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琴聲落

第十一章 琴聲落

魏統領緩緩將手中銀刀放下,沉吟片刻,突然偏頭一瞥身旁並膝端坐的朱鵬展。

「此事若依鵬展看來,該當如何決斷?」

「大統領抬愛了。彪下資質魯鈍,見識淺薄,怎敢妄言。」

「哈哈,鵬展勿要妄自菲薄。若你真乃見識淺薄之輩,又豈能被魏某視為愛將呀?當說無妨!」

「大統領謬讚,彪下慚愧。」朱鵬展聞言躬身給魏統領篩了一碗酒。又給自己碗裏篩滿。端起酒盞呷了一口,眉頭輕舉,濃眉下一雙細目中閃過一絲精芒隨即一臉慎重地注視着魏統領。

「彪下愚見,此事疑點有三。」

「哦?哪三件?」

「祁香主奉命追查雪中鷹宋德元一事在本教亦屬秘密。偏生此事恰為碧落門所知,不得不讓人心生疑問哪。」

「依鵬展之意,教中有人與碧落門暗通款曲?」

「大統領明見,此人既得知此事,當職位不低。若非如此,天下當無如此巧合之事!」

「嗯。說的也是。祁昊蒼添為香主,自非庸碌之輩,以他往日風評行事來看,當不至於半道被人綴上!此為其一不錯!」

說到這裏,朱鵬展將頭湊到了魏統領的近前,壓低了聲音。

「其二,彪下判斷,那多出來的碧落門人很可能就是元兇!而那件事物十有八九是落到了他的手裏!」

「哦!何以見得?」魏統領聞言目中精芒一閃,沉聲問道。」

「碧落門人行走江湖多獨來獨往,鮮有結伴而行之舉。此次涉及如此要緊事物,多派遣一人倒也是情理之中。從祁香主的殘骸與青石鎮余留的現場來看,此二人當是聯手狙擊才將其拿下。又用搜魂酷刑百般折磨逼問!未從他身上尋找到那件事物,便又在返回青石鎮搜尋。然一人身死,一人走脫。左近又無高手過招后應遺留的痕迹!由此可斷那人很可能是見物起意,不知用何方法暗算了同門后奪寶潛逃!」

「有理!」魏統領眼中一亮,注視着朱鵬展,目光中儘是欣賞之意。十日前初至青石鎮時,他曾一度以為奪寶之人極有可能是一名進了煉筋境的武魁。此刻聽朱鵬展一番推論,如果真如是,那奪寶之人武藝應和祁昊蒼與死去的碧落門弟子互為伯仲之間。如此一來便不足為懼了。事情將大有可為!

「其三一點卻甚是古怪。此人在奪了那事物之後即縱火焚屋毀屍滅跡,然卻連死去之人的兵刃也未取走。留下這般明顯的破綻與之暗算伐害同門手辣之舉大相徑庭,觀之判若兩人所為,着實令人頗費思量。」

「此事的確古怪的緊。依鵬展看來其中究竟有何蹊蹺?」

「彪下一路苦思不得其解。對兇手此舉尚有諸多疑難存於心中不甚明了。還請大統領解惑。」

魏統領拿起銀刀細細從盤中羊腿上切下一片肉,放入嘴中咀嚼了片刻,方才一瞥朱鵬展。

「那人故意留下線索,正是為了告知此事與碧落門有關。不論東西是否落入了碧落門手中,可祁昊蒼被其門人所殺之事卻是坐實了的。此人料定了本教勢必不會與碧落門干休,然而事關那東西,若不想鬧得天下皆知,便不好登門問罪,只能暗中查訪。而碧落門也必然因此以為其弟子被殺乃是本教所為。只怕會另有舉動!」

話說到此,魏統領語氣突然一頓,嘴角掛上了一絲冷笑。

「哼!此一招禍水東引看似破綻百出,拙劣非常,卻又將水攪得渾濁無比,令本教和碧落門都心存顧忌,如此一來他便有了可趁之機!此人不簡單哪!」

「原來如此!大統領洞察秋毫,實令彪下汗顏。」

「呵呵,鵬展此言過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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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統領展顏一笑,隨即神色一正,目光炯炯地注視着朱鵬展。

