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別樣主人公

張國強要先回福州家裏，和父親打個招呼，才能安心去杭州多做停留。

唐天順沒辦法，只好隨着他先去福州，再轉去杭州。

因為不是住在主城區里，東方白所住的地方並不那麼好找，可是因為他有很大的名氣，還是不難一路打聽着找過去的。

下午時分，他們來到這位高人的家門前，和現代建築高樓大廈不同的是，這是一座獨立的平房。

面積不是很大，但從外觀上看起來卻很是整潔清幽，現在是夏末時節，門前的小道兩旁還有開放着的鮮花。

泥土地上，雖然沒有鋪設條石，但是也沒有一點雜草或是穢物，而且還明顯用水灑過的。可以看出來，這個房屋的主人是一個大隱於市的，很講究規矩的人。

兩個人同時想到了劉禹錫的《陋室銘》：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可以調素琴，閱金經。

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

孔子云：「何陋之有？」

東方白還沒有趕回來，對他只是聽聞，還沒有見到本尊，東方白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兩個人都充滿了好奇。

除了他自己，恐怕這世上是沒有人能夠說清楚的。

有的人說他就是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獃子，有的人說他對人好得有點太過份了，還有人說他就像是一個不問世事的隱者。

當然，甚至也有人說他就是一個江湖術士，好在不是騙子。

這麼多不同內涵的東方白，究竟哪一個會是真正的他呢？

說起東方白，他的姐姐東方秀曾經評論過，「你整天看這個值得同情，那個覺得可憐，其實你就是一個最讓人可憐的人。」

還有，「我的這個弟弟，是這個天下最富有的窮人。」

為什麼要說東方白可憐呢？因為他自幼喪母，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有媽的孩子像根草，他真的感受到了，也真真正正的體驗過了。

慈母才去世沒有幾年，家裏又來了一個繼母，爸爸懼怕她，不敢維護自己的孩子，因為與繼母長期不和，不到二十歲就離家自己一個人去生活。

他又是怎麼樣接觸上《易經》的呢？

在母親去世的前一年，有一位會算命的盲眼人給他看過八字，說他的母親第二年會有生命危險，第二年母親真的因病去世了。

沒過數年，父親也去世了。

所以，東方白很小的時候就立誓學中醫，不想再眼睜睜的看着親人離他而去，而他卻束手無策。

後來，又拜了那個給他算過命的盲眼卦師為啟蒙恩師，隨他學習批八字等算命術。

為什麼說他是天下最富有的窮人呢？

因為他學問博大而精深，君子憂道不憂貧，他就怕大家沒有學問而整天向外傳授他的知識，而自己的飲食衣物等享受卻搞得一塌糊塗。

東方白出生在東北，怎麼後來又居住在浙江杭州了呢？

原來，他十幾歲的時候，曾對照過唐代命相學大師袁天罡的《秤骨法》，出生年月日時加到一起，計算得出是總共四兩六錢，判詞詩曰：

東南西北盡皆通，

出姓移居更覺隆。

衣祿無窮天數定，

中年晚景一般同。

這個斷的和自己的命運是很是相同的，自己有很多本事在身，四海遊歷為人謀划陰陽二宅，豈不是「東南西北盡皆通」？

後來發生的事實，更加證明了這個《秤骨法》對他命運判斷的後幾句正確性。

二十幾歲遷居到浙江杭州，十年後又轉遷到西南重慶去隱居，不也是符合「出姓移居」嗎？

又對照了明代劉伯溫秘傳的《三世演禽法》，命屬「仙鶴」格，判詞詩曰：

生得仙鶴形，

離祖可安身。

女人多災厄，

男人衣祿均。

古人的預測術真的是有過人之處的，因為這裏也同樣提到離祖在外定居的方面，和《秤骨法》一樣暗合。

生得仙鶴形，是說此命之人腿長身細，正符合東方白那種瘦瘦高高的身材。

命書上還指出，「仙鶴」格局的人，都有宗教情結，而東方白自小就對佛教有着不能割捨的依戀。

書中記錄的那些離奇的故事，發生的具體時間就是在他暫住杭州的時期內，正是他二十幾歲年紀。

走到門前，只見大門兩側貼有一副對聯，字數不多，但是卻很有意思。

上聯是「跡顯歲星」，

下聯是「仙班金馬」。

兩個人相互看了對方一眼，臉上表情都是一副懵圈樣，表示都沒有看懂，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這上面不是寫的：

開門迎春春滿院，

抬頭見喜喜事多。

這副對聯是有典故的，源自於漢朝時有智聖之稱的東方朔，是描述東方朔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一個神人，是歲星下凡，真身乃是位列仙班上的人物。

