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巧傳心事，別來依舊
白芷隨万俟謹一行人在小鎮稍作停歇，便繼續行路。在沒有認識万俟謹時一直認為他是一個淡漠的人，事實也的確如此。
可他在生活上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樣。
万俟謹很不喜歡趕路，他不認為這樣會提高效率，反而會降低心情。之後與白芷相處些時日，似乎知道她並沒有危險，便也會和她一起四處轉轉。
兩人沒有利益相爭，又都是很灑脫的性格，所以一路上看看山賞賞水，嘗嘗特色美食，倒也趣味無窮，不亦樂乎。
一路走走停停終於來到沨都，万俟謹也在到了沨都后就與她別過，無了消息。白芷覺得這樣很好，都是紅塵過客，在漫長寂寞的生命中，聚時盡情歡樂，散時也無需悲傷。
在來之前，白芷就已經在腦海中無數次想過沨都的景緻，可當她親眼看到時，還是被沨都的雄偉氣勢所懾，就連城門都與別處不同。寬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宅第，四周還種著各種樹木，鬱鬱蔥蔥。
在街上不知走了多久，日頭已過了頭頂，看到遠處有一家叫「杏花鬧」的小酒館便走進去。一進酒館，白芷便覺得果真不負名字，淡淡的酒香飄浮在酒館中，還未品嘗就已先醉。
白芷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就有小二來招呼，看着牌子上的菜品，肚子早已叫了起來。「把你們店裏的招牌菜來一份，另外給我上壺杏花酒。」
小二說了聲好就下去準備，餘下白芷坐在那裏。想着吃完飯便要去尋個住處，然後再去醫館找上一份工作。
小二將飯菜放好笑說「酒我們老闆娘正在打，您先吃菜。」白芷點點頭，順着小二離開的目光看到一位打扮素凈的女子正在打酒，看樣子應該是老闆娘。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你去買些扇子來，放在客人桌子上。」老闆娘對一旁的丈夫道。
「嗯。」男人點點頭「我需要買些葯回來嗎？你最近有些頭疼，還是去看看大夫。」這對夫妻也太客氣了吧，白芷笑笑，夾了一個丸子在嘴裏。
只聽女子說道「不用，天熱的緣故」說完語氣有些急促「快些去，別誤了正事，再晚就關門了。」
這才剛過晌午，怎麼會關門？況且這天氣還未熱到那種程度，就這麼着急。正想着，老闆娘便端來杏花酒笑道「您的酒。」剛放下酒壺，身子就猛的搖晃了一下，白芷忙扶住她。
「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吃飯了」老闆娘一笑。剛才離得遠看不清，仔細一看，竟是個大美人，若再年輕幾歲，一定有不少人追在她身後，就連如今也是風韻猶存。
「沒關係，我給你看一下吧。」白芷說道。
「你是大夫？」老闆娘有些驚訝。
「懂得一些。」白芷道。
老闆娘凝神想了下就在白芷旁邊坐下道「那多謝你了，倒讓我省下一筆。」
白芷笑笑，將桌上的盤子往一旁移了移替她號脈。
「不要緊吧？」老闆娘說道。
白芷搖搖頭。的確，從脈上看，並沒有什麼毛病，反而脈搏跳動有力。可是，總覺得哪裏有問題。
「可用些薄荷腦，沒事的時候可以多喝些糖水，記得按時吃飯。可能是我的醫術不太高，你就先這樣做吧。」白芷道。
老闆娘一笑「謝謝」說着拿起桌上的酒壺給白芷倒了一杯「這壺酒我請你，就當是你給我看病的費用。」
「這太不好意思了。」白芷忙說。
老闆娘笑說「沒關係，你常來就好。」
白芷笑點點頭轉而問道「對了老闆娘，這附近有什麼醫館沒有？」
「醫館啊，這條街上沒有，你從前面右拐，轉到那條路上去」老闆娘邊說邊順着窗外的路指了指「那條路是繁華街，醫館也有不少。」白芷頷首，心下默默做了打算，也祈求能有個好運氣。
一吃完飯，白芷便出了酒館去碰運氣。順着老闆娘指的路走去，剛拐過來就看到了一家醫館，心裏很是開心，可走過去竟關着門，敲了半天，才知裏面沒人，只好繼續去找第二家。
接下來當白芷把整條大街都轉遍了，也沒有一家醫館開門，很是奇怪。
拖着疲憊的身軀，白芷回到自己先前找的客棧。一趟下來，白芷便覺得骨頭都快散架了，走了一下午，才走了沨都的不到三分之一，而巧的是，這些醫館都沒有開門。看來明天要早些出去，儘快找份工作，不然她連吃飯的錢也要沒有了。
可第二天仍舊一樣，醫館依舊關門，好不容易找到幾家開着的，可都很小，不收外人。白芷更是奇怪，決定去問問昨日酒館的老闆娘，她在這裏時間應該很長，一定會知道這其中的緣故。
「昨日忘了和你說，近日宮中不知發生什麼事，我聽人說是有皇子病倒了，而且很是嚴重，所以就下令讓沨都城內的大夫都進宮去看。」老闆娘說着有些慚愧「我以為還會有幾家醫館開的，對不起啊。」
白芷搖搖頭「沒關係。只是這大夫都進了宮，那老百姓想看病怎麼辦，我看這樣子不止一天。」
「還是皇子比較重要吧。」老闆娘略微沉思了一會兒，有些興奮說道「這樣吧，你就暫且先在我這裏住下。」