「所謂一事不煩二主,鵬展心智,武藝皆為上上之選,本座有意將此事交於你全權追查。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彪下敢不效死!」朱鵬展長身而起,一抱雙拳慨然應命。

「好!若是能尋回那事物,這西北驍風營第一副統領的位置已經虛懸已久,本座當親自上書教主,保薦與你!」

「謝大統領栽培!」朱鵬展聞言眼中一喜,急忙深施一禮,臉上甚是歡喜。

魏統領伸手虛扶,隨即翻手從袖中取出一塊巴掌大的鐵牌,輕輕扣在了桌案上。

「此乃本座令符。持此令者,驍風營上下皆可調遣。你可速速點齊二百人馬聽命左右。本座給你一月時限,務必要將那東西追回!此事緊急,不宜耽擱。稍時鵬展便自去吧。」

聽到只有一月時限,朱鵬展神情微微一滯。隨即一咬牙從桌上拾取了令符小心納入懷中。

「如此彪下先行告辭,大統領且靜待佳音!」

「嗯,去吧。」魏統領微一頷首。目送他取刀離去。眼見房門合上,眼底露出了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

朱鵬展躬身退出房門,早有等候在此的武士將大氅遞上。他隨手接過,目光透過迴廊的間隙,望向了那抹素簾垂掛之處。臉上猶豫了片刻,終是抬腳往樓下走去。

說什麼將此事交由自己全權追查,如此要緊的事情,魏坤這個老狐狸豈會輕易放手?成則皆大歡喜,萬一出了差池,自己便是他的替死之人。也罷,眼下情勢初明,只需循線追查,當有希望找到元兇將那東西追回。哼,到時魏坤莫要忘了他先前的允諾就好。

朱鵬展心有所念一路走下樓來。眼見門堂已到,掀開門簾正欲出門。

「朱爺!朱爺還請留步......」

嗯?朱鵬展聞聲腳步一頓,回身一看,卻見玄關一側的花廳內快步走出一人,僂著身三步並作兩步向自個兒走來。這妙玉坊他非是只來過一次兩次。這人他認識,乃是專門提壺送水的傍當,名喚作趙四的。

「朱爺,小的給這兒候您半天了,可算把您老人家給等著了。」

朱鵬展眉頭微微一蹙。這趙四在此等候自己不知要做什麼?

「說吧,何事?」

「朱爺,穆,穆姑娘吩咐下來,說是想與朱爺一見。

「穆姑娘?」朱鵬展面色不變,眼底卻不由閃過一絲驚訝。這位穆姑娘新來妙玉坊不足半年,坊間早有傳聞。說其不但琴藝無雙,更聲色俱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自己一向因公事繁忙在外,對她可謂是慕名久矣,卻是一直未曾有幸一見。沒想這時卻主動邀約。着實令人蹊蹺。

「是啊,朱爺,若不是穆姑娘吩咐,小人怎敢擾您的駕。」

朱鵬展聽罷嘴角微微一笑。手往袖中一攏,翻指一彈,拋了一錠銀子給趙四。

「就你嘴甜,還不與我引路。」

「是,是!朱爺,您隨小人來。」趙四左右一瞄,將銀兩往懷中一藏,滿臉眉花眼笑。一步三回頭當先就走。

朱鵬展伸手將剛披上的大氅解下,抱在手中。舉步跟在趙四身後三轉兩不轉,一路穿過花廳。卻是來到了坊后一處小院近前。

「朱爺,穆姑娘就居住在此間。待小的為您扣門。」

「慢著,趙四你自去吧。」說着,他伸手將趙四撥在一旁。竟自邁步走至樓前。抬手輕輕往門環上一扣。

「門外來的可是朱爺?」清亮柔美的聲音自門後傳來。問得朱鵬展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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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朱某。」

