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陽文,你先別生氣。」

「別生氣?呵,葉溫德,你叫我別生氣?我他媽女兒都要離家出走了,你叫我別生氣?!」

陽文一把揪起葉溫德的衣領,皺著眉厲聲說道:「還是說,是你攛掇的她!」

「不是的爸爸!」陽暖暖看著眼前的一幕,臉色有些蒼白:「是我想讓阿德老師幫我的。」

「你閉嘴!」陽文朝她怒吼。

陽暖暖渾身打了個哆嗦,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一串接一串地砸到地上。

「好了!」臨薇哽咽著向前抱住陽暖暖:「你嚇到她了。」陽文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馬上鬆開葉溫徳,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葉溫德問道:「冷靜下來了么?他拍了拍陽文的肩膀,我們到書房聊。」

陽文沉默了一會,跟他去了書房,厚重的隔音門被關上了,陽暖暖看著陽文的背影,突然發現他是那麼地無措。

就像小時候丟失了東西的自己一樣,無論多麼努力地去找,最終還是迎接了茫然與失望。

她伸手抱住了仍在流淚的臨薇,低聲說道:「對不起,媽媽。」

臨薇抑住眼淚,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沒關係,暖暖……沒關係,媽……媽媽挺支持你的,真的……只是……只是,她忽然又哽咽起來,斷斷續續地哭著說道:「只是媽媽覺得對不起你,給不了你一個健健康康的身體。」

過了一會,書房的門被打開了,陽文和葉溫德從中走出。陽文如同一頭斗敗的獅子,一言不發地倚靠在牆邊,葉溫德的嘴角有些血跡,像是被揍了一拳,但他的眼底依然波瀾不驚。

回房間去吧,葉溫德對陽暖暖說道:「去睡覺。」

陽暖暖意識到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她只好回到房間,柔軟的被子蓋在身上,卻沒有絲毫的暖意。洛基跳到床上,濕漉漉的眼睛看著陽暖暖,討好地舔了舔她臉上的淚痕。

或許是太累了,陽暖暖很快就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很好很好的夢。她夢見自己在遊樂園的過山車上,身邊坐著陽文,臨薇笑著在下面給她拍照,那是她想了很久的事,但也沒有實現的可能了。

她睜開了眼睛,初生的太陽從東邊升起,給屋內鍍上了一層溫暖的色彩。她收拾好了一切,將那封信從梳妝盒底下抽出來放到桌子上,拎起輕便的行李箱,那裡面只有寥寥幾件衣物。

她悄悄地下樓,誰知在客廳中,便遇到了陽文。他一夜未睡,眼中布滿血絲,煙頭在他周圍落了一地。

爸爸,她低聲喚道。我送你,兩人同時出聲,對視一會便都笑了,卻笑的無奈也苦澀。

陽文送她去了車站,陽暖暖買了去蘇城最早的一班火車票。兩人來到月台,陽文從懷中抽出一封信,遞給陽暖暖:「媽媽給你的。」他的聲音很沙啞,陽文抹了一把臉繼續說道:「自己一個人就是大人了,他停頓了一下,時間不多了,陽文最後只說了幾個字:要好好的。」

火車緩緩開動,陽暖暖趴在窗口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爸爸,淚水忽然模糊了雙眼。陽暖暖買的是一個隔間,裡面除了她沒有任何人,她從一開始的低聲嗚咽逐漸變得嚎啕大哭。無論她內心有多麼堅強,思維有多麼成熟,可她依然是一個剛滿17歲,沒有離開過家的小女孩。

陽暖暖拆開手中的信封,從裡面倒出了一封信和一張銀行卡。她打開摺疊的紙張,開始那封信。

我們愛你,開頭第一句話映入眼帘,陽暖暖忍著淚水,接著看了下去。很愛很愛你,可是我們也很愧對你,我的女兒,17年前你的降臨帶給了我們巨大的喜悅和擔憂,這兩份情緒給我們帶來的分量幾乎一樣重。在你還很幼小的時候,我時常半夜也不敢入眠,生怕你會隨時離我而去。

你長大后,我們給了你過度的保護,這對你來說或許是不公平的,可是很抱歉,我們從來都沒有真正地聆聽過你的想法。我們只是把認為對你好的一切一昧地強塞給你,你太懂事了,永遠都會順從我們的意見。葉溫徳曾告訴過我們你的心智發育遠遠超過同齡人,那時我們便意識到,或許,我們都不曾真正地了解過你吧。

現在你有了自己獨立的想法,我們再不能把你強制地庇護在羽翼之下,儘管這讓我們不安,可是暖暖,我們尊重你,葉溫德說這是你的願望,更恰當一點來說也就是遺願。你爸爸非常討厭他說的這句話,並且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暖暖,這個世界很大,如果它沒有你所想象的那麼美好的話,家裡的大門,將永遠為你敞開。

陽暖暖把信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到心口處的口袋。窗外飛快地略過一排排青蔥的樹木,她抬頭望向天空,太陽仍舊沒有離開遮擋它的雲彩,卻給雲緣鑲上了一層金色的邊框,明亮,卻並不刺眼。

老天很喜歡把相同的事情同時進行,就像陽文和臨薇也打開了陽暖暖的信一樣。

爸爸,媽媽,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或許我已經離開了這個溫暖的家。但如果現實不是現實,我是決對不會離開的。

從我保留記憶開始,我就已經在醫院裡了,刺鼻的消毒水和潔白刺眼的牆壁讓我不是很喜歡醫院,儘管如此,那時的我還是不抗拒那裡的,因為我交了一個朋友,她比我大了很多,我跟她曾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可是,有一天她卻告訴我不能陪我玩了,我很傷心,問她是不是要走了,要去哪?她指了指天空的方向,她第一次告訴我她患有白血病,並且找不到匹配的骨髓源。

那天下午陽光很好,我卻感到非常的冷。我忘不了她對我說的話,她說:「你也是逃不了一死的人呢。」這句話我記了12年,一直到現在,她終於證明了她所言非虛。我已經忘卻她叫什麼名字了,但深深地記住了這句如同死亡通知般的話。

是的,難逃一死。無論我們承認與否,我都不可能永遠地陪在你們身邊,我該有一個健康的弟弟或妹妹,能夠代替我照顧以後的你們。

上帝跟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他關上了我通往生的門,但他應該給我打開了一扇窗。現在,我就要去尋找那扇窗了。他也許很難找到,也有可能永遠找不到,我會去很多很多的地方,希望總會有找到的那一天。

萬分愧疚,不盡言中。

她長大了,陽文輕輕從妻子手中抽走這封信:「也該有自己的選擇了。」

微風拂過樹梢,翠綠的枝葉互相交錯,演奏著夏日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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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三百六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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