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無聊

「不弄？就這樣斷著？」照雨這話像是在回擊浮煙之前的挑釁，浮煙原本下唇就出了血，現在更是顫抖的厲害，照雨看着浮煙難得示弱的模樣，直接拿手邊剩餘的材料繼續綁了另外一隻腳。

照雨弄好了浮煙的雙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膝蓋，站起了身，居高臨下看着浮煙的時候，照雨又恢復成了那個淡漠到極致的隆王朝第一女捕頭的模樣：「浮煙，你搞成現在這個樣子還拚命用內力養花，是準備以身葬花的意思嗎？」

現在這場面在浮煙的腦海里重來沒有出現過，這一生她機關算盡，從來都不忘記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她不想相信任何人，她也不會相信任何人，每一個跟她有往來的人都被她明碼標價，放在天枰上計算了一把，但不論是在隆王朝還是在這個時空，都有一個男人把她推入深淵，踩入萬劫不復。

「我喜歡，與你無關。」雙腿不痛了，下唇的撕裂傷口也稍稍癒合了幾分，只是心口的那些傷實在是太難癒合了，浮煙好容易才將疼痛重新包裹起來，她可沒打算讓照雨看熱鬧，哪怕照雨的本意並不是看熱鬧。

「嗯，所以你故意又給自己打造出了一個孤燈，是嗎？」照雨微微側身，露出了站在兩個保鏢身後的男子，男子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兩名保鏢一直保持着背對他的姿勢，甚至沒有回頭看看，這是不應該的，以兩名保鏢的能力和警惕性，這個男人沒有機會站在兩名保鏢身後。

「……」浮煙閉上了嘴巴，不肯再開口，照雨徹底的轉過身，與男人正面相對，男人有些天真的表情看着照雨，似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現在這樣的行為有多麼的惹人討厭，他只是用一種略帶厭惡的眼神看着浮煙：「照雨姐，你為什麼要幫她啊，她算計了你那麼多次。」

「你不是孤燈，為什麼要叫我照雨姐？」照雨的語氣冷冷的，依舊沒有回應男人的親近，男人的眼底閃過了一抹狂亂，臉上卻還是那副委屈的模樣：「姐，我是孤燈，你相信我啊，如果我不是孤燈，我怎麼會把這個女人的雙腿打斷為你報仇，你有了未婚夫，所以連我這個從小帶到大的弟弟，都不要了嗎？」

照雨稍稍轉頭看了看搖椅，椅子上的浮煙冰霜罩面，彷彿完全沒有聽到照雨和男人的交談，照雨有些弄不明白浮煙的想法，她忍不住又側了側身：「浮煙，你是昏了頭嗎？你如果真的打算複製出一個孤燈來，為什麼要把他厭惡你的記憶也複製進去？」

「如果孤燈不討厭我，你覺得那還是孤燈嗎？」浮煙終於開口了，嗓音暗啞，語氣帶着一抹淺淺的悲涼，照雨突然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了，這種把自己放在逆境裏攪來攪去，就是浮煙自虐的天性。

「於是你刷出了一個厭惡你的孤燈，讓他打斷了你的雙腿，讓他跑來找我，浮煙，你是打算死了交代遺言，所以才做這種事情？」照雨對浮煙說話，從來沒有這樣的銳利，在照雨追捕浮煙的那幾年裏，照雨永遠都是把自己放在大義之上。

「與你何干？你知道我沒有失去記憶，你現在過來找我，是想抓我嗎？」浮煙故意沒有理會照雨的意有所指，反而從之前兩個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挑明，擺出了一副「我無賴我有理」的模樣。

「對於你來說，這片山谷就是你的歸宿，放你在這裏，就是讓你服刑，如果你一直用內力養花，你就一直可以呆在這片山谷里，不生，不死，不老，不滅。」照雨的話彷彿是在給浮煙判刑一樣，浮煙笑得很張揚，嘴唇上的傷口重新裂開了她也不在乎，滴滴鮮血滑落在她的衣襟上，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所以，我願意在這個監獄里做什麼，都與你無關，不論我是打斷了別人的腿，還是別人打斷了我的腿，你都可以安靜的呆在一邊，老老實實的閉嘴。」

