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有情

第四章 人有情

火舌撩卷!煙霧瀰漫!被冰雪浸潤的木料,嗶嗶啵啵,不時發出炸裂的聲響。

風助火勢,火借風威!

自半拉布簾上燃起的火苗,飛快竄上了門楣,短短片刻便擴散到了整幢屋子!

此時,屋內靠近牆角的地面,一塊顏色陳舊的厚木板來回一陣起落,「吱呀」一聲,終是被自下而上給頂了開來。

一個矮小的身影連聲咳嗽著,用手袖不斷拭抹着眼角被嗆出的眼淚,佝著身子踩着木板下方的台階費力地鑽了出來。

火光映照下,只見他髒兮兮的小臉兒上黑一塊白一塊,滿是血漬灰塵和剛擦拭出的痕迹。唯獨一雙靈動的雙眼帶着三分彷徨,兩分無助,倒有一半是驚恐,不斷眨巴着眼皮兒將目光團團掃向周圍。

看模樣正是沈清!

所謂無巧不成書,世上之事千奇百怪,無奇不有。

時也,命也。說大了就是一個人的運氣和命數,往小了看,就是尋常所遇見的諸般巧合。而世人多將之歸結為兩個字——命運。

先前沈清慌不擇路,失腳被絆倒。沒想這一頭好死不死卻是撞正了立在牆角的一個木架上。

破舊的木架子本身沒甚名堂,是王老實用來放置水盆供往來客官擦手抹臉,洗塵用的。沈清前腳剛撞暈了過去,架子上那半盆子水後腳就翻落了下來,頓時將他澆了一頭一臉。

天寒地凍,可憐他遭了諸般驚嚇,若是就此暈過去便沒了煩惱,經這涼水兜頭一激,立馬就清醒了過來。

好在這涼水不但將他給喚醒,就連陷入驚傻的腦瓜子也在頭頂偌大一個糟包陣陣難言的腫痛下恢復了幾分靈活。

王老實店中他來的非是一次兩次,地方熟稔的很。依了木架的位置他倒是想起,不遠處靠近牆角地方,便是一處用來貯藏鹹菜的地窖。

那位路過的客官還說過,屍魅都見不得天光,只在夜裏頭才出來作祟。這會子即便跑了出去,外面天黑雪緊,自個兒又能躲到哪兒去?莫不如往地窖里一躲,只需挨到天明等它自行退去就好!

拿定了主意,沈清好不容易扶著牆摸到地方,費盡了吃奶的勁,掀開來蓋板入了地窖。想到那頭屍魅沒了胳膊,是進不得地窖的。而進不得地窖,自然就抓不到自個兒。這才長吁了一口氣,將四散的魂魄歸了位。

誰知他這一躲,卻是無意間將後來一對男女的對話給聽了個仔細。這才知曉了那斷了胳膊的並非什麼屍魅,是名兒喚作宋德元的倒霉蛋。

而鎮子裏所以這麼安靜,敢情滿鎮子的人都給這一男一女害了!

尤其令他驚恐的是,那個說話有如狐狸精,滿口子透著騷氣的女人竟然殺死了她自家的師兄!

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王老實店裏有什麼他們要找的東西。

被這一條條的消息驚嚇得不行。好容易等屋裏安靜了。沈清方才敢喘了口長氣兒,誰知就在這時,一股嗆人的煙火味卻是順着縫兒灌入了地窖!

他年紀雖小,懂事兒卻早。當然不會以是那女人在殺了自家師兄后還有心情給這兒生火做飯。

早聽南來北往的客官說起,馬匪,強盜一旦得了手總是先殺人再放火的!

娘老子的,一定是那個方什麼晴的狐狸精放的火。

罵歸罵,知道歸知道。

然而就在鑽出地窖的瞬間,瞅著滿屋子熊熊跳動的火苗,沈清剛歸位沒多會兒的魂魄,再度飛向了天外。眼裏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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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還是害怕。

平常自己不過見過灶膛里生火做飯燃起的柴火。眼前這樣的火勢別說沒見過,連聽都沒聽過!

身陷火海,沈清用手捂著口鼻,幼小的身軀左右團團亂轉急得直跺腳。小臉兒上一臉惶急地四下張望。試圖尋找逃生的出口。

靠近門堂的地方屋子已經燒塌了小半邊兒,倒塌得門楣將出口堵了個嚴實!四面八方要麼被牆壁堵住,要麼全是火!尤其是通往後院的櫃枱附近,興許是火苗引燃了菜油,燒得是尤其猛烈!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沈清流着眼淚,鼻中帶着哭腔,被不斷入口的濃煙嗆得大聲咳嗽。眼下這當景,看起來自個兒已是無路可逃!

就在這時!

「嘎吱」一聲巨響自頭頂傳來!

他抬頭一看,頓時唬得渾身發軟!只見屋頂破開的洞口處,幾根着火的椽子吃不住力塌了下來!與此同時,屋頂的泥石木瓦,噼里啪啦如同雨落!

分不出是哭泣還是呼喊,沈清雙手抱着頭死命地發出尖叫。只盼那椽子別砸到自己才好!

連續觸了大晚上的霉頭,他這一次卻似乎走了好運!

那椽子七七八八掉落了一地,唯獨沒有一根砸在他身上!

這時手臂上突然火燒火燎的疼!

沈清偷眼一看,一根約莫土碗粗細的椽子正正插在地窖的入口上。距離自己不過半步之遙!

胳膊上疼,那是椽子上的火苗將他的破棉襖給點着了!

沈清嚇得當即沒命地拍打。待好容易將身上的火熄滅。整個人卻突然怔住了!

