再為後續投資款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