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新官上任

又是一年暑假過後，正式升任教研室主任的林希推門走進白玫薇的課堂。

白玫薇正和學生互相問好，見狀不禁一愣。好在她認真嚴謹，教材教案都帶了，她也從不容許自己在課堂上虛度光陰，每天自己必做一個適合自己的PPT。只是，隨堂課的內容一般不會特別豐富，節奏也相對鬆散，這讓林希抓到了把柄。上完課之後，林希擺著公事公辦的官腔：「白老師，等你有空課了，我們在辦公室談。」

辦公室？

去誰的辦公室？

林希搖曳生姿走了，那意思，自然是讓她去教研室辦公室！

我去！

白玫薇那小暴脾氣，一下子點燃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讓她捏著鼻子去教研室辦