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枯木逢春（上）
「阿春，你真的要嫁給柳哥哥了嗎？阿春不要阿木了嗎？」阿春看着阿木緊緊拉着她的手不放開，眼中儘是受傷的神色，他口中低語，聲音不大，可是，阿春還是真真切切地聽見了。
她慢慢撥開他的手，他拉的很緊，阿春一抬頭就看見這個小子要落下的淚水。明明都積滿了眼眶，但卻怕阿春生氣沒有落下來，多楚楚可憐啊！
阿春看着這個傻小子，很難過，明明答應過他要好好陪着他，陪着他長大，答應要一直陪着他的。
阿春伸出另一隻手來慢慢覆上了阿木的臉上，像是得到了肯定，終於，阿木的眼淚還是大滴大滴的砸了下來。阿春就緩緩摸着他，像是安撫，像是告慰，無奈又不舍。
她騙不了他，即使阿木是個傻子……
她倒是從來沒有因為阿木在年幼時候因為發燒而燒壞了腦子而有半點瞧不起他，她倒是從來沒有虧待半分阿木這小子。
阿春比阿木大兩歲，阿春是阿木的丫頭，從小都伴着他長大，可是如今阿春已經是到了出嫁的年紀了，她終於要嫁人了，可是她卻有點捨不得，畢竟，她還想着阿木的雙親不會幫阿木娶妻，這樣她就可以永遠留在他的身邊，萬一，萬一，夫人想起她來會把她許給阿木呢。
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然被柳家公子要了去，阿木原名叫陸生木，陸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是一個名門，阿春是怎麼也沒想到陸府最後還需要她一介女流來換得安穩的地步，還是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丫頭。
再說，她從來都不知道那柳家公子是誰，又是為何瞧上了她，又是為何要指名點姓一定要她呢？
她雖有再多不舍也不能說半分拒絕之意，當年不是陸府把她買進來，她早就餓死街頭了，救命之恩，不得不報。
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何況救命之恩，她沒有說不的勇氣，即使……
……
即使她一直一直喜歡阿木。
來陸府的年紀是離如今的日子距離十年，十年之前，阿春的雙親因為疾病雙雙離世，他們離世之後，阿春無依無靠，她流落街頭的時候被人奴市場的人逮了去，是陸府的老爺見到她可憐的緊便把她買回了府中，倒也是待她不錯的，留在了陸生木的小偏殿裏當貼身丫頭。
在陸老爺帶阿春回附的那一日，她望見了，她這一輩子都值得珍藏的景色。
就那樣一個溫柔的小小少年端坐在聽雨亭里抱着一卷竹書看得津津有味，嘴角也掛着淺笑的模樣。也是自從阿春看到了這樣的阿木，阿春就知道這個小子，這個小子很讓她記掛。
會讓她記掛着一輩子。
幼時的她穿着乞丐般的模樣的她慢慢走到他的身邊，伸出了一隻黑黑臟髒的小黑手，那小子沒有露出半分異色，他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該怎麼喚你？」他鬆開了握住她的手，又從袖口裏掏出了一粒白色的糖，看起來就十分甘甜。阿春那時還沒有嘗過那樣的美味，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渾然寫滿了渴望。
「阿春。」阿春的性子直率爽朗沒有半分扭捏，她倒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半分低人一等，她幼時就傲氣又大膽，所以她才這般不知無畏的喜歡了阿木這麼多年。
那一粒糖便在阿春話音剛落的時候放在了阿春的手心裏，阿春立馬往嘴裏一拍，剛剛好塞在嘴裏，頃刻之間，甜意塞滿了阿春的整個口腔。
她甜甜的笑着。
阿木那時也望着她笑了，笑她這傻樣，一副害怕別人搶了她吃食的模樣實在是逗樂了他。
陸父看見自己的兒子歡喜的模樣便起了要把阿春留在了他的身邊的念頭，如果這個姑娘能給自己的孩子帶來歡樂，這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阿春也記得，有一日她偷偷溜進了書房看見了陸父與那樣幼小的阿木說，阿春以後可以一直陪着你，從此以後她就是你府里的丫頭了，她看見了阿木笑了歡喜，那笑容讓阿春覺得這世間還有十分值得留戀的東西，比如，陸生木。
可是，不幸還是接踵而至，阿木有一日與她在外面偷偷玩了雪人，回來不久就發了高燒，不好不壞，只是身子下去了，半點冷風也受不得。
可是那一日，阿春外出去為他在山頭抓斧頭蛇，聽說斧頭蛇熬的湯藥可以強健體魄，阿春為了獨自上山了，幾日都沒回。
後來阿木知道了，便瞞着下人和雙親獨自一人拖着生病的身軀去了山裏，帶回了幾天都沒有進食的阿春。
阿春生病了，待她終於養好了身子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阿木早就在那一場高燒里燒得魂智不清。再等阿木好起來的時候，她才發現阿木燒壞了腦子，她的阿木在十一歲的時候沒了心智。
陸府里沒有少來大夫為阿木診治，可是腦子壞了就是懷了，傻了就是傻了，但即使傻了阿木也記得阿春，或許只記得阿春，從那時開始阿春就半點沒有離開過阿木半步。
如今十年都匆匆過去了，她早就過了適嫁的年紀，但是陸府卻為她找了親事。
她是要嫁人了。可她不會放下阿木的。
「阿木乖，阿春要阿木，雖然阿春要嫁柳家，但是阿春永遠都喜歡阿木，阿春會回來看阿木，阿木要乖乖的，等著阿春回來。阿春永遠不會不要阿木的。」她輕聲勸慰著，牽住他的另一隻手從門口把阿木拉進了房裏。坐在了房裏的客座上，又斟了一杯茶水放在阿木的手邊。
又輕輕拭去了他眼角的淚水，他嗚呀出聲，渾身一抽一抽的，像一個受傷的動物，因為身材很大一隻又覺得很詼諧。
陸生木長大了，雖然他的智力受到了限制，可是依然擋不住他變成一個又高大又俊俏的少年。
突然阿春止住了她的手，原來阿木抓住了她的手。
他們四目相對，頓時阿春的心頭五味雜陳。
他們之間有類似愛情的影子，可是，她知道，或許這不是愛情，只是陸生木對她的一連罷了。
可是就算是依戀，就算他們之間連愛情也算不上，她也有勇氣想要與他相伴一生的勇氣。
她鎖住他的眼睛，杏仁般的眼睛裏帶着堅定和阿木不理解的吸引。
阿春擁著阿木的頭放在了近在咫尺的面前，輕輕送上了自己的朱唇。
深情什麼的，報恩什麼的，她才不管這麼多呢，管阿木有沒有愛情，管自己是不是忘恩，她只知道她的陸生木因為她要走哭的眼淚汪汪的……
她能管的就是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