班固作的《漢武故事》裏，其中有一個故事說，當時的東郡送來一個小矮人，身高僅有七寸。

皇帝以為這是山裏的精怪，就急招見多識廣的東方朔來回話。

東方朔一見到小矮人就很奇怪：「巨靈，你怎麼到這裏來了，你主母呢？」

矮人沒有直接回答他，卻指著東方朔對皇帝說：「西王母種仙桃，三千年才結一次果。這小子品行不好，偷吃過三次了，因此王母不高興，才把他貶到人間。」

皇帝一聽大驚，才知道東方朔並非是塵世間中人。

東方朔是歲星下凡的事，在他去世之後，有一次漢武帝問大王公：「諸星都在沒有？」大王公回答說：「諸星都在，唯獨不見歲星十八年了，近日又能看到了。」

武帝仰天嘆道：「東方朔在朕身旁正好是十八年，而朕卻不知道他就是歲星！」

貼對聯是過去的老傳統，每一家都會把自己家族中有名氣有影響的人物寫到對聯里。

有的姓東方的人家，還會寫有「諷諫詼諧」和「主威真霽」。這也是從東方朔的故事中來的典故，東方朔不僅智慧超群，而且為人詼諧滑稽，他有趣的一件事是偷喝「君山不死酒」的故事。

說漢武帝被江湖術士欒大所騙，自稱君山有一種喝了能夠長生不死的酒。漢武帝齋戒了七天，派欒大帶童男童女去找，結果帶回了藥酒。

武帝剛想喝的時候，誰知先被東方朔搶先給喝光了。

武帝大怒，下令將他斬首。

東方朔說，「假如這酒靈驗，殺了我也不會死；如果沒有靈驗，那麼皇帝您喝了又有什麼用處呢？」

武帝聽了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知道被欒大騙了，自然也就沒有再追究東方朔的罪過，東方朔就是這樣以其詼諧的風格來勸諫皇帝的。

不過，東方白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太會幽默的人，所以沒有用這個對聯。

大門是打開着的，由門口一眼就可以望到客廳里去。

唐天順先是在門外輕喚了一聲，「有人在嗎？」沒有人答應。

他又加大了音量，喚了一下，還是沒有回應。

張國強一見，說我們進去看看吧，也許主人臨時有事出去了。

唐天順說，這樣做不好吧，主人不在，我們怎麼能隨便就進入到別人的家中呢？

張國強急着進去，想通過屋內的擺設來觀察一下主人的習性。

正在猶豫間，唐天順忽然看到門上有一個小紙條，因為剛才他們一直注意屋子裏面的動靜，而且門又是開着的，所以沒有留意到。

走近一看，上面寫着一行小字：「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二位貴客先請進，某有要事外出，隨後回來招待」。

唐天順此時要激動壞了，當真是高人呀！不僅知道我們這段期間要來，而且還清楚的知道是來兩個人。

他趕忙讓張國強也來看一看這張紙條，二人這下更是佩服上加上佩服。

進得門來，規規矩矩先是在客廳里坐下等待。

覺得主人一時半會可能回不來，就四處打量了起來，但見這個客廳不是很大，只是幾把木頭椅子在客廳的兩旁，牆的四面都沒有什麼富貴裝飾，相比別人家裏牆上掛着名人字畫，或是裝飾著古董文物，就顯得有點寒酸。

不過，在一面牆的上面錯落的掛有四個用紅紙剪成的梅蘭竹菊四副剪紙圖，被主人用鏡框裝裱起來了。

客廳的中央靠牆上面有一塊牌匾，黑色的底，陰刻着三個大字「厚德堂」，字上還刷有金粉。

二人都了解點《易經》，知道這個堂名的出處。

厚德二字，是出自於《易經》中的坤卦，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易經》中共有八八六十四個卦，其中第一卦是乾卦，乾為天；第二個卦就是坤卦，坤為地。

天體從亘古至今一直在運轉不息，沒有怕累做過一刻的停歇，君子就要仿效天道一樣，自強不息的去發奮圖強。

大地承載萬物，又孕育了萬物，不管人類在它上面是如何的搞破壞，它始終是一句怨言也沒有。

君子就是要效法大地的這種厚重德行，胸懷寬廣，有容忍之量。

梅蘭竹菊是花中的四君子，這個屋子的主人自號堂名為「厚德堂」，由這些可以想見東方白為人是如何了，那必定是以德為首的。

他們兩個人就坐在這塊牌匾的下面的兩把椅子上，牌匾的正下方也就是兩把椅子中間是一個紅木製的書桌。

書桌上放置有一張紙，上面有一首用圓珠筆書寫的小詩。

唐天順拿起看了一下說，這一定是東方先生才作的，來不及收起來就出去了。

張國強說：「不是吧？你怎麼就敢肯定是他才作的，而不是前些天？難道你就在屋子裏坐這麼一下，就沾了仙氣，也會未卜先知了？

唐天順說：「兄弟呀，這是不用預測的，詩下面有落款清楚寫着呢，「1948年7月15日晨起草作」。這不就是昨天早上嗎？」

張國強笑了，「還是你觀察夠仔細」。

張國強拿起了詩，讀了起來：

小道茅屋門花芳，

斜卧木床望方窗，

唯願今朝霜來晚，

但留人間好時光。

這是一首胸懷大愛的即景而作的惜時詩，雖然不是純古體，但是也有些文雅之意味。

剛剛念完，就聽到門外有人邊說話邊走了進來，「獻醜，獻醜，讓你們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