「你閉嘴，你怎麼跟照雨說話的！」男人不甘心這樣被兩個女人無視，一個是他厭惡的，一個是他急於表現得，他迫切的想要引起兩個人的注意力，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放大了音量，這樣的他與照雨記憶里的孤燈漸行漸遠。

「是你刻意要求的還是那些人為了討好你送來的？不對，以你的個性不太會跟他們說這些話，所以應該是你不小心碰到的，這麼長的像孤燈的男人，那些人如果知道你的執著，是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給你的，或者說，他們會做點什麼事情之後，才把這個人給你才對。」

照雨重新正面對着「孤燈」，那個男人因為照雨的矚目而心情大好，而且他的視線很銳利的挑了挑浮煙，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隨便對照雨使壞心的感覺，然後他像個小孩子一般對着照雨說道：「照雨姐，你想要做什麼，我都可以幫你。」

「浮煙覺得你眼熟，所以她留下了你，她一向善於蠱惑人心，將你慢慢往『孤燈』的路線上改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浮煙太過自負，甚至將『孤燈』負面的記憶都給了你，孤燈恨她如斯，漸漸接受了所有記憶的你對浮煙也敵視了起來，找到了機會打斷了浮煙的腿，你就跑來找我了。」

照雨的話每一個字都刺痛了「孤燈」的心，因為照雨的意思分明是他是個冒牌貨，而冒牌貨不論在哪裏，都會被人無視的。

「不是的，照雨姐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啊，我真的是『孤燈』，不是裝的。」男人覺得自己真的是被冤枉了，他明明是那麼在意照雨的，為什麼到現在還要被懷疑？

照雨輕輕的垂下了眼眸，語氣淡淡的：「浮煙，你不會是用內力打通了他的經脈，順便還破壞了他的大腦，重新再灌輸新的記憶進去？」

「……」浮煙不開口，竟然是默認了的感覺，照雨只覺得腦袋嗡嗡的，有什麼東西正在蠢蠢欲動噴涌而出：「你是不是白痴？你的內力用來養花還用來幫他養身，你想死早點說，我一刀送你個乾脆！」

「我喜歡，你管我。」浮煙哼了一聲，算是承認了照雨猜對了，照雨覺得氣到極致有些好笑，那個男人卻已經按耐不住，大步上前來，看那樣子，竟然是準備扇浮煙一個耳光。

「退後！」照雨的手微微一顫，腰間的兵刃竟然瞬間彈到了男人的眼前，像是知道照雨兵刃的厲害，男人後退了一步，轉頭看想照雨的眼神帶着滿滿的不可置信：「姐，你要殺我嗎？」

「退後！」照雨的模樣分明是不讓「孤燈」靠近浮煙的，這對於「孤燈」來說實在是太大的打擊，他踉蹌後退的時候，整個人彷彿如遭重擊一般。

「姐，她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師傅也是死在她的手上，你現在要袒護她嗎？你覺得自己到了一個新的時空裏，所有的新仇舊恨就可以一笑而過了，是不是？！」「孤燈」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被背叛了，但是更多的卻是親近，想要跟照雨親近，想要找回記憶中的那些幸福時光，所以「孤燈」告訴自己，他必須得忍，忍住照雨對自己的疏離，忍住照雨對自己的懷疑，之後他就可以……他就可以……他就可以幹什麼了？

「孤燈」有那麼一瞬間，整張臉都僵硬了，但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抬眼看着照雨的眼神裏帶着說不出的委屈悲涼，而那個被他用眼神指責的女人，卻沒有把任何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你在想什麼？打造一個自己的仇人，並且乘着自己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給這個仇人一個殺掉自己的機會？」照雨怎麼琢磨也想不明白，浮煙這樣算是在給自己安排一個死法？「你記得在隆王朝的時候，可是為了阻止孤燈對你的情感干擾，直接幹掉了他的啊。」

