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良家子

正月一過，新年的熱鬧，也漸漸散去。

而宮裡宮外，都在預備著一件隆重的大事—選秀。

按照明朝宮制，選妃有一下步驟：

首先，派遣宦官到全國各地去海選十三到十六歲之間的良家子，通共篩選五千名少女，然後由朝廷發放路費，讓這些良家子們在規定的時間來京都參選。

然後，在京都，由宦官以外貌、儀態、談吐等為標準，選出其中五官規正、體型適中、舉止端莊的女子，以入宮參選。

入宮后，便會由宮廷內有經驗的女官，對這些女子貼身檢查，以排查出其中身子有缺陷的人。此後，會有兩三百名左右的少女，能留宮中。

入宮少女，會在宮中生活一段時日，此期間，會有專人觀察其生活方式，言行舉止，最後留下五十名性格和品行良好的女子，留宮為妃嬪，其餘的則成為宮女。

而這剩下的五十人，則會再由太后或太妃等人，挑選出三人，供皇上挑選為後。

宮裡宮外忙忙碌碌折騰了幾個月，終於選出了兩百多名良家子，安排入住宮中，這宮裡一下子也熱鬧起來。

受太皇太后之命，唐疏桐常常走動於良家子們的寢殿，但主要負責觀察良家子們行為舉止的，則是宮正司李宮正，及其手下。

而李宮正是孫太后提拔上來的女官。

所以唐疏桐去良家子們的寢殿走動，一則是為了監督李宮正有無徇私舞弊，二則也是幫太皇太后留個心眼，提前好有些人選。

在良家子們的寢殿，分了東西南北四殿，安置在萬春園裡，良家子則分居於四殿之中。

唐疏桐進去，只見春意滿園，萬花開遍。佳人或伏於水池邊，或相伴乘涼於樹下，或嬉戲打鬧，或靜如處子。

不過一院子美人，倒讓唐疏桐有些臉盲了，而且，就這麼看著，也看不出誰的平行端正，誰在勾心鬥角。

眾位良家子見唐疏桐來了，不約而同打量著唐疏桐，雖從穿著上能看出唐疏桐只是個婢女，可唐疏桐又氣質不凡，眾人也在猜想唐疏桐的來歷。

眾人疑惑的目光並未被唐疏桐放在眼裡，她立於原地，昂首環顧一周。

須臾，從良家子中跑來一個少女，笑臉吟吟地走到唐疏桐面前，問道：「想必這位，就是疏桐姑娘了吧。」

唐疏桐有些疑惑，這些良家子初入宮禁不久，別說是她了，就連皇上、太后這些大人物都不曾見過，又怎會知道她這個無名小卒。

不過，唐疏桐還是回了個笑容問道：「你怎知我的名字啊？」

「入宮后就聽了宮中的公公說，這清寧宮有個聰慧不凡的宮女叫唐疏桐，深得太皇太后喜愛，如今見姑娘一進門，通身氣質都與一般的宮人大不相同，又聽聞太皇太後派了婢女來萬春園巡視，一猜，您便是那位疏桐姑娘了。」那女子笑道。

唐疏桐心裡暗道，面前這個女子定不是個簡單人物，一方面，言語之間對自己這個身份卑微的婢女極盡奉承，不過是想著自己如今初入宮廷，先討好宮裡人肯定是不會錯的。

另一方面，對於宮禁之事瞭然於胸，小到太皇太後身邊的宮女都能叫的出名字，別的大事，大人物，定也都已熟知。

不是背後有靠山，就是有人指點。

「敢問姑娘芳名？」唐疏桐點了點頭問道，她以後得格外注意眼前這個女子。

「武姝。」那女子回道，接著又走上前來，道：「姑娘頭一回來這兒吧，想必也不太熟，不如由我帶姑娘轉轉這裡，總比自己一個人走著有趣些。」

唐疏桐見武姝這樣盛情邀請，也不好回絕，而且她也確實對這裡很陌生，便點頭答允。

武姝見唐疏桐答允，便連忙上前來，挽住了唐疏桐手臂，朝院子里走去。

「這內園，咱們一群姐妹閑暇無事就會來這裡打發時間，外面不允許咱們到處走動，屋裡待久了又難免發悶。」武姝一邊拉著唐疏桐朝前走，一邊指著園子講解。

不過園子挺大，皇室為了給皇上選后妃，也是很大手筆的，這兩百多個人的飲食起居，必然得花費不少財力物力。

走了一會兒，便到了東苑。

「這東苑，我和另外一些姐妹們住著，既然來了，不妨進去坐坐，歇息會兒，裡頭諸位姐妹大都已經出去曬太陽了，也不會吵到姑娘的。」武姝語罷，便引著唐疏桐進屋閑坐，進去時，裡面另有一女子斜坐床前，做女工，三人以目示意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了。

唐疏桐坐在木桌旁，那武姝，便給唐疏桐倒了些茶。

「姑娘可別嫌棄才是，這通鋪簡陋，茶水粗淡，委屈姑娘了。」那武姝忙道。

唐疏桐環顧四周，雖是十人一間的大通鋪，但每人都單獨一張床，還設有蚊簾，屋內陳設也比宮女房好些。

「哪裡哪裡，武姝姑娘太客氣了，我又不是什麼金貴之人，大家都是一樣的，來日武姝姑娘可是要入選為妃的，您都不覺嫌棄，我怎敢說三道四。」唐疏桐忙回道，客套話，她也是能說上幾句的。

