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落難真千金(四十六）
「王老師，這些桌椅都搬到大禮堂嗎？」
長發及腰的老師溫柔地笑笑，「沒錯。等會帶大家搬完桌椅后，別忘記來我這裏取牌子。」
「好的，老師。保證完成任務。」
高三十一班的班長是個假小子，調皮地敬個禮后匆匆跑回辦公室安排任務。
「看來你過得挺好的。」
背後傳來清冷的聲音，語氣熟悉又陌生，畢竟十多年沒有見過面了。
她轉過身後，看着西裝革履，面色沉穩的男人，企圖在他的身上找到半點曾經桀驁不馴的樣子，卻終於一無所獲。
高三有名的最受歡迎班主任，對他的話微微頷首表示贊同，眼中有絲微弱的光，很快地藏匿。
「王輝，好久不見。」
怪不得說，時間是治癒一切傷痛的良藥。放在幾年前，她如果知道王輝會來學校，可能早就跑得無影無蹤，根本不可能像現在一樣輕描淡寫地說一句好久不見。
然而，時間除了良藥，還是隔閡。十年未見的他們除了道一聲好久不見之後，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唯一共同擁有的過去，就是插在心中的一把刀，微微一動，就會痛徹心扉。
好在，沉默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學校的廣播上通告，參加學校百年校慶的校友請到大禮堂集合。
連續通告三遍后，剛才去搬桌子的班長跑過來，看到陌生人的時候面上的笑容斂去，正兒八經地說道：「老師，同學們都在禮堂了，就等你一個人。」
老師笑容可掬地點頭，向前邁出幾步后，猶豫地回頭，望着原地不動的他，「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大禮堂？」
「謝謝，不用了。我等會我的女朋友。」
「那好的，我們先過去了。」
兩人道別後，跟在一旁的班長回過頭看了一眼，自以為悄聲地說道：「老師，他絕對是個渣男，你要離他遠一點。有女朋友了還望着你的背影戀戀不捨。」
「瞎說什麼。人家這是禮貌，你少看點奇奇怪怪的電視劇和小說，多做點題知道嗎？最後一年很關鍵。」
「我才沒有瞎說，他看你的眼神絕對不懷好意……」
「你說你，一見面就露餡，高中生都能看出你不懷好意。」
一人走到王輝旁，毫不客氣地伸手攬住對方的脖子，絲毫不在意昂貴西裝出現摺痕。
「還有，你哪來的女朋友，我怎麼不知道？」
王輝眉頭緊皺，不耐地扯扯領帶，「等會把魏霞借我一下。」
「喂，我把你當兄弟，你別害我。居然讓我把魏霞借給你，被魏霞聽到了，你和我都沒有好果子吃的。」
「被我聽到什麼？」
「王輝，說你絕對整容了，要不然，怎麼越來越好看，漂亮地令人難以置信。」
戰戰兢兢說完以後，轉身對上巧笑嫣然的魏霞，明白女友根本沒打算生氣，劉俊立刻抱住自己的女朋友。
「你說你，我們已經一年多沒見了。好好的急診室醫生，本來已經夠忙了，你居然還申請一年的國外援助醫生。你知道我擔驚受怕了一年嗎？」
「放心吧，以後不會了。」
王輝作為單身狗忍受十萬點暴擊傷害，「方澤不是說他也會來學校嗎？怎麼一直沒有見人？」
「他剛才打電話通知我了，他想一個人去翠華山一趟。」
三人心知肚明，翠華山山腰上是南市的公墓，他應該是去看方嬌。
當年他在機場沒有等到送行的方嬌，失望地離開，一年以後，王輝說漏嘴，被他知道方嬌的死訊。
那會兒，他平淡地應一聲就掛掉電話，從此以後，和他們聊天的時候，再也沒有說過方嬌的名字，就好像當年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離開前說好的三年後回國，一拖再拖，總說國外更適合他的發展，不願意回來。可是，逢年過節都不回來一次后，所有人都明白他心中有一個過不去的心結。
三人邊說邊去大禮堂，走過熟悉的校園，心中自然而然多了許多惆悵。總覺得自己還年少，卻不知道時間早已如沙粒般從指縫中溜走。
翠華山上，唯一缺席的方澤站在墓碑面前，手裏捧著一束百合花，「我原本想買的是玫瑰花，就想了卻自己年少時的遺憾。聽說，人死了以後，如果有人一直惦記他，他就會被困在現世，不得解脫。為了你能夠解脫，我就送了百合花。」
方澤手指摸過黑白照片，看着上面陰沉沉的方嬌，「總覺得埋在地下的你真的是你嗎？就好像照片上的她不是你。他們都說你死了，我卻總覺得你只不過是換了地方重新生活。就好像當年你突然成為方嬌一樣。」
「我一直沒有回國內，並不是他們以為的不願意接受你的死亡。我只是想要找到你去了哪裏。」
他依靠着墓碑坐下來，絲毫不在意地面的塵土，仰望天上的浮雲，手上的鑽戒閃閃發光，「忘了告訴你，我訂婚了。女朋友是我在國外認識的校友，她是美籍華人，她愛我，我也愛她。」
「其他人都在國內，應該經常來看過你。你看，所有人都過得很好。地球離了誰依舊自轉。」
絮絮叨叨許久后，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站起身來，「我以後定居國外，可能沒有機會來看你了。給我留點東西帶走，好嗎？」
他從口袋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拇指大小玻璃瓶，取了一點土，擰緊蓋子后，寶貝地揣回兜里。
「我走了，再見！」
方澤離開后，一直站在大樹背後的周舟走到墓地前，看着擺放的百合，對照片說：「那個人是你當年的小男友嗎？眼光挺差勁的。」
「周彤在監獄里自殺了。大哥、大嫂帶着她的骨灰去了國外。你高興嗎？廢了我不少力，他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真想不到，自己會對着冰冷冷的墓碑說這麼多話。以後再來看你吧。」
翠華山上，百合花搖曳多姿，墓碑上的少女目光悠然，遙遙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