浮煙已經被照雨刺的沒脾氣了，事到如今她怎麼可能說得出來，一個人生活在這個山谷里，每日空耗積攢的內力養花，雖然三不五時的有人來到訪，卻永遠都不是她相見的人。剛巧簽訂了訂購合同的公司那邊號稱要給她發福利，送來了五個年輕的男人，說是助理，其實助力什麼大家心裏都清楚，浮煙原本是打算拒絕的但在看過了五個人的臉之後，浮煙留下了三個，其中一個就是現在的「孤燈」。

一開始，浮煙並沒有想過要改造「孤燈」，她只是沒事兒找事兒給三個人干，也並沒有接受三個人的示好，很快，三個人中的兩個人陸續的告辭，向總公司那邊也是報的辭職，浮煙沒有攔，留下的是她最喜歡的「孤燈」。

之後，浮煙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做什麼，養養花，跟那個勤快的男人聊聊「孤燈」，日復一日，不知不覺的，眼前的這個男人越來越像孤燈，而浮煙的心頭也莫名的湧出了一絲妄念。

讓孤燈回來，呆在她的身邊，這個山谷就是牢籠，她們師姐弟剛好可以在這裏長久的呆下去，沒有人打擾，出不去，也進不來。

浮煙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愛上的那個曾經小小的師弟，為了躲避心中異樣的，浮煙早早的就離開了司馬府，在江湖上闖蕩，但即便如此，只要每次回家一趟，見到那年復一年長大的少年，看着他跟照雨親近，看着他漸漸的不滿她的所作所為，那個時候的浮煙還沒有意識到心裏的異樣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她卻有種衝動把整個司馬府邸都攪碎撕裂。

「孤燈」死後的幾年，浮煙終於意識到自己對孤燈到底是什麼感覺，如果說那個時候的她沒有後悔，當然是假的，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早早的斷掉了自己的心魔，卻是再沒有人能觸碰她的弱點了。

如果一直在隆王朝，浮煙真的可以那樣活下去，但是不知道怎麼跑到了這個時空來，浮煙漸漸的又思念起孤燈來，尤其是看到照雨成功的在這個時空裏生存下去，而且還找到了陪伴她的人，浮煙對孤燈的四年思念越發的濃厚起來。

現在這個「孤燈」的出現，就是浮煙自己的決定，她改造了一個「孤燈」出來，卻對他時時刻刻討好自己的模樣厭煩起來，浮煙知道這個「孤燈」的缺失在哪裏，他甚至都沒有多考慮，就把孤燈對他的負面情緒交了出去，而且交代的清清楚楚。

為了將「孤燈」徹底的改造，浮煙用攢了幾天的內力打通了一個普通人的任督二脈，又藉著打通的機會損壞了男人的腦部，讓他更加容易接受自己的身份，沒有負面情緒添入的時候，這個「孤燈」好用到了極致，不論是採摘花朵還是驅趕厭煩的人，都乖乖的聽從浮煙的話。

但是負面情緒的加入催生了對方的恨，而且是對自己的恨，浮煙曾經預料到「孤燈」最糟糕的反應就是丟下自己一個人離開，她沒有料到孤燈竟然會那麼恨她，不但打斷了她的腿，還要求她繼續餵養這片山谷里的花，浮煙被殘酷對待之後並沒有對「孤燈」有恨，反而更想看看「孤燈」能黑化到什麼程度。

於是，浮煙見證了「孤燈」對照雨的討好，她甚至相信如果站在這裏的是孤燈，孤燈也會這樣做下去的，浮煙一邊忍受着「孤燈」的傷害，一邊卻又旁觀著「孤燈」的轉變，浮煙發現自己竟然樂在其中。

「沒有啊，很有意思，也不無聊。」雙腳被照雨綁的好好的，也沒有了之前的巨疼，浮煙卻覺得有些無聊，雙腿被打斷這種事情，浮煙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很新奇，現在照雨出現了，一切又將會被打回原樣，浮煙覺得無聊，實在是太無聊了，無聊到想要卸掉所有的內力，就躺在這把椅子上，失去所有的生命氣息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