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成神

蠟質介殼被血手全部剝除后，露出一個通體暗紅，全身遍布滿青筋血管暗絡的人體。它似乎有著活人意識，卻行動艱難。每從身體去除一片蠟殼，它就要幽幽涼涼嘆上一聲。那情狀，就如久活成精的魚精正活生生從自身體軀去除鱗片。至最後，那嘆聲簡直變成哭泣。

芍煙渾身發毛。

血人的悲泣似乎含盡對世間所有不平的辛酸和對生前留戀物事的懷戀。直到最後，它將所有蠟殼剝盡，從久立了數千年的蓮花石台上邁步下來那刻，它回身憤然一踢，雕刻精美無比的蓮花台散作碎石塊塊裂飛。

芍煙看得毛骨悚然。這人生前必是被人活活剝皮之後，強行封裝入之前看似完美無比石像內。而這座外表看來宏偉精美的石廟，其實與一般受人尊崇用於供奉的廟宇完全不同，這是一座鎮壓被世人封絕禁止外人擅自進入的邪惡之地！

而芍煙自己，則不知不覺親手開啟了這個邪惡潘多拉魔盒的蓋子！

芍煙一時恨不得拍自己手癢心癢。想了想，又將眼睛轉向懶懶卧在她肩頭的木罡。不對，始作俑者，應該是這隻毛松鼠才是！

芍煙一時鼓起眼瞪視松鼠。

木罡雙爪子捧住她臉腮，示意她繼續看下去。

血人坐在台階上，每一下舉動都在滴血，還有血淚不斷從它眼眶內湧出。奇怪的是，它的血一滴落地面，反而轉化生出各種奇花異蔓。少數生長速度極快的，甚至很快在它身周開滿繁花。

芍煙扁嘴。鮮花搭配血屍，真是極端反差感。但偏偏，它們和諧存在於一幅畫面。

血人開始用五指將附著在蠟質介殼內層的之前石像外殼摳出來吃掉。芍煙看得想嘔吐，這是什麼詭異畫面？難道這與新出生的小鳥會吃掉蛋殼補充自身營養是異曲同工之妙？

血人邊吃邊泣，隨著吃食碎片增多，沒兩刻，體軀上竟長出活人般細膩光滑皮膚來。

芍煙看它一點點完善快要恢復成活人模樣。

它最先恢復的是面部肌膚。只見膚如凝雪，五官完美，竟與之前芍眼初見石像外表一般無二。

血人卻越吃越難過，甚至喉嚨里發出噁心逆反聲音，看來隨時都要嘔吐模樣。但最後，它還是堅持一點點將石像碎裂掉的外殼剝取下來吃掉。

渾身皮膚近乎恢復完畢，它握住最後一塊外殼，狀似猶豫很久。

芍煙不得不感慨。美人就是美人，還是絕代佳人型的。哪怕前刻她的外形還是具形狀極為恐怖的血屍。

美人蹙目，淚光點點，三分含愁，七分嬌態，就算同樣身為女性的芍煙，都看得目炫神迷。忍不住咂舌，僵硬與活動時，簡直千差外別。之前看到石像，她只覺得美。卻說不出美在何處。如今石像變成一個活生生的美人兒，那一舉一動，一下峨眉彎轉，一個眼波流淌，都能吸引得人目不轉睛。甚至讓人產生錯覺，連她身周破破爛爛的一堆物事，都沾染了某種華光。

芍煙點頭，美到極致，原來是自帶華光的。可以令人產生迷幻幸福感，進而對對方欣賞迷戀。

眼下，芍煙淡不上迷戀，但欣賞卻是實打實地。她甚至忘記美人是血屍變的，本能想要走上去安撫對方。

芍煙猛然低頭。

什麼時候，護體青光已經散去，而她已經足踏地面。側目看了下，木罡沖她點頭。芍煙扣指彈下它額頭，究究誰才是主子？總是這樣自作安排。難道是肯定了血屍不會傷她？

芍煙之前為美人外表所惑，往前一步，差點踩入一個黑洞。

美人抬頭看她。迷幻表情似乎清醒過來。她微微抬手，隨同她手勢過處，寺堂中央場景流水倒瀉般，飛速恢復初見宏偉精美樣子。

美人恢復初見時石像雍容樣子，眉眼間卻依舊落拓。她看著手中殘片，遲疑不決。

芍煙看得不解。美人額頭正中還有一塊指腹大小血口沒有恢復，遠觀如梅花印，近看卻有點嚇人。看來能令她完全恢復的，應該正是她自己手中拿著的殘片。

按芍煙理解，不作血屍立時恢復成活人模樣，她會立刻毫不猶豫選擇後者。但這美人卻不知為何，遲遲猶豫不決。芍煙看得都想衝上去將殘片硬塞入美人嘴裡。

美人卻蹙眉凝愁，看向芍煙，「不知你穿越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哪一年了？」

芍煙腦袋裡更是放落一顆煙霧彈。但看美人對她並無敵意，甚至之前為芍煙拂滅黑洞加以照拂，芍煙想了想如實答道：「已經是2019年了。」

美人長長一嘆，低首下去。

良久，才又抬頭，牢牢鎖定芍煙，「如果是你，成神與做人，你會選擇哪樣呢？」

芍煙對美人鎖定獵物般的目光有所不適，不過想到木罡將她帶到此地遇見這美人重生必然另有目地，她無論如何也要推動事態發展下去。這才準備回答。

芍煙呵呵。美人這是與她開玩笑嗎？成神？！那得是多麼宏大遙遠的目標？

務實一貫是芍煙本質，實用一向是她行事作風。對於不可企及的東西，芍煙一向不多想。她呵呵言道：「當然是當人！作人可以吃香喝辣。當神卻要肩負大任，必要時還要為眾生和信徒捨棄自我。我沒有那麼大度救濟普渡世人，只想安安穩穩渡過一生。」心下暗暗補一句，當然，目前階段她最大目標是實現財務自由。工作外有一份能月入二、三千的穩定收入。以不必時時對生活充滿不可把握的迷茫失落感。

比起遙不可及目標，她還是小有追求的。不過這些小目標，她都控制在自己可以實現的範圍內。

美人拿起殘片，施以誘惑表情，「可是成為神，不要說錢，就是世間萬物，你也可以瞬間左右。這樣的踏實感該是足夠？暢意人生，任性自我，隨時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你也不想要？」

芍煙搖頭，「我相信得到與肩負同樣並重。不是我能肩負的，我堅決不取。」

美人絕麗而笑，將碎片高高舉起細看，「只要這一片，就可以成神。」

芍煙同情，「可是你也將徹底脫離平凡人的生命軌道。」

美人眼波流轉，這回實打實對芍煙充滿好感。她凝神看了片刻，櫻桃小口開啟，將碎片吞食下肚，「昔年之時，同樣此地，我被另一人問及這個問題。我選擇成神，故而我也落了今番結局。但時光總是循環往複的，神者，生命千年萬年，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把握解決的。今時此地，我再次選擇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