「這怎麼好，老闆同意嗎？」白芷道。
老闆娘擺擺手「沒什麼不好的，有我呢。再說了，我是個生意人，不做沒利益的事情。你在我這裏包你吃住，但你不能在這裏白待。你不是會醫術嘛，你就在我這裏給人看，反正那些醫館一時半會兒也開不了，咱們就先這麼做着，怎麼樣？」
「可是，這一個酒館。」白芷有些疑慮。
老闆娘信誓旦旦道「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你只管看就是了。」
白芷一聽也就消了疑慮，笑說「如此便謝謝老闆娘了。」
老闆娘頓時眉開眼笑「叫我玉姐就好。我去叫人給你安排房間，你回原先的客棧取行李吧。」
一開始幾天，來看的人並不多，人們似乎並不相信一個小小酒館可以干起大夫的活，反倒是老闆娘玉姐，樂此不疲地騰出一間雅間來供白芷為人看診，還花了好些銀子買了關於醫學方面的器物和書籍。
慢慢的，開始有人來看一些頭痛腦熱，發現白芷雖年輕但很認真細緻，診費也不貴，漸漸的看病的人都來這裏，人也多了起來，一時之間白芷竟有些忙不過來。
說起口碑這種事，不過是一傳十，十傳百，和流言蜚語一樣，知道的人多了，來看診的也就越來越多。
白芷熟練地將藥方遞給身後的夥計，低頭說道「下一個」隨即便有一人應聲坐下。
白芷還在整理方才散落的藥方，並未抬頭，只輕聲詢問「哪裏不舒服。」
「自離開蘆城，有一個地方總是不舒服。」
熟悉的聲音讓白芷的心裏竟有些許欣喜，緩緩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如墨的雙瞳。
「大夫給看一下。」黎仲遠將一隻手放在胸口。
自來到這裏，白芷也想過去找他，可到頭來還是理智佔了上風，她不想欠人情。
白芷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身後，還在排隊的人們看見兩人雙雙對坐卻不看病，已有不滿。
可顯然黎仲遠並不在乎，依舊閑適地坐在那，笑看着白芷。
「你到底哪裏不舒服？」白芷低聲問道。
「來了怎麼不去找我？」
「我還在忙，不要搗亂。」
不滿聲漸漸大了起來，有的人已經出聲催促。可黎仲遠依舊笑得張揚，似乎得不到答案絕不會離開。
白芷有些被他打敗了「我才來，沒有時間去找你，而且我並不知道你在哪裏。」這倒是實話，他黎仲遠再有名，白芷也不能大街上見人就問吧。
黎仲遠顯然比較滿意這個答案，笑說「好吧，饒你一次。」說完起身，把位置讓給他人。
白芷剛舒完一口氣，便聽到黎仲遠接着道「一會兒咱倆再細談。」
白芷狠狠地朝黎仲遠瞪了一眼，黎仲遠笑笑，向屋外行去。
說是一會兒，可當白芷真正得空時，已日暮西垂。
黎仲遠在酒館的僻靜處找了個位置，手中拿着一壇杏花酒，看見白芷便向她招招手。遠處的玉姐對白芷笑笑，看一眼黎仲遠後向後院行去。
「方才得知，原來黎二少在沨都城也是出了名的俊雅風流，聽聞城內的女子都希望有機會和你見上一面說說話。」
黎仲遠揚眉，笑說「所以，知道本少爺的好了吧，還不快倒酒。」
白芷斜睇他一眼「喝了這麼些酒，銀子可一分不許少。」
黎仲遠笑看着白芷，促狹道「少下了不是還有你嘛，在你的酒館，自然是你請客，我就不客氣了。」
白芷眯着眼睛，看向黎仲遠。
黎仲遠好笑的看着她，輕聲道「前段日子受傷，不能喝酒，今日看到這酒釀的真心不錯。」說罷，看向白芷，眸內光影流轉「再說，有請才會有還。」
陌生的難言感再一次湧上心頭，白芷也不知自己怎的，忙避開他的視線，臉上還散發着熱度。
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問出一直以來想問的問題「之前要殺你的人找到了嗎，是誰，他們為什麼要殺你？」
「不過是權利的爭鬥罷了」黎仲遠揚起嘴角「在這裏，如果沒有人想殺你，那隻能說明做的太失敗了。」
白芷看他喝了一口酒，什麼話也沒有說，只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疲憊。
許久，黎仲遠起身，轉身拉過她往外行去。
天際出現一抹金色的晚霞，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一匹火紅的駿馬在金色的照耀下愈發驚艷。
「這是？」白芷看着眼前的『夕陽駿馬圖』問道。
黎仲遠笑笑，走上前撫撫駿馬的頭道「那日你把它送我時，他還未脫野性。」
白芷走上前輕輕撫了下它的身子，它竟和初見時不同，不光沒有掙脫她還甩了甩頭，長鬃飛揚。
「它還記得你。」黎仲遠道。
白芷粲然一笑。
心中不免為她的笑容一震，黎仲遠拍拍它的身子「走，凌風，我們帶她去轉一圈。」
翻身上馬，對白芷伸出手，劍眉微挑。眼前的一切讓白芷心頭一跳，心裏藏着的回憶再一次襲來，她害怕馬，害怕奔跑的速度。可當黎仲遠對她伸出手的那一瞬，她的恐懼感竟全然消失。心裏的某個角落漸漸被填滿，而她在今天也得知了一個她不敢相信的事實:她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