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南都侯府(五)

第八十五章 南都侯府(五)

「你……你……」

面對喻文州突然的指控,凌虛子語塞了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半晌,白翳真道:「我們此次是討論徐姑娘與蕭姑娘的事,其他的事,暫且擱置,等這件事結束也不遲。」

「當然遲。」

李東陽毫不猶豫地道:「當年阿婧為何犯錯,蕭姑娘又為何墮入魔道,與當年的事有著莫大的關係,若不追根溯源,又怎能知道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誰?白宗主各種阻攔,莫非是怕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事情陷入僵局,在場的人一片沉默,在靜寂的氣氛中,凌虛子率先開口:「沒錯,是本尊下令殺了道常,可是……」

他神情激動,看起來當初做這個決定很艱難似的,不忍道:「道常他已經是個廢人,武功全失,面目全非,即便活在世上,也只是痛苦折磨而已,本尊這樣做,亦是為了給他一個解脫,讓他別在這世上受苦。」

「說的倒是好聽,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地位而已。」

我冷冷道:「當年何師兄戰死南疆,因此為崑崙爭取莫大的榮譽,掌門也因此事,向朝廷請批大量賞賜,你這樣做,僅是為了自己的名聲,為了崑崙的名聲,你不是何師兄,如何知道活著對他來說,究竟是折磨,還是心中渴望?」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若他真想活著,本尊給他們機會了,又沒有真的讓他們去死,是蕭和瑟自己不識抬舉,劍傷他人,才會將禍事引至崑崙來,若她當年能忍一時之氣,沒有跟人動手,本尊又何至於將道常處死?」

凌虛子神情激動,言語間卻絲毫不見悔恨,只有指責和怪罪:「道常是本尊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你當本尊不心疼么?」

「你說何師兄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徒弟,那聽到有人議論他是害人的魔頭,在死之前,身上有沒有烤肉的味道,會不會感到生氣?這世上的人啊,總以為能夠傷人的只有刀劍,殊不知,謠言冷語才是這世上最能傷人的東西。」

我頓了頓,又接著道:「將何師兄害死的人,是你,一手將蕭師姐推入魔道的人,也是你,蕭師姐以前是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子,難道見到今時今日的她,你心中不曾有過一絲後悔?」

凌虛子不說話,片刻,卻抬頭看向沈星沉,似乎還指望著他能站在他們那邊。

「玄禎,你一身修行,是本尊親自所授,本尊待你如此,連你也要背叛本尊么?」

在一片靜寂中,沈星沉默然片刻,緩緩跪了下來,他向凌虛子拜了三拜,伸手探向自己的丹田附近,猛一用力,硬生生將隱於體內的仙元摳了出來,見此情景,我驚了一下,連周圍的崑崙弟子都被震住,急忙上前:「玄禎師兄……」

當場的人,發出此起彼伏的唏噓聲,須知道仙元對一個修行者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沒有仙元,就意味著多年修行毀於一旦,沈星沉是崑崙的希望,亦是天下的希望,幾乎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以為他能得道成仙。

可他竟當眾取出了自己的仙元。

「玄禎……」

被沈星沉的這一舉動震驚,凌虛子的身形晃了晃,險些沒站穩,顫著手伸向他:「你這是何苦?」

沈星沉看了一眼師姐,才伸出血淋淋的手,將取出來的仙元呈給凌虛子,如明珠般大小的仙元,流光四射,向四周散發著金色的光芒,淡淡道:「這枚仙元,還給你們。」

凌虛子尚且沉浸在沈星沉擅自取出仙元的事情中,沒有緩過神來,倒是天衡道宗的人,彼此對視了一眼,白伶俜向白逸軒使了使眼色,白逸軒居然挪步上前,想把沈星沉的仙元接在手中,不料下一刻,在他即將碰觸到仙元的時候,沈星沉的手掌忽然握住,將仙元攏在手心裡,手上用力,硬生生地將那枚仙元捏碎了。

金色的粉塵,伴隨著散開的流光落在地上,什麼都沒剩下。

崑崙千年難遇的天才,世人敬仰的玄禎仙尊,到頭來,所有虛妄名利,全都化為那一小堆金色的灰塵。

被風一吹,四下散開,連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片刻,沈星沉淡淡道:「仙元已碎,仙根已斷,從此以後我沈星沉與你們崑崙不拖不欠,再無任何瓜葛,生不做修仙人,死亦為孤魂鬼,永生永世,再也不入道門。」

