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個月前他終於回歸正常社會，我以為這就是幸福了，我以為我們可以不用再談那種柏拉圖式的戀愛了……我真的這樣以為。

『這一個禮拜，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過的……好累……突然的發生了好多好多事，他有別的女人了，且對方是曾經跟他交往了七年的女朋友，直到他快要去牢裏時才分手的……

『哈……聽說他一出來沒多久就跟對方和好了喔，可是，我居然這麼久才發現，他一直說給他時間處理，給他時間……只是我不懂，如果不愛了，為什麼不放我走？你知道嗎？當我去上禮拜去他家，看見了那女人的東西在他的房間，當他的媽媽擺明了要我識相點退出的時候……

『多難堪。

『難堪……真的好難堪……過去的我們不管再怎麼失聯都會莫名的又連在一起的……過去……哈，說到這個真好笑，那時我跟他曖昧的時候他還沒跟他前女友分手呢……

『所以……所以我是報應吧……是吧……但是……我真的只是想，想問問他現在到底還愛不愛我而已呀……為什麼他們都不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呢……為什麼他們要一口氣奪走了我的全部呢……至少……至少給我一個……』

她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已經哭到快喘不過氣來，一直抽噎著，而我，儼然就像個把女朋友弄哭的糟男人。

但是，剛剛她說到最後的時候，莫名的，很久之前有人說過的一句話又，浮現了……討厭的浮現。

你知道，緣分是什麼嗎？

緣分。

這兩個字又冒出來了。

這大概是我除了等待之外，會做的事情吧。

找『緣分』的意義是什麼。

如果一個人跟一個人之間不再有這樣東西，是否就再也見不到面了呢？這樣有點殘酷，我希望這不是最後的答案。

所以我找，我聽，聽別人的故事，試着從那些支離破碎的言語中，期盼聽到一個不一樣且令人微笑的答案。

只是我還沒找到，太難找。

就像我等的人、旁邊這位女人等的人，都太難等了。

你在哪裏？

等了第一百九十二天的我，問。

02

這是，她的故事。

「哈啾！」在廚房，我忍不住的打了個超大的噴梯，把旁邊的同事們都給嚇了一跳！

「小祈，你感冒啦？」恩寧關心的說道，她一直很照顧我，是這家機場咖啡廳的店長，同時也是我的好朋友，一個最了解我所有秘密的好朋友。

「沒有啦，應該是突然變冷的關係，有點過敏。」我揮了揮手，趕緊把客人要的咖啡跟小蛋糕給端出去，走下了兩個台階，來到吸煙區，在我輕輕放好咖啡時，眼前的飛機跑道，正巧有一架飛機緩緩的升空了。

忍不住的，我又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一年半了吧，我在這裏工作的時間。

會來這裏工作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裏可以看的到飛機。

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飛機升起降落。

只是，我仍然改不了每次我都會多停留的看一眼，升空或降落的飛機的習慣。

「你也有等的人在飛機上？」旁邊剛剛我送完咖啡的一位女客人忽然說道，她手上叼著一根涼煙，她的年紀看起來不大，等多大我個幾歲，差不多二十七、八左右，可透露出的氣息，卻好像很滄桑了。

「啊？」

「你剛剛的眼神，就是在這麼說。」

「……算是吧。」我淺淺一笑，用着很淡的口氣說，好像用這種口氣，就可以掩飾了所有的一切一樣。

「傻孩子，不會回來的人，你怎麼等也不會回來了……」

「請慢用。」我鞠了個躬，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有空，可以幫我留意一下嗎？」

「？」我轉過頭，看着她。

只見她拿出一張照片，是一張兩人的合照。看起來非常幸福的合照。

「我男朋友，半年多前說要去美國出差，就沒回來了，他就快錯過我們的婚期了……他之前很喜歡來這裏，常常坐這個位子，你如果有看到的話，可以幫我提醒他一下嗎？說……婚禮，會如常舉行，而我，會一直等到他來為止。可以嗎？」她說着，說着跟剛剛的話完全自相矛盾的話，可我卻無法說些什麼，因為她眼底的悲傷，太清楚了。

清楚到好像會反映出我自己一樣，我迅速的點了個頭，轉身就跑回吧枱那裏，用一種幾乎是逃跑的姿態，好像這樣逃，我就可以逃離那個人所傳染出來的悲傷般。

「她是不是要你幫她看到他男友轉達一些話？」另一個同事，小愛，用一種很無奈的口氣說。

我愣愣的點點頭。

「不用特別幫她注意了啦。」

「為什麼？」

「你才來一年多你不知道，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出現的，每年出現一次，加上前輩說的年分，她起碼來這裏五次了。」來這裏做了快三年的她，說着。

「……」

忽然，我好像知道她會說出什麼般，有一點抗拒的不想聽，可是雙腳卻動彈不得。

「她的男朋友早就去世了，飛機失事。」

「……」

「小愛，你們很閑喔，今天這麼忙還有時間閑聊啊？」忽然，恩寧的聲音出現。「小祈，廁所很髒了你先去掃一下。」

「喔……」我愣愣的點點頭，然後快速的網廁所那裏跑。

恩寧一定是發現了，發現我就快哭了……

一個人穿過了一條小徑奔跑到廁所，我喘著氣，那個女人說的話還有小愛說的話，一直在我的腦海里，重複著。

「又來了……為什麼這裏總是有這麼多悲傷的事情呢？可以不要嗎？可以不要每次都被我聽見嗎……」

我，說的很無力。

只因他們的話總是在逼着我，一次一次的逼我，一次一次的讓我去想……想一個人，想一個讓我來這裏做的原因的人，想一個……我等了好久好久的人。

「他沒有死，他會回來的，他只是因為什麼原因耽擱了，他會回來的……」懦弱的，我再一次的反覆催眠著自己。

催眠。

只能催眠，只剩下催眠。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活下去。

只是，這個催眠好痛，好痛……痛得眼淚又停不下來了。

「我就說，你跟我一樣，等一個在飛機上的人吧。」那女人的聲音忽然從我背後出現，我嚇了一跳！

趕緊擦掉了眼淚，有點不知所措。

「我……」

「你跟我一樣，都是那個被丟下來的那個，然後只能每天每天催眠自己，自己沒有被丟下，而他，有一天也會回來……」

「不要……不要再說了！」我忍不住的提高了音量。

女人卻沒什麼反應，她淡淡的笑了，「看見你，真的就像看見我自己……」

「不一樣！我跟你不一樣！他會回來的，也才去多久而已，而你呢？你等了這麼多年你自己才應該要明白才對！」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懦弱，我發現自己的話好銳利，我不想這麼講的……

「我知道啊，我早就明白了，只是每年到了這一天，還是想要騙自己一下，難得的生日嘛……騙自己當禮物不是很好嗎？我一開始就明白了，明白……緣分沒了，你怎麼喊也沒用這件事。」

「緣分……」愣愣的，我跟着重複了這句話。

「傻孩子，早點醒一醒吧，不然，你會被自己的寂寞給吞噬的。」用着雲淡風輕的語氣，她一說完，便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