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學

2. 學

知道這身體原來也是識字的,洛藍就坦然的在紙上熟練地畫了個雞腿。意思是:我餓了。

少年原本也只是抱着僥倖的心理才端來的紙墨,想要試探洛藍是否會通文墨?卻在看到她身為女子,還小小年紀的,卻已能那般熟練地運筆書寫,——這與她先前被他救起時的那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模樣所表示的她的可能身份極不相稱。——這樣的反差,着實令他頗感驚奇。也不免對洛藍的可能身份心起了警惕。

但待他湊近看了洛藍筆下所書……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哈哈哈……來人,速去準備飯食。」

洛藍見少年毫不遮掩地笑話她,很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佯作不想睬他。

少年見了,這才識趣地止住了笑意。不過,此時他的心裏已基本瞭然:眼前的女孩,可能不光是啞,還是聾的。

他發覺:洛藍自醒來后的這一系列反應,都好似是看出來的,而非聽到的。她也顯然沒聽懂他說的話。

像她這般年紀的女孩,又不痴傻,還明顯是通文墨的,那她如何會既不能說、又聽不懂他說的話呢?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她是聾啞人。

心下瞭然了女孩可能是聾啞,少年就想着,既然她運筆那樣熟練,那她該是識字的。就接過筆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不知姑娘芳名,為何落難於此?

洛藍蹙眉掃了紙上的那排「圖畫」一眼,知道那該是一行文字的。就特地看向少年,一臉困惑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看不懂他所寫的。

「你不識字?」領會了洛藍的意思,少年反倒疑惑了。

方才見她運筆的姿勢、及她畫出的圖樣和那圖樣的每一筆線條,分明就是很熟悉寫畫的,又怎會不識字?但看她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

「呵,倒是稀奇了。」少年略有興味地自言自語道。隨即,就轉而改用畫圖的方式來與洛藍溝通。

只見他先是畫了他自己的模樣,接着又畫了洛藍的模樣。

洛藍看着那兩張圖,先是比對了少年的模樣,然後又不置可否地先是指了指那幅女孩的畫像,再指了指她自己。——畢竟,自她醒后,她還真沒機會得以看看自己借用的這具身體的長相呢。

在得到少年的點頭確認后,洛藍才明白:他畫的是他們倆。——原來,她現在長的是這個模樣。

接着,少年又在自己的那幅畫像上寫了個字:默。

然後指了指那個字,又指了指他自己。洛藍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他的名字。

正當洛藍用心記下那個字,還有少年方才在指著那字示意她去看時,他隨口念出的發音之時,少年又在她的畫像上寫了個字:墨。——以示是給她新起的名字。

少年已經決定:既然這女孩又聾又啞,還不識字,那即便她有名字,怕也是無法告知於他了。再有,他是在那荒漠邊緣一帶找到她的,當時她是衣裳臟破、蓬頭垢面的,就算之後讓丫鬟幫她擦洗乾淨了,她也還是黑漆漆的。既然,是她本就長得黑的,那就乾脆給她取名為「墨」,倒也相稱了。

洛藍特地指了指那個「墨」字,又指了指她自己。少年點了點頭,一邊指向她,一邊不自覺地就念出了那字的發音。——儘管,他以為洛藍是聽不見的。

洛藍聽了,就默默記下了這個字和它的發音。儘管她還不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但最起碼的,她知道了:這兩個字,以後就是他們倆各自的名字了。

**

初次相識,默卻並未久留在洛藍身邊。當日,他就帶着幾名隨從離開了營帳。一晃,已有一月未歸了。

這一月里,下人們依照默臨走前的吩咐,對洛藍照顧得很是周到。除了不許她出帳和進入默的私人寢帳外,洛藍可以在營帳內的其他地方自由走動。

明白了自己能被允許使用的所有有形無形的資源之後,洛藍就利用自己的「聾啞」,正大光明地旁聽着身邊下人們毫不避諱她在場的那些閑聊碎語。

聽得多了,很快的,洛藍就有了一些模糊的語感。尤其對那些下人們最常會使用到的辭彙、句子,洛藍已基本明了它們的大概意思。

一月的時間,洛藍發現自己已能通過幾個關鍵辭彙,及對方說話時的語氣、神態,及當時的具體情境等——綜合這些,來大致推測出對方可能的意思。進而對對方說的話——尤其是那些會頻繁重複的辭彙或整句話的,能有個大概的理解。

這樣的理解重複得多了,洛藍逐漸也開始能整句整句地「說」出些句子來了。

甚至於,她都開始能依著那越來越熟悉的語感,來幫着自己用這裏的語言組句,試着表達她自己的意思。

當然,她還不能真的說出聲來,只能無聲的在心裏默念、默練。

不過,不能說,並不妨礙她利用這一月的時間,讓原本隨侍在默身邊的書童——一個年紀只比洛藍借用的身體稍長了大約兩歲的名叫「小竹」的男孩——每天教她識字。

因為以為洛藍是又聾又啞、但又從默那兒知道了她似乎很擅繪畫,小竹便從一開始的,就用畫圖來試圖引導洛藍,讓她能通過對照着記憶圖片和相對應的字、詞、句的方式,來記下特定順序排列出的那些字各自的大概意思。

小竹的想法是不錯,但洛藍可不想被她的裝聾作啞妨礙了學文識字的進度。尤其不能妨礙她儘快掌握了聽和說。

為了讓小竹把每個字都念出聲來,好讓她能學會每個字的發音,洛藍就每次都故意把嘴巴張得大大的,故意做出像是在模仿小竹教每個字時的嘴型。

小竹原本還會示意洛藍,他沒在念字,讓她不用模仿他的嘴型。再說,就算模仿了,她也沒法發出聲來,那還有什麼意義?

但待他發現,洛藍是無論他如何示意,都始終固執地模仿着他的嘴型,小竹最終也只能妥協,開始糾正起洛藍那錯誤的嘴型,教她念那每一個字。——哪怕從始至終,這樣的教學過程,只有小竹自己在發聲。

這樣的教學,持續的時間長了,小竹倒也意外地發現:即便聽不到洛藍的聲音,但通過觀察洛藍的嘴型變化,他竟也能開始大概地理解她在說的是什麼。

有了這一發現,小竹才自以為明了了洛藍當初非要執意學着「念」字的原因:原來,即便沒法發出聲音,但只要說對了口型,那熟悉她的人,也能看出她想說的話來。那她不就也能和她熟悉的人,用「說」的方式來溝通了嘛!

有了這樣的發現、這樣持續的反饋,以及自己身為師父、第一次教出了進步如此神速的徒弟,——這些,帶給小竹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已經充分足夠讓他想要更加用心地教導洛藍了。

而小竹這樣愈發高漲的積極性,恰也是洛藍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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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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