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被人嫌棄

芍煙很快回應，「無價不議。」

室內光線流轉，沉璧抬首正目看向芍煙。芍煙眨了眨目，這是她第一次在男子眼底清楚見到自己投影。這讓她有一種錯覺，好似之前與沉璧相遇的時刻，她在他眼裡只是一介毫不入眼的微塵。之前她與他對目，只覺那是一片雪域荒原。淡定從容，卻沒有生氣般寂寥荒蕪。她本不相信世上有人能有這樣的眼神。

以前，沉璧從來沒有正眼看她。如今，因為她連續拒絕。她第一次被他正眼相看。

芍煙說不清心內怎樣一樣感覺。

沉璧抬手碾了碾杯沿，「你要什麼？」眼神一直沒有離開她身上。

芍煙沒來由打個寒禁。她低低垂目下去，目光所凝，正是他長衣下的腰身。

這人，外表清瘦。倒是長了一副好腰。芍煙天空行空思想此時發達到極點，十幾年看了無數的言情細節在腦中持續發酵。由腰身線條到力度揣測估摸，再到靈轉跳躍時的纖轉有力，再結合那出塵長相，想必會有迴風舞雪，韌柳纖儂的絕好效果。

芍煙一直在出神。室內氣氛逐漸變得古怪。直到喉嚨里發出一聲清晰無比的吞咽聲，整個室內清晰可聞。她窘迫強將視線轉到側旁笑了笑。

沉璧緩緩壓低睫毛。他的脖頸修長，垂目下去時，如同罩了一副黑透帘子在高挺完美鼻樑之上。他壓低睫毛的速度極為緩慢，透著瑩瑩潤光的狹長潤圓指尖撫著杯沿，一幅幅堪稱入畫。

暗裡氣氛流轉，兩人一時沉默無語。

芍煙再不想忍受這種古怪氛圍，「不議價的話，我就出門了。」抬步往門口走去。

沉璧緩緩又將眼睫抬起，比之前快了一倍的速度，重複一遍之前的問語：「你要什麼？」

芍煙咳嗽了聲。真是世外高人，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能讓人聯想浮翩。經過剛才一番沉默相對，他周身氣氛有了些微變化。不再那樣冰透冷涼，似乎多了三月嬌花嫩柳枝頭的盎然。芍煙看著他擱在白瓷盞邊沿玉長手指，雖然色從心起倒還沒有失了理智，用她平時算賬的速度快溜說道：「拿錢來換，一根一萬，共二十根，總價二十萬，不議價。掃描支付，支付寶、微信都可以。」

沉璧將茶盞擱下，「我沒有錢。」

芍煙呵呵開始甩手上的鑰匙扣。

沉璧又從袖袋裡摸東西。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樣子。芍煙從旁看去，窗外透入的微光打在他臉容，又帶來好似平面體感覺。她好奇無比盯住他的袖子。這裡面還真是機器貓口袋，什麼都能摸出來。

芍煙素來是個貓兒性子。別看生活里獨來獨往，樂於享受一個人的世界，好奇心卻比一般人強上許多。她右手拇指與食指不揨互摁，好容易才忍下心中貓抓般感受。

沉璧卻忽然移目看她，立起身將之前一直奉於手中的茶盞直往芍煙遞來。芍煙不習慣與人如此靠近，連退兩步，看沉璧依舊靠近，連忙伸手去接，「這多不好意思，我是主人，怎麼好喝客人送上來的茶呢？」心下呯呯直跳揣測，這裡面不會如網上所說，是加了什麼乖乖水之類的吧？！

沉璧將她的手拂到兩邊，將杯子邊沿直遞到芍煙塗成大紅色的唇邊。芍煙身後抵著鞋櫃，櫃體邊緣線蹭得她骨頭疼。她退無可退，唯有就著他舉杯姿式低頭淺淺飲了一口。

茶液入肚，濃郁優曇花氣息立刻馥郁在她胸腔唇齒。回想起從山寺歸來沒過過一天平穩日子，連睡覺都是惡夢連連，若不是......她忍不住就要詢問。沉璧卻回身走向屋中唯一的單人倚沙發。

芍煙一個人獨居數年。名下所屬物事絕大多數都是單數。包括這個沙發。

眼下唯一可以坐著的地方被人佔了，她只有立著。卻沒有兩刻，渾身輕悠飄忽，如同陷在雲端。警覺心大起，前刻才起的對沉璧的好感，立刻被惡意衝散。「你給我喝了什麼？」怒睜雙目要過去掐沉璧脖子。這個時候，男色什麼的都不重要了。

靠近沉璧一刻，卻突然失力直軟下去。更令她感到憤怒的是，這個身形無比美好的清逸男子，竟在她身體軟靠向他時，素來平淡無波的眸子微微眯長。然後角度感很好一個偏移。呯地一響，芍煙身子與他相錯而過，結結實實四肢貼伏在地。

芍煙直想哭。這都什麼日子！她又想起初與他相遇的公交站台，她也是這般狼狽在他面前摔過，那時他一如今日冷清事不關已。那天她沒有看清他表情，今天卻實打實地瞧清了，他很不習慣她的靠近和碰觸。那清淡冷目里透出的情緒甚至是厭惡至極。

芍煙又疼又委屈。從小到大，她還沒有如此被人厭棄過。還不說，把她害成這副狼狽模樣的元兇正是沉璧！

她趴在瓷磚上看不到沉璧表情，卻聽清他清清潤潤語道：「忘記和你說了，潭水泡出的雪葉茶，初次飲用少量人會有醉酒感覺。不過你不用擔心，很快就過去了。」

芍煙在地上趴了五分鐘。其實她有點和對方對賭的意思，最後知道沉璧冷麵冷心確實不會幫她，得了個透心涼自行立起身來。卻見他修長玉潤指尖，在杯口邊沿徐徐輕撫，似乎把這杯盞當作文玩核桃一般。令得芍煙心跳加快的，是他來回往複撫著的位置，正是她之前雙唇啜飲過的地方，那裡甚至殘留著她的大紅唇紋。

沉璧被她目光感應才發現手指尖印了她唇印，頓時雙目冷結，從袖子里摸出一條雪白帕子連著擦了好幾下，直到看不出一絲痕迹，看也不看將帕子丟到沙發邊上垃圾桶里！

芍煙又想罵人！怎麼有人如此不通人情事故，這樣當人面嫌棄的！！

她想自己如果是貓眯的話，此時恐怕早撲上去，用鋒利小爪子把對方撓成大花臉！

沉璧看她雙目晶亮星星閃閃不知在想什麼，暗裡微嘆，從另一側袖子里摸出數樣物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