唐疏桐見床邊那女子獨坐床邊，不出去參與眾人的午後休閑時間，心中有些納悶，便起身走近些問道：「姑娘怎麼這時候還在趕這些活計，不出去休息休息。」

那女子微微抬頭，笑道：「在家時，做這些做習慣了，出去也是閑著無事，倒不如動動手，做些備著，以後總有用處。」

唐疏桐見眼前的女子談吐目光溫柔，武姝雖熱情明艷，卻不及眼前這女子親切。

「姑娘怎麼稱呼？」唐疏桐見眼前的女子性情氣質都十分沉穩柔靜，也當做后妃人選，便留了個心，以後好仔細觀察。

「勞姑娘掛心了，錢錦華。」那女子回道，隨後又專註於手中的女工了。

武姝見唐疏桐注意力都到了錢錦華身上，有些急了，便想著將唐疏桐帶出門去，不想讓錢錦華白白佔了便宜。

「疏桐姑娘，外面還有西南北三苑未逛，不如現在挪步去看看吧。」武姝說道。

唐疏桐點點頭起身，那武姝便又走來挽住唐疏桐的手臂，錢錦華對著微微頷首，當作告別了。

繞了半會兒，經過南苑一間屋子門口，唐疏桐聽到了責罵聲，便示意武姝一起進去看看。

「叫你去你便去，宮裡派你們來，是來伺候咱們的，虧待了咱們，你擔待得起嗎？」只見屋中正坐著一位少女，趾高氣揚地指著一名婢女罵道。

這些婢女是宮中指派來照顧這些良家子們的飲食起居，唐疏桐猜測是這位小宮女犯了事，才被這位良家子責罵，便欲問問緣由。

「不知姑娘怎麼動了這麼大的氣，可是這小丫頭闖了什麼禍，惹惱了姑娘？」唐疏桐問道。

「你是誰，我為何罵她干你何事？看你的樣子，也是個宮女吧，主子的事，你少來插嘴！」那女子回道。

不過是入了宮，就把自己當娘娘了，武姝欲插嘴勸那女子，不過被唐疏桐止住了。

她想看看眼前這女子，究竟有多麼囂張。

「姑娘，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若是她真犯了什麼事兒，說出來，也好上報給李宮正處理，您若是在這兒責罵她，實在有些僭越了。」唐疏桐說道。

「喲，你這丫頭，還真有些伶牙俐齒啊，我叫這小丫鬟去給我備些綠豆糕過來解解膩，可她非不去，難不成是在她眼裡，我還不配吃這綠豆糕？」那女子回道。

那小丫鬟也被嚇到了，默不作聲不敢頂嘴。

「這糕點吃食都是宮裡按數供應的，不會少了誰的，也不會多了誰的，姑娘非要超過限額要求糕點，不是在為難人家小姑娘嗎？」唐疏桐好言好語勸道。

「可我非要吃，宮裡可不缺這些東西，多吃兩塊兒也吃不窮的，再說了，一個主子難不成還使喚不動人了，還成了我為難她了？」那女子不甘示弱。

「姑娘，才入了宮怎麼就把自己當成主子了，這些日子可是還要選一次的，如若未通過，不也是得和咱們一樣當宮女嗎，這個時候就分尊卑上下，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唐疏桐回道。

那女子啪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唐疏桐道：「你算什麼東西，敢這麼跟我說話，莫不是在詛咒我選不上妃子。」

「我可不敢詛咒姑娘你，不過，姑娘好好珍惜住在這裡的日子吧，過兩天可就住不了了。」語罷，唐疏桐便隨武姝一起，拉著那小丫鬟出去了，又問了那女子叫吳珠珠。

辭別了武姝，唐疏桐找到了李宮講述了今日吳珠珠的事，囑咐道：「李宮正，這吳珠珠目中無人，兇悍潑辣，就不必再參加選妃了，留用作丫鬟吧。」

李宮正回道：「疏桐姑娘說的是，這樣的丫頭怎麼能伺候御前，若是惹惱了皇上，咱們都擔待不起，就該按疏桐姑娘吩咐的，貶為宮女才是。」

「那就有勞李宮正了。」

「疏桐姑娘放一萬個心吧，太皇太后那兒，也勞煩疏桐姑娘說幾句好話，這良家女們，老身日日都在看察著，不敢懈怠半分，唯恐漏了什麼性情不端之人，污了太皇太后聖眼。」李宮正笑道。

唐疏桐點了點頭，趕緊尋了個由頭告辭了，她只是來辦事的，可不想聽這李宮正拍半天的馬屁。

回了清寧宮，唐疏桐則連忙向太皇太后彙報今日所見。靜慈仙師也在旁。

「那位錢氏，倒是有些不錯，能在紛繁之中淡然處之，是個能勤儉持家之人，你日後要好好留意她，只要不是做戲給人看的就好。」太皇太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