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病榻對話

晚風輕拂，寧靜如畫。

夕陽沐浴在鹿崇風身上。

他輕啟唇，說。

「機緣巧合，只是......」

俊美的男人勾起一個戲謔的笑。

「我知道沈亮是因為他和我的家族有些淵源，且不光如此，我還知道……」

他附身，用神秘兮兮的口吻說。

「你給他下了血咒。」

滿意地瞧見0027震驚的表情，他坐直身體，繼續緩緩道來。

「你是一個死靈魂，唐思茵也是死靈魂，但你為什麼能在人間行走，結合在沈亮胸口看見的血咒記號，我翻閱了家中的古籍才找到緣由。」

鹿崇風吸了一口氣。

「因為你把屬於沈亮的壽命，拿來自己用了吧。你現在能活着全依賴那個青年的陽氣，所以我不是關心你，我關心的是他。」

「這是一個古老的咒術，老實說，我從未想過自己能親眼證實。傳說有大惡，大欲，大念之人能和六道輪迴之外的死靈魂達成契約。死靈替人完成願望，人類魂魄以作為酬勞。我想應該是唐思茵和你達成了某種契約，所以你李代桃僵，進入她的身體。「

0027不答。

「看來我說對了。」

「可是，為什麼血咒卻落在沈亮身上？這個青年前途一片光明，不像是有執念的人，所以我才有了第二個假設。」

「你拿走了不屬於你的東西——他的壽命。這是一樁交易，被奪走壽命的人還毫不知情。我看那個青年對你一片赤心，你怎麼能給他下這樣的咒？還有，請你解咒。」

0027沉默良久，低聲開口，第一次從直呼其名鹿崇風，改成了鹿教授。

鹿教授果然名不虛傳，連鬼蜮的事都能猜個八九分准，鹿教授……若不是我現在起不來，我真的很想給你幾個磕頭。」

「這就不用了，我才二十六歲，一千年魂魄的重量我無福消受。」

「我有個問題。」

「請說。」

「血咒是什麼？」

鹿崇風納罕不已，可是看她表情凌然，不像是偽裝。

他觀察了一會唐思茵的表情，才緩緩說明。

「血咒是一個極其惡毒的咒語，施咒者和被咒者心靈結為一體，而後，被咒者會為施咒者獻上生命。」

「簡而言之……」

「就是最愛的人，也會是取他性命的人。」

0027一愣，像是對這話不陌生。

「真的……不是你下的？」

0027從床上坐起來，正色說。

「不是我。」

她對着鹿崇風微微欠身道。

「鹿教授剛才說中了八九分，唐思茵和我達成契約，我拿走沈亮壽命，作為這具身體在人間活動的能量，我拿了原本屬於他的東西，我對沈亮有愧，但血咒這個東西，我從未聽說過。」

鹿崇風打開手機，調出其中一張照片。

「這就是他身上的咒。」

0027看了很久，很久。

她抬起頭，用毫無情緒的聲音說。

「這塊斑，我身上也有……」

在血色殘陽之中，她猛然醒悟過來。

她知道沈亮是誰了。

黑髮如墨，劍眉入鬢。

少年拉着她的手在金黃的麥垛中疾奔。

身後羽箭嘯聲劃破長空。

如雨一般落下。

她的視線隨少年的背影起伏，見他背上是一柄那把鑲銀弓箭，她從宮中偷拿出來送他的，心裏就很歡喜。

和愛人亡命天涯，也很歡喜。

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那般的美好。

突然她被少年環抱住，在感受到他肌肉的重量時，也看到天上揚起一線血液，高高的，畫出一個又飄又艷的弧線……

「原來，人類管我們的契約叫血咒啊……」

0027把臉捂在手掌中哭泣。

那個她思念了一千年的人，那個她愧疚了一千年的人，居然也就是令她重生的人。

***

病房裏沒有開燈。

夕陽完全隱沒在地平線后，房間霎那被黑暗吸附。

純粹的黑暗中，有一個聲音在說話。

「鹿教授，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

「用你手上的上古信物，讓我死。」

…

「為什麼。」

「鹿教授你喜歡過誰嗎？是那種真正的，發自內心的，不帶任何雜念的喜歡。」

…

「沒有。」

「我有過。」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鬼魂嗎？就因為我太受寵愛了……所以我要用很多年很多年去還他的恩情。可是誰知道……我再遇見他的時候，我卻成了奪他壽命的惡魔……我偷走了屬於他的人生。」

她把臉埋在自己的掌心，輕輕喟嘆。

「所以血咒還是在你手上。」

「是的。」

室內又暗了幾分下去。

「鬼蜮和人間的說法不同，我們稱標記為契約，而你們叫血咒，一時我沒弄懂，抱歉了教授。」

「所以你們是？」

「故人。」

她還是藏了心機，沒明說是戀人。

「原來如此，千年的緣分還能續上，羈絆之深，令人讚歎。」

「是……遇見我就是他的咒，我害了他……所以這一世，為了他能好好活下去，請你無論如何都要阻止我們在一起，把血咒破除。」

…

「這我何德何能。」

「有辦法。」

「什麼。」

「讓我早日脫魂。」

「看來你有打算了。」

「是的，關鍵還在鹿教授您身上。」

…

「您知道嗎，唐思茵現在不是單純的遊魂，她已經可以控制身體了。」

「哦？那就是說，發生了某種異變，令你的能力減弱，她的能力增強。」

「是的，我思索良久，發現這一切都是遇見鹿教授后才發生的。」

見到鹿崇風的第一天，他拍了下她的肩膀，應該死掉的唐思茵魂魄出現了。

而隨着在鹿崇風身邊的日子漸長，唐思茵的靈魂力量也越來越強大。

「想來想去是受了鹿教授靈力的影響，在不知不覺中給了正魂以養分，削弱我的能力。相信再相處一陣子，唐思茵的魂魄力量會愈發強大，她就能完全回來。不……」

她輕輕搖頭。

「只要你想，現在就可以讓她進來，讓我消失……」

「這……好像也不叫脫魂，只不過是魂位易主了。」

笑。

「鹿教授好機敏。但還有別的方法可以救沈亮嗎？」

…

「鹿教授您知道的，捏著血咒的人，就會是取他性命的人。請您大發慈悲，不要讓我這一世也害了他。」

0027向著鹿崇風深深低下頭顱。

「求您了，打散我，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