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好久不見（6）
手掌的冰慢慢褪去，敖憶虛脫無力的掙扎著跪坐起來，行著跪拜禮道：「拜見前輩，晚輩是南海敖憶，數萬年前曾與前輩有過一面之緣。」
黑龍凝目看了她許久，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些許，他淺淺一笑，道：「呵，好久不見。」
聽聞，敖憶抬起了頭，對上的是他還來不及收切的唇角余笑。
他的笑容自信而乾淨，面容顯得無比自然，無比舒坦，站在陽光之下，宛如一株黑曼陀，有那麼一刻敖憶只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前不久的幻象中，那遼闊靜宜的空間依舊壓抑難耐，只是此時那裡早已不再黑暗，而是明晃晃的，清晰無比。果然，他不止是個聖神尊貴，還是個貌比浮華的人。
黑龍清咳一聲，拉回了敖憶的神識，只見他挪動著步子繞開自己向外走了去，冷冽道：「吾還以為是哪位仙家如此有膽量，竟隻身一人獨闖妖族地界。你這小白龍，不自量力也該有個限度。」
隨著語盡，他踏著冰走出了妖王殿，而沒過多久殿外的腳步聲也停止了，變成了狐疑和叫陣。似乎是那些趕來的妖兵大軍，正面對上了黑龍。
「師傅！」
危險退去，花花與雲寒疾步跑了過來，在敖憶掙扎著起身後又搖搖晃晃，摔倒前連忙將她扶住。而看到對方一身血肉模糊，觸目驚心的後身后仍是冷漠淡然，一絲情緒都沒有的臉，花花心中萬分愧疚，怕責怪，又慚愧，又擔憂，也自責。她知道錯了，錯得非常離譜，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只怪自己年少衝動，感情用事才害得師傅遭受這罪，還險些命喪於此。想到這兒，雙眼模糊不清，豆大的眼淚竟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她該怎麼來彌補這過錯？早知道會是這結果，自己是死也不會離開師傅身邊的。幻天？呵……十餘年的相伴，夜夜相見，分享歡愉和悲傷那又如何？還不是他說拋棄便拋棄的回憶。夠了，已經夠了，再糾纏下去便成孽緣了，到底該如何已經都不重要了。隨他去吧，他想如何便如何，從今以後與自己再無任何瓜葛了。
她只知道此時心中，並且今後的時日里，怕是只有一個師傅了。
花花再次將目光移到敖憶臉上，卻發現她看著雲寒出了神，不僅如此，常年平靜無波的眼色中，似乎還漾起了莫名的波瀾。
雲寒也感覺到了，他手足無措的撓撓頭，虛浮的笑道：「那個，前輩你好，我是雲寒，花花的新朋友。」
敖憶沒有回應，仍是靜靜盯著他看了許久。這小傢伙的神色為何略感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除了一身藍色毛髮及五條尾巴，若是等他再長大些，身強力壯的倒和那妖將有幾分相似。數萬年前仙妖大戰中，帶著自己逃跑卻被自己失手取了性命的妖將。
細算她心中藏著事情，第一件是女帝，第二是南海家族，第三是黑龍，這第四必然是妖將。女帝是心中的日與月，進也好退也罷，出生入死都是為了她；家族榮辱情感則是她永久的心傷，這事兒不可急，一世太長，有的是時間來改變；而黑龍，是心底畏懼，是蝕骨噩夢，但也是她不得不咬著牙齒面對的人；至於那妖將，除了心存感恩，更多的是愧疚。
自黑龍走後，殿內氣溫逐漸回暖了些，他離開時留下的冰逐漸融化，與血水混為一體，在烈日的照耀下騰起了不大不小的水霧。可他未遠去，仍是寒冷非常。殿外慘叫聲，吶喊聲響天動地，想來必然是他在無盡屠殺。自然了，妖王對陣黑龍都尚且無能為力，仙妖大戰中也是，一個「冰封千里」幾乎碾壓著整個妖族大軍，而今只剩下些殘兵敗將，可不是靠人數就能取勝的。
慘叫聲漸漸遠去，氣溫也漸漸升高了些，敖憶這才回過神來，將目光投向妖王殿的門口處，她想都沒想，手臂舒展開來，血池中的寒氓便浮了起來，她一把抓起寒氓便往外趕去。
「師傅你要去哪兒？」花花見狀，也急忙邁開步子追了上去。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悶哼，清脆而細小。花花一愣，剛想回頭之際，一隻手已然搭在自己肩上，隨著那詭異的氣息，頓時一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雲寒，你……」
花花小心翼翼的喚了聲，而回應她的是空靈怪異的笑聲，那聲音清爽無比，同時也渾厚無比，似乎除了雲寒自己的聲音，還疊加著另外一個聲音。只見那手一緊，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並往後拖拽，急速賓士起來。
「師傅救我——」
花花大聲呼喚起來，穿過妖王殿的走廊，傳進敖憶的耳中，她一愣，又急急忙忙往回趕去。見花花已然被拖拽著上了石壁上的錐刺，並且在不斷跳躍上升中，敖憶來不及多想，取出寒氓便是一道音波打了過去，見對方敏捷的避開，又撥動琴弦連發數道，最終還是打傷了雲寒，逼得他不得不鬆開手。
花花慌亂墜落的身影隨著淡淡的光影，跌落在敖憶的臂彎中，只是那道重重墜力，墜得她口中悶哼一聲，眉頭緊鎖。這一用力，背後傷口又滲出更多的血，甚至連骨頭都依稀可見。
躍上妖王殿斷壁，雲寒哈哈大笑兩聲，道：「籥曌巫嫻，白妖龍，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說完，一個翻身消失在牆頭處。
敖憶咬了咬牙便也沒再多做目光停留，而是邁動步子來到妖王先前死去的地方，在血池中尋找了一會，終是看到了解凍后的妖王屍體。他背部朝天，面部向下，於血池中浮浮沉沉。敖憶將其翻滾了過來，但見他整個面部起乃至腿部已然被挖得乾乾淨淨，空無一物，此時只剩下半張薄薄的人皮。
「師傅，這是……」花花不解的問道。
「他上了雲寒的身，跑了。」敖憶淡淡說完，再次邁開了步子往外走去。花花也急忙跟了上去。
出了妖王殿，殿外早已寧靜悠遠，除了遍地血跡，屍橫遍野，黑龍早已遠去，不見蹤影。
氣溫也不知何時，熱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