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冰肌玉骨 仙姿佚貌（3）

入凡界已是月余，每日的陽光投射使得她的皮膚不知不覺褪去灰沉，可依舊白得嚇人，並無半分血色。每日辰時的早練，活動使得她的身子不再那麼僵硬，此刻若是耍一套完整的劍法，磕磕絆絆倒也勉強做得到。

這月余間，爻書離幾乎隔三差五便來尋她，給她帶了好些東西，其中一樣是些塊狀物，說是人間的貨幣銀錢，喜歡什麼用此物與之交換即可；有些是她兒時喜愛的食物，說是怕她吃不慣凡間的東西；及一些他搜羅的玩物，寶貝，給她解悶。

爻書離這人還真是，一刻也閑不住，想來又去哪裡哪裡探險了吧？她倒不是個會悶的主兒，只是礙於爻書離一片心意，不忍拒絕。

醒來的這些時日間，她的記憶恢復了不少，零零散散的回憶及夢境片段，也能勉強湊出個前半生來。自己做過的事，去過的地方，見過的人，願想起來的，不願想起來的雖是歷歷在目，卻恍如隔世，觸摸不及。

敖憶抬頭看了看數十里的果林，幾乎都是些新果樹，看樣子年輪最長的也不過五六年，樹榦和樹枝纖細得很，卻也掛滿了紅彤彤可口的果子。

她輕輕一躍上了果樹，腳下細如麻繩的分枝並未因為她的體重壓得折斷，只是抖落了幾片枯葉。她隨意摘了個蘋果，慵懶的靠在樹榦上，咬了口便輕合起雙目細細品嘗起來，任憑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

不時，一陣悉悉索索的摸索聲及枯葉聲吸引了她的注意，睜開暗紅的眼眸，見一名六七歲的孩童一手提著果籃，一手撥開及她半人高的灌木叢，躡手躡腳的向林中深處走來。

是個綁著丸子髮髻的女童。圓圓的小臉粉嫩清秀，眼睛靈動明亮，倒也可愛得很。衣著一塵不染，整潔有度，應是富人家的小女兒。

然而，有一點與之不相應的，便是她小巧的鼻頭下掛著條晶瑩剔透的鼻涕。顛簸的步子使得鼻涕流到嘴唇邊上，她深深一吸，將那鼻涕吸入鼻腔之內，沒走幾步，又流了下來，女童又再次吸了吸鼻腔，卻怎的也吸不進去。此時，只見她張開了嘴探出櫻粉的巧舌一掃，晶瑩的鼻涕去了大半！

見狀，敖憶不禁泛起一陣雞皮疙瘩，吞了口唾液的同時竟忘了口中還有果肉，險些嗆得咳嗽。她的響動驚擾了女童，對方似乎是沒想到這荒山野嶺的除了自己，還有別人，以為這是果林主人，慌張的看向她好一會兒，似是在等待著辱罵懲罰，然而等了許久也不見其發聲，頓時明白了她跟自己一樣，也是來偷蘋果的。於是撇了撇嘴，毫不在意的轉身往另外一顆較為茂盛豐產的果樹走去。

小小的身子極其靈活，三下五除二的便輕鬆爬上了樹，不多時一顆顆果子應聲落地，發出沉悶的咚咚聲。一旁的敖憶丟開手中的果核，饒有興緻的看著女童摘了一顆又一顆，爾後又繼續網上爬去摘取更多。

不多時，書上掛著的果子已然寥寥無幾，樹下也堆了好多，女童低頭看了看，似乎覺得差不多了，方才滿意的笑笑，原本應該往下爬的身子又勾了起來往上爬去，此時本就極細的樹榦再也撐不住，終於斷裂開來，樹榦伴隨的聲聲巨響，與女童整個身子同時往下墜落，掉落過程中所遇到的小分枝將她衣服劃得破爛不堪，皮膚上也多出好幾道細長傷口。

眼看就要墜落在地，卻見她整個人連同樹枝突然失去重力不再下跌，而是浮在半空中，之後才輕輕著地。

女童爬起了身，拍拍身上塵土枯葉，驚魂未定的看向敖憶，糾結了許久才開口弱弱的道：「謝……謝謝姐姐救了我。」

敖憶收回施法的手微微點頭，爾後閉上雙目繼續享受著她的日光浴。

「那個……姐姐，給你的。」

聞聲，敖憶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女童手中大大的蘋果。是了，她方才不下反上，為的正是頂部這顆最大最紅最飽滿的果子。