許是剛才掉落了不少椽子的緣故。透過陣陣熏人的濃煙他模糊看到,緊挨堂口左側的牆壁上裂開了一道足有一尺寬的口子!以自己的身量應該能鑽過去!尤其是那地方除了煙霧濃重,地上這會子竟然沒有火苗!

這一發現讓他欣喜若狂。連忙攏了衣袖掩住口鼻,腳下顫顫巍巍向著缺口挪了去。

誰知剛沒走幾步,隨着屋外寒風一吹,大口大口的濃煙頓時沒命地鑽入了鼻孔!

「咳!.......」這一口濃煙將沈清嗆得眼淚橫流。嗓子眼裏火燒火燎,幾乎連氣兒都喘不過來。自個兒破爛的衣袖根本擋不住濃煙!這麼走過去,還沒等走到牆壁的缺口,只怕不被給燒死也要給煙嗆死!

總要找個什麼東西堵住口鼻才好!心中念想着,沈清一面撕扯著胸口的布條,一面將眼神四下亂瞄!

沒想,這丁點兒工夫,還真被他給找著了!

只見身前不遠,一塊黑乎乎油膩膩地布團靜靜地落在地上。這不就是自己用來擦拭桌椅的那塊抹布嗎?

沈清慌忙伸手將抹布撿起。顧不得骯髒難聞,匆匆卷做一團,往口鼻上一捂。憋住一口氣,向著牆壁的缺口走去!

一步!兩步!

顧不得理會頭髮被火苗燎燃捲曲。顧不得手臂被頭頂不時落下的碎瓦弄疼砸傷。踩着滾燙的地面,跨過一根根燃燒的木椽!忍受着刺眼的濃煙和火光!

他距離那逃生的缺口越來越近!

眼瞅著缺口就在前方不遠!恰在這時,沈清只感頭腦一陣發昏,眼前黑暈陣陣。胸口更是堵得難受!

氣兒快要憋不住了!

沈清小臉兒憋得發紫,滿是淚水的眼中同時湧起一股執拗!不知哪裏尋來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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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起全身餘力沖了過去

寒冷的空氣吸入肺腑的剎那。沈清眼淚止不住長流。他終於活着逃了出來!

「爺爺!清兒還活着!清兒還活着!」

沈清貪婪地呼吸著空氣,心中大聲地發乎吶喊。

這一刻,他的眼中雖然流着眼淚,然而清澈的眼底卻多了一絲以往不曾有過的東西。

雪依舊下,風繼續吹。

一聲聲踏雪的聲音,在雪地里聽起來格外的孤清!

沈清手舉著一截點燃的柴枝,又用那塊抹布裹住了失去鞋襪的光腳。深一步淺一步地向著河邊的窩棚走去。

許是心裏還存了死裏逃生時的那骨子狠勁兒,即便疲累欲死,他卻一步也未曾停歇。

爺爺還在家裏等着他!還有那碗羊肉湯。

只要將熱湯喝下。爺爺的病說不定明天就能好了!再說了,自己也好想喝一口啊!

這一走,不知走了多久。

終於在他不知道第幾次摔倒,又不知道第幾次爬起來的時候。當手中的柴枝所剩無幾,耳畔終於傳來了潺潺的流水聲。

片刻之後,那簡陋寒酸,卻是在這寒冷的世界唯一能令他感到溫暖的所在,隱約出現在了前方!

掀開破棉絮搭成的門簾,沈清呲著牙放輕了腳步。

強忍着腳底鑽心的疼痛。他熟練地摸著黑,點燃了破鐵架子下的柴火。火光升起的剎那。他渾身癱軟地坐在了地上。直到此刻,方才覺得自個兒宛如從噩夢中醒來。

除了火苗燃燒柴草的聲音,窩棚內出奇的安靜。往日總是咳個不停的爺爺,似乎今晚睡得格外沉。回來有一陣子了,已經好久沒聽到他的咳嗽聲。

還是把羊肉湯先熱好了再叫爺爺起來喝。讓他再多睡會兒。

沈清躡手躡腳地將鐵鍋支好,又從破瓦罐里舀了一瓢水放入鍋中,這才捧起那碗羊肉湯,用筷子小心地刮下碗口敷著的一層油膩后,才就著湯水一起倒入了騰起熱氣的鍋中。

他一面蹲守在一旁不停吞咽著口水,一面小心地添加著柴火。

沒一會兒工夫,窩棚里便充滿了羊肉湯饞人的味道。

沈清小心地盛了一碗湯,雙手捧著走到了床前。

「爺爺,羊肉湯熱好了,起來喝吧。喝了湯,您的身子骨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爺爺!清兒回來了,清兒已經給你熱好了羊肉湯。」

連喚數聲,茅草鋪就的床上,沒有任何的回應!

沈清心裏沒由地一慌。急忙將湯碗小心地放在一旁,反身跑到柴火堆前,引了一根柴枝,心裏懷着忐忑小步挪到床前。

微弱的火光中,但只見一直與自個兒相依為命的爺爺那瘦削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臉上早已沒有了一絲血色!

深陷的眼窩中,昏花地老眼半眯縫著,直直注視着窩棚門口的方向。充滿著期盼和遺憾的眼神彷彿凝結在了空氣之中,一動不動!

「爺爺!你怎麼啦!嗚...你不要離開清兒啊!清兒不要你死啊!不要走,不要離開清兒啊,嗚...」

寒風嗚咽,自窩棚里穿出了一個孩子呼天搶地地痛哭聲!

來時是爺爺和他兩人,這個冬天還沒過完,如今,只剩下了他一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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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月徽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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