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白霧成霜

芍煙步步退回，白色紗縵變作殘風中搖搖欲墜的蜘蛛網，兩側扶欄變作森森雜木，充作小燈籠照亮的則是磷火閃閃。而初來時腳下崎嶇不平還被芍煙刻意抱怨過的曲腸小路，原來不過是雜草叢徑中充斥堆疊累累殘積人骨的小道。

飄渺美境瞬化荒郊野墳，一直在人間燈火興盛處成長的芍煙，經歷過緹香復生又被再度剝皮活生生封印的極度慘景后，對眼前隨同腳步寸寸退變的異景再無半點詫異。她從兜子里掏出木罡松鼠，一下下輕撫它的頭。

路徑與來時並不相同，木罡尾巴再次充作方向盤。

明月高空懸，眼耳口鼻全是原始森林特有的厚澤純鬱氣息。

腳下落葉積腐，走去吱吱作響。這裡落後歸落後，但野果靈卉不少。走到一處開闊地，一樹滿是紅果子的粗壯果樹足足佔了數十平米面積。芍煙使勁聞嗅，像蘋果一樣的氣味，甜蜜氣息卻比瓜果更加深甚。她忍不住歡呼，把木罡往地上一放，奔過去揪住一根被果實壓得極低的果枝就開始瘋狂採摘。

足足摘了四五個，芍煙一屁股坐在果樹粗露出地面的樹根上，順帶丟了個最大的給木罡。

巴掌大小的松鼠如何能夠接得住體形比它本身大了一倍不止的果實。當下跳閃到一邊，沖正大快朵頤的芍煙吱吱不已！芍煙微微一笑，湊近過去，一把揪住它尾巴，摟來結結實實抱在懷內。

一人一松鼠飽食完畢，爬上樹枝歇息起來。

從石寺里出來后一直緊崩的神經在這一刻真正得到放鬆，哪怕身後樹枝硌得脊椎疼，芍煙仍然睡得十分香甜。木罡松鼠則蹲伏在芍煙左肩膀位置，毛柔柔尾巴膨大到極限，將芍煙整個脖子圈籠一圈，還剩下小半截尾巴垂在芍煙胸口，隨同呼吸節奏一起一伏。

夢境似深陷能自如呼吸的棉花堆里，緩慢而又舒悅，許許多多前所未見的畫面浮光躡影從芍煙腦中飛閃而過。正是夢境深處，芍煙遠遠看到白閃閃一陣光，有人身形修長於花樹下靜靜站立。那人青絲如瀑披於腦後，身形極為優美，還未見正面，就自帶光華暈生柔光縷縷。

芍煙踏著片片白色落花行進，腳步至輕，只怕驚了那人。

靜界至美，卻忽然頭頂掉下一隻大烏鴉，嘎地一聲嘶啞苦澀干叫，毛刺刺的尾巴正巧拂在芍煙臉上。芍煙吃了一嘴毛，抬手去揮，卻摸到一堆軟乎乎泛著淡淡腥氣物事。抬手一看，正是竹林里被她丟棄掉的那團黑烏鴉的內臟！！

芍煙嘔了聲將內臟丟脫出去。那團血腥物事落水，驚破一境花光幻影。

那人終是回過頭來。緲如輕花，霽似霜雪。

芍煙將臟污手指在衣服上擦拭乾凈，口中喚道：「神尊，」略作遲疑，「沉璧？！」

徹骨奇寒隨同沉璧腳步蔓延過來。地面冰霜瞬間凍結，眼前空餘遍目滄白。芍煙腦子裡如有意識強行介入浮現幾行字體：沉璧，月靈花化身，司冰與雪之靈。冰極絕情，霜盡寡淡，作為二者的結合誕生於天地之極。厭卻冰雪霜色，曾獨行世間無羈。他本與世無爭，世事卻因他多變幻。冰與霜之精靈，所過之處冰雪為之吟唱，山川河流隨之凍結。因著他的獨行，山川盡染霜白，人間多有新墳。