片刻之後,隨吱呀一聲細響,院門開啟了一縫。門后一小婢探出頭挑起手中燈籠,凝目對他從頭到腳細看了一番之後,這才將門打開,側身一讓。

「朱爺請。」

朱鵬展目光上下一掃,看這小婢生的明眸皓齒,臉龐清新可人。年紀雖小,卻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人言觀仆如見主。僕人已然這般一等一的姿容,主人豈能差到哪兒去。心中除了幾分狐疑不由多了幾分期待。

「我家姑娘已等候多時了,朱爺請隨我來。」

小婢留意到朱鵬展的神色,不由抿嘴一笑。招呼一聲將他讓進院中,隨手將院門合上。舉起燈籠裊裊娜娜當前引路。釵裙晃動間,沿着院間清掃出的雪徑沒過得多久便到了一處暖閣前。

「姑娘,朱爺到了。」

屋中無人應答。卻是在小婢呼喚過後沒多久。「仙嗡」一聲瑤琴聲響。弦落錚鏦,宛若空谷泉鳴透出了窗欞。

朱鵬展忙伸手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雙目微闔,立在門外槅門傾聽。

這一番聽琴又與先前不同。

聲聲琴音一改先前大堂之內的幽怨凄清。叮咚跳躍,時而若閨中處子相偎低語,歡欣雀躍。時而若仙鶴長鳴,引吭高歌,欲展翅雲間,振翅九霄。

高低起伏,引人遐思。

朱鵬展嘴角浮現出一抹微笑,雙眼中露出一絲迷醉之色。

年少習武,藝成下山,仗劍入關,入教得蒙賞識,積功得以晉陞,一路飛黃騰達,貴為副統領,手下一呼百應。一件件,一樁樁,種種往事悄然浮上心頭。只覺自己便似那琴音所奏,從此笑傲西北,下一刻即將一飛衝天!

就在朱鵬展意醉神迷之際,恰在這時,琴音突然中途一轉!

宛若晴空生霾,盛夏逢秋。眼前一片明朗,化作風聲蕭瑟。四面楚歌。隨着曲聲越發激越。金戈殺伐,禍生肘腋!一切皆因將要去追查的那東西而起!

陣陣殺伐之音,如同實質!陣陣寒意入體,令他渾身巨顫,不禁瑟瑟發抖!

朱鵬展宛若夢魘,驀然驚醒。身後夾帶雪花的寒風吹來,只感後背和額頭儘是一片冰涼,不知何時,已然被汗水浸透!

恰在此時,耳畔餘音裊裊。卻是一曲終了!

「蒙多番厚賜,特為君撫琴一曲,聊表寸心。如今曲已終,君且自去罷。」清越的女聲隔窗而來。寥寥數語說罷,小院只聞雪花簌簌,再次寂靜無聲!

「姑娘琴藝無雙,朱某欽慕已久,不知可否見上姑娘一面。」朱鵬展原地靜默了片刻,待心情平復,忙一整衣襟,出聲問道。

他一問之後等待良久,門后卻是無人回答。

「朱爺,請。我家姑娘想必是安歇了。」

朱鵬展注視着緊閉的閣門,臉上陰晴未定。猶豫了片刻后沖着小婢點了點頭,方才轉身向院外走去。心中不禁對這穆姑娘更加的好奇。

「稟姑娘,朱鵬展業已離去。」

而就在他轉身離去后不久。小婢輕輕開啟了閣門,進得屋中。遠遠對着一掛珠簾福了一福后輕聲說道。

隔着珠簾隱約可見一位身着縞素衣裙的女子衣袖輕揚,一張薄薄的箋紙有如被手握住輕飄飄飛到了小婢的身前。

「翠兒,速將之用傳訊符發出,莫要耽擱。」

「是。」翠兒伸手將箋紙接住。明眸一掃,只見潔白如雪的箋面上,用娟秀的筆跡寫有六個字:

「天策現,魔隱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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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月徽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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