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第二十六章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點點細碎的月光,灑在水曲柳面的書桌上,桌上正攤開着還未臨摹完的一副名家字帖。牆上掛着一大幅王冕的《墨梅圖》,箜篌立在角落,整個房間都充滿著一股風雅的書卷氣。若不是房間中的梳妝台,定會以為是男子的房間而非女子的閨房。

曼彤一進房間便看到他長身玉立在窗前,手中拿着自己還未寫完的字帖研究著。

感覺到有人進來,聞人少航抬起頭對着曼彤揚了揚手裏的字帖,淡淡一笑,「你真的很喜歡梅花。」

「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這句詩確是像她。

曼彤笑笑,走上前柔聲說道「無聊時隨便寫寫畫畫,你還認真瞧上了。」

「不是派人去接你,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剛送走一位客人」曼彤淡淡說道。

聞人少航皺眉,放下手中的字帖「不是不用去接客,怎麼,他們逼你?」

「只是去彈奏一曲而已」看着聞人少航似笑非笑的神情,忙說「你幫我已經夠多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再說了什麼都不做我還怎麼謀生啊。」

說罷,將手中端著的茶遞給他「不是一直都睡不好,養心安神的。」

凝神看着曼彤,聞人少航眼中露出憐惜和無奈,將杯中茶飲盡「今日讓你受了委屈。不說這些了,這次遠行途中看到這個覺得很適合你。」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支雕花鏤空金釵,緩緩戴在曼彤的鬢上。

曼彤看着聞人少航,忽然覺得這隻金釵有千金重,伸手想要將它摘下,卻不及聞人少航已看穿她的心思,出聲阻止「戴着,很配你。」

曼彤伸出的手緩緩放了下來,帶着打趣的口吻說道「你總往這兒跑,不怕有心人蔘你一本,當心你父皇罰你。」

細細欣賞了一會兒,聞人少航嘴角帶笑「身為皇子,一舉一動無不在注視之中,既然一定會知道,又何必在意?」

「對了,今日站在你身邊的二人,你認識?」聞人少航問。

曼彤撫了撫金釵,點點頭「今日剛結識的朋友,這安神的藥草也是那位姑娘送我的。許久不出門,今日竟沒想能看到一場如此別開生面的比試。」

「我也沒想到」聞人少航面露欣賞「當日那個默默無聞的少年竟有如此的智慧與才幹。」

「那你為何不留下他,讓他在你手下做事?」

聞人少航凝視遠方,眼神逐漸淡漠下來「他說的不錯,這是一場棋局,所以每一步他都走的十分小心。人心是這世界上最難猜測的,我在這盤棋中的任務是洞徹每一個人的心思,可他卻很直白的剖出來,讓人猝不及防。」

「一場棋局如同人生,縱橫就是人生的兩種選擇,難得的是他早已看出其中的道理,從第一步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聞人少航搖搖頭,失笑道「處江湖之遠,這個世道怎麼可能,但願他不會是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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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白芷就已醒來洗漱乾淨。挑了一件藕荷色的煙衫,外套一件白色薄軟紗,袖口與裙擺上綉著點點芙蓉花。烏黑的長發也用玉釵鬆鬆簪起,配上一支紫金步搖在鬢間搖曳,行走起來到真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芙蓉。

望着鏡前的自己,白芷想起昨日黎仲遠對自己說的話不禁臉有點燒。

在昨日比試后黎仲遠與白芷一路沉默回到住處,在白芷臨回房時,黎仲遠眼中暗影流轉,突然語氣略顯正式的說「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花燈節,我會早早的在放花燈的湖邊等你。如果你願意,我們一起放花燈許願。」

不用黎仲遠說她也知道這花燈節在聞人國也是男女之間互相表明愛意的節日,這一天無數的男女都會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放花燈許願,祈盼一生一世一雙人。

放下畫眉的眉筆,白芷心裏有些欣喜也有些懊惱,但更多的是緊張。

他說他會早早的在那裏等她,現在他已經在等她了嗎?

心下正想着,突然,聽到外面有說話聲。

「發生了什麼事?」

「白姑娘,你有看到我家小姐嗎?」梓萱看到來人焦急問道。

慕容憶,她失蹤了?白芷忙問「幾時不見的,慕容公子呢?」

「今早去給小姐送早飯就已經不見了,少爺早已去尋了。」

這個慕容憶盡會給人添麻煩,白芷心下想着,身子卻已向外行去。

沿都城很大,想找一個人實在太難。想必這個時候慕容麒的人已經把沿都城翻遍了,這樣一想,白芷腳步一轉朝另一方向行去。

一路行來,離沿都城區愈來愈遠,也愈加荒涼。樹木漸漸繁多茂盛起來,瀑布壯麗,河流湍急。

白芷遠遠的就看到慕容憶站在瀑布下,一泄如注的瀑布拍打着她的裙擺,單薄的身子像是要被捲走。

慕容憶腦子裏現在只有四個字,不想嫁人。她不想嫁,更重要的是不想嫁給一個自己連面都沒有見過的人。

她很清楚身為慕容家的女兒,被冠以尊貴的姓氏,她別無選擇,但她不想。

慕容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能想到的只有逃離,自己漫無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累了便停下來,看這飛流直下的瀑布。