白逸軒的舉動有些尷尬,在眾人的注視下,又悻悻然收回了手,走回到白伶俜的身邊。

沈星沉又向凌虛子俯身叩了一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走到我身邊,我下意識地將師姐遞給他,師姐仍在昏迷,頃刻倒在沈星沉的懷裡,撞得沈星沉的身形晃了一下,我這才想起來,他現在沒有了仙元,就等同於凡人無異,還受著那樣嚴重的傷,能保住性命站起來就算不錯了,哪裡還有力氣就照顧師姐。

因此,沉默片刻,又向他伸手:「還是我來吧。」

可沈星沉卻不動,低了下身,將師姐打橫抱了起來,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下玉清台,向我道:「我帶她出去。」

此情此景,讓我想起多年前的時候,那時候的師姐,一人叛出昆崙山,面對眾人的圍攻,拼了性命才逃了出去,現如今,一切恍如昨日,唯一不同的,還能有個人如此堅定地陪著她,即便不要性命也要帶她離開這裡。

沈星沉的身形有些晃,看得出來,這次他傷的很重,再加上沒有了仙元,走一步路對他來說都是勉強,可他仍是沒有放開,一步一步地走下了玉清台的石階,堵在前方的人,剛才還持著刀劍喊打喊殺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剛才的情景震動,面對沈星沉,居然一個一個給他讓開了道路,沒有人再阻攔,僅是目送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

「玄禎——」

凌虛子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聲,沈星沉的腳步頓了一下,可還是走了。

見他帶著師姐離開,我怕天衡道宗和崑崙的人會在半路上為難他們,也急忙想上前,玉清台下的人突然緩過神來,再度持起刀劍阻攔住我的去路,白伶俜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徐婧容,蕭和瑟如今變成這副樣子,反正也沒幾天可以活了,我們可以放了她,但是你……今日休想平安活著離開昆崙山。」

「是么……」

我持起天殊劍,向她冷冷一笑:「那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頓了頓,又向她嘲諷道:「我還記得,你曾多次使用我的天殊劍,可惜連天殊十之一二的威力都發揮不出來,還反而被天殊反噬所傷,今日就讓你看看,天殊劍真正的威力,你們想要殺我,就拿自己的性命來換。」

白伶俜揮劍指向我,怒斥道:「殺了她!」

玉清台下的人首先向我攻擊過來,天殊在手,反手劃出一道劍勢,玉清台上頓時出現一道深壑,劍氣凝成的冰層,形成一道屏障,擋住了那些人的去路,我轉身,一步一步地朝向白伶俜走過去:「這件事,算來算去,只能算是我們兩個人的恩怨,從前你打不過我,所以只能拉著那麼多人參與到我們的爭鬥里,如今過去了許多年,你竟沒有一點長進,還想使用這種借刀殺人的把戲,白伶俜,你不是想殺我么?那就憑你自己的本事,別像個烏龜一樣,一直躲人身後。」

「你……」

白伶俜氣急,最終咬牙持起長劍,正要和我打時,卻被白翳真一語阻攔:「妹妹……」

他看向我,嘆了口氣道:「徐姑娘,如今的天下,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處,希望你能為沈公子和蕭姑娘考慮,束手就擒,我們或許……看在徐姑娘誠心悔過的份上,饒他們一條生路。」

這話說得好聽,不過是想拿沈星沉和師姐的性命要挾我罷了。

可是他說的對,如今沈星沉已經沒有了修行,還帶著重傷的師姐,即便有兩個徐婧容,也無法護他們周全。

正當我為難時,卻聽武陽郡主緩緩開口:「放他們走。」

「郡主……」

白翳真大驚,向武陽郡主拱手道:「此事關係重大,且是武林中事,應由我天衡道宗解決,南都侯府……」

「南都侯府如何了?」

武陽郡主一伸手,將隨行的長槍握在手中,長槍翻轉,騰在半空中,插在地上,擋在我與白翳真的中間。

冷冷道:「天衡道宗效命的是朝廷,我南都侯府乃是皇胄,算是你們半個主子,如今你們連主子的命令都敢不聽?」

白翳真連忙低頭:「不敢……」

「姑姑……」

李元貞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站出來道:「白宗主也是怕放走了徐婧容,沒法兒向朝廷交代啊。」

武陽郡主冷冷一笑,回答:「等你們解釋清楚之前的那幾個問題,再來跟我說什麼交代吧。」

她揮了揮手,隨行的兵將立即持起刀劍,將圍堵在玉清台下的人群散開,我和李東陽對視了一眼,向武陽郡主施了一禮,轉身走下玉清台。

卻聽武陽郡主急急地喊了一聲:「弟弟……」

我回過身,見李東陽頓住腳步,卻沒有轉身看她,武陽郡主皺著眉頭,遙遙地望著李東陽的背影道:「十年了,父王很想你,你該回家看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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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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