女童眼中依舊驚慌失措，卻在將蘋果遞給她時，異常堅定。

一陣暖意上了心頭，敖憶微微頷首，柔聲說了一句「謝謝」。玉指一勾，那蘋果便脫離了女童手掌，直徑向她浮來。

女童見對方收下蘋果，甜甜的笑了起來，那條透明的鼻涕再次流下，她到是不管不顧，彎下身子將地上果子一一拾入籃中，動作很快。

還未等她裝滿，幾聲清脆的犬吠聲起，伴隨著樹葉摩挲聲，緊接著又響起了人類的聲音，道：「是哪個龜兒子光天化日偷老子果子？看我打不死你！」

咒罵聲，樹葉摩挲聲越來越近，甚至抬頭便可看到不遠處疾馳而來的幾隻惡犬，只只面目猙獰，凶神惡煞。嚇得女童驚恐上頭，大叫著：「有狗！有狗！」可她也不即刻逃跑，而是更快速的裝著蘋果，一個不落的裝了個滿滿當當，才起身準備跑路。然而起身後一提籃子，險些被那籃子反墜倒在地。

顯然，這個重量根本不是她這個年紀拿得動的，可這些對她來說都是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摘來的，一個也不想落下。這讓她更加焦躁不安起來。

女童絕望之際，只覺籃子被一隻手接了過去，隨即身子一輕，被人攔腰抱了起來。腳下的踏空令她害怕得縮成一團，以為是被趕來的果園主人抓個正著，便緊緊閉起雙目，驚恐的等待著即將來臨的懲罰或者暴打。

可許久過去，只聞耳邊風聲呼呼，及突如其來的冰冷，她並未感覺到任何疼痛。

女童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一張絕美金相，卻白得沒有血色的面容映入她眼，一時看得呆了，回過神后才發現自己整個人被其另一隻手環在懷中，冰冷的觸感便是來自對方的體溫。

而她們，正在天上飛翔。

.（前塵）

小小的手撥開足有她一人身高的植物，敖憶敏捷的穿梭在無邊無際的花海中，尋著聲音不知跑不多久，一棵閃著赤光的巨大梧桐樹吸引了她的目光。

緩了緩胸腔翻湧的氣血，她繼續朝巨樹走了去。異常茂密的梧桐令她望而卻步，以此刻的身體狀況來說，想要爬上粗壯無比的樹梢，顯然得花不少本事。

它高得看不到頭，若非自身的熒光，當真以為和黑夜融為一體了，而樹根的粗壯沒個百來十人都無法環上一圈，當真是盡顯了參天之勢。

琴音漸漸小了些，顯有曲盡之意，敖憶咬咬牙，還是往樹上爬去。廢了不少時間爬到分枝上，撥開茂密的樹葉，她探著身子四處張望起來，可放眼望去除了五顏六色的花海樹木，什麼都沒有。耳畔的琴音依舊輕柔飄渺，忽遠忽近。

「莫不是我尋錯了方向？」敖憶邊眺望遠方邊囊囊道。不久，又被身後突如其來的響動嚇了一跳。她忙回身查看，一切又顯得正常無比，並無異樣。

正欲回身之際，樹葉的突然摩挲抖動令她後背一緊，不由的往後退了幾分，與此同時雙目死死盯著那莫名異動的枝葉，謹慎道：「誰？」

可許久過去，除了抖動並無一人回應。敖憶雖看不出是何物，然而即便是隔著樹葉，依舊能感應到一股強大的壓迫力。那壓迫力前所未見，令她不由的腿腳發軟，心中也莫名的急躁起來。

緊繃的神經令她忘卻身上的傷，雙目也不曾離開那詭異抖動的地方。隨著時間流逝，那枝葉越發激烈的抖動起來，隨即啪啪斷裂彈開，探出一顆堪比人頭還要大上兩圈的赤色鳥首。那鳥首眨著烏黑的眼睛，慵懶的看了看敖憶，如同視虱蟲螻蟻般不屑。

還未等敖憶回過神來，只聽一聲長鳴，那鳥雙翼一震，大片的枝葉應聲彈開，露出它五彩斑斕的身軀，且數十丈之大。

竟是百鳥之首神鳳！

突如其來的氣勢令敖憶雙腿又軟了幾分，險些跪了下去。只見它如木樁般粗壯的赤爪往前移了一步，敖憶所立著的那株梧桐分枝立刻搖晃起來，若非她死死抓著枝葉，如此大的幅度能輕而易舉的將她甩下樹去。

神鳳見她並未被甩了出，又是一陣長鳴，隨即猝不及防的舉起鳳喙朝敖憶啄來，一聲巨響，分枝瞬間斷裂，伴著熊熊烈火往數十丈的地面墜落，火光頓時照得花海一片通明。

電光火石間閃了開來的敖憶安然落在另一株分枝上，不禁冷汗陣陣，若非她反應夠快，身子還算靈巧，此刻怕是早已如同那梧桐分枝般烈火焚身，死無葬身之地了。

好傢夥，不愧是百鳥之首！它這一擊並非尋常仙家吃得消的。

面對突如其來的敵意攻擊，敖憶甚為不解，不知自己怎的得罪了它，竟教它起了殺心。

還未來得及細想，鳳喙再度襲來，她只能拚命逃竄，幾度來回，燃著熊熊烈火的斷枝紛紛墜地，點燃了密密麻麻的花枝，濃煙滾滾，火光照亮了大半個乾坤天界，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