白芷慢慢走至她身邊,輕聲說「我知道你為什麼跑出來,可這樣做除了讓你身邊的人擔心外,沒有任何作用。」

慕容憶看着湍急的河流問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你哥哥快把沿都城翻遍了,查完城內,就會到城外搜查,很快也會找到這裏。」白芷看向她,語氣嚴肅「你知道你哥哥的身份,再這樣找下去恐怕會驚動聞人國,慕容麒原本就是隱藏身份來到這裏,你捨得你哥哥因為你而暴露自己的身份么?」

慕容憶緊咬着唇,不吭聲。她知道白芷說的在理,可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她。一想到自己的委屈,慕容憶粉面含怒,把所有的怨恨都指向白芷「我不想看見你,如果沒有你,黎二哥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味地與你親近,卻對我禮貌有加,哥哥也不會讓我去嫁什麼人,都是因為你。」

白芷蹙眉,剛想說什麼就見慕容憶朝洶湧的瀑布走去。

「你要做什麼」白芷一愣,忙伸手拉她。

「不要你管,反正也沒有人在乎我,明白我。我不要你管,你走開。」慕容憶用力甩開白芷的手,向前走去。

河流本就湍急,再加上兩人的相互糾纏,慕容憶突然腳底一滑摔進了河流。

這本就是河流上游,洶湧的瀑布源源不斷,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捲走淹沒。白芷大驚,忙跳下去救慕容憶。

又一波急流湧來,白芷卻沒有看到慕容憶的身影,心下更是着急,邊尋邊大聲喊她。

突然,一個身影從急流中衝出,奔回至岸上,將慕容憶放置在平地上。

白芷看到慕容憶被救起,忙游回到岸上。

万俟謹讓早已昏迷的慕容憶平躺好,用力按壓她的胸口。不多時,慕容憶張開了口,狂吐了幾口水,悠悠轉醒。

慕容憶緩過勁來,震驚的看着救了她的万俟謹。

「慕容姑娘還是儘快回去吧。」說罷遠處梓萱正帶着人來,向万俟謹道謝後接慕容憶離開。

留下兩人靜靜的站在那裏,万俟謹面無表情的看着白芷,卻不說話。一時寂靜無聲,唯有湍急的河流涌動着。

許久,白芷終於開口「你,怎麼在這裏?」

「你和慕容家的小姐怎麼也扯上了關係?」万俟謹不答反問。

「陰差陽錯,你竟然也認識她。」白芷無奈說道,將濕發撥到腦後。

万俟謹默默看了她一眼,帶着一絲玩味道「陰差陽錯。」

白芷笑笑,沒過多理會他的話。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覺間到已過了午時,忙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万俟謹望着瀑布,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疏離淡漠,卻又孤單寂寥。

白芷回身看着他,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點冷。

「不走嗎,難倒想和我一起看花燈?」万俟謹冷笑。

「你」

「給你的忠告還是沒有聽,和他在一起你的願望似乎無法實現了。」

「你,竟然還記得,那天我們酒後的話。」白芷有些出神。

万俟謹突然說「為什麼?」

為什麼明知不適合,卻還是要堅持。

白芷遲疑了一下,復又堅定說道「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平淡的度過一生,之前我也一直是這麼做的」白芷頓了頓,笑說道「可是這一次,我想勇敢一回。也許你是對的,但我想隨着自己的心走一回。」

其實她一直知道兩人的差距,他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少爺,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而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所以她才會到沨都后不聯繫他,在想要開醫館時,寧願求助有危險的万俟謹也不願與他扯上關係。可是即使有一天自己和他還是要分離,但現在她不想後悔。

「你不也是一樣么,即使事實擺在眼前,你仍然不相信你的父親會對你棄之不顧。所以現在的你雖然很遺憾,卻也多了一個理由去相信,一切另有原因。」白芷看着他,輕聲說道「其實在黑暗行走,也許會被黑暗吞噬,但也許會成為照亮黑暗的明燈。」

万俟謹看着她沒有說話,許久方輕笑起來,轉身離開。

看着万俟謹漸漸遠去的身影,白芷心中有些憋悶。

他有執念,但她知道那個可以解開他心結的人,不是她,而帶給她想要的生活的人也不會是他。

他們兩個,註定,是兩條平行線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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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約相思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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