眼下，雖沒有千里連綿孤墳，但山川凍結，萬物枯寂，卻是真實而殘酷的寫照。

極近而來，風煙淡淡流轉。沉璧與芍煙只隔了五六步距離。

沉璧輕輕言道：「緹香所展示，非我全部本真面目，你還想多看嗎？「

芍煙看住他，並不言語。這時的沉璧，於她，是陌生多過熟惡。

「想看嗎？「男子聲音清潤柔緩。於芍煙，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款款。

芍煙無聲咽了咽喉頭。這般美色，這般聲音，世間能拒絕者，恐怕沒有幾人。

她的無聲應對被當作默認。沉璧就立在她三步之外，鼻息間呼出的氣在月光映照下彌散成霧，「可看了我的全部，便是永生永世，生生死死，不可拋棄忘記。」

芍煙驀然想起緹香悲慘結局。聽沉璧這話意，是在選她當下任侍神？！再想到那群少女懲治手段。芍煙心底透涼，連眼前極致美色都暗淡下來。她拚命想掙動努力，卻被施定身術般渾身僵硬不能動彈。

她自顧自僵硬不言語，之前沉溺於美色的雙目清醒過來充滿掙扎與祈求。她只想好好活在現代社會，做一個平凡小白領，住在自己的小房子里，一日三餐溫飽，無病無憂即好，這些神鬼之流真非她之所求。而且，她也沒有任何心愿可與神尊交換，更不願意朝朝暮暮，百年千年死守在一個石寺里終年不得出。

芍煙由於極度不甘願和極力想掙扎，瞳孔縮小到極限。與她對眸片刻，沉璧卻輕輕笑了。笑聲短而清潤，像月霧中滑過流泉，似高山幽谷跌落清玉。芍煙卻在沉璧好聽至極的笑聲里死寂下去。

沉璧宣揚註冊一般，「神者面前，人的第一意念就是本真。於我，於本神尊，你初初只要有那麼一點起念，那就是註定今日本當如此。」

沉璧指間聚生濃霧。很快，水月一重天，冰雪隔重巒。這一小片天地，僅只他與芍煙獨存。

外套扯下，丟落。長衫被掀開，衣襟寸散，一解銷魂。

髮絲如瀑披垂，淡藍深潤如海眼珠，鼻樑高挺如玉雕崑崙，嘴唇淡薄染霜雪。

頸線修長如天鵝，鎖骨精刻似玉鏤。兩點茱萸含粉，胸膛起伏微漾。臂染清光，腰線窄勁，臍如蓮子，點逗寒霜。長腿交如潤玉，中隙染透月光。

芍煙全無想像中的激動。她已成死豬模樣。

生活本多荒蕪，她習慣了從微小局面尋找平衡感，進而放鬆身與心。極度絕望之後，面對如今局面，她料定自己今晚是在沉璧手裡栽定了。

想撇唇角淡笑無能。算了，對於送上門來的絕世美人，不看白不看。

前路未知，害怕又能如何？不如及時眼前行樂。

故而也就坦然面觀起來。

因著這清潤男子太過純凈，芍煙目光之中也無半點雜質。她留連到腿深，他忽然又笑了。

這一次，是清冷中帶著微微和意。像初雪化了春光，如暖風拂過綠巒。

他指尖凝著月光，微轉身軀，長撩墨發，弧度完美挺翅，中間一線幽壑深溝。

撲，芍煙終於忍受不住，兩線鼻血橫流！

沉璧，他怎麼就這麼調皮？明明是在純凈觀瞻，卻偏偏要做出一個如此動作，引得她沒敢一絲褻瀆也變成了滿腔綺思萬千！

芍煙身體猛然一僵。沉璧赤著足走近，一把將她摟抱入懷！

感受到他雙掌貼合發力使兩人緊緊相貼的特殊部位，芍煙耳間轟鳴，臉上要噴滴出血來！

芍煙心中極力哀嚎，這還是清冷如同霜玉的月靈花化身——神尊沉璧嗎？！

沉璧就這樣抱住她，直到月升月落，白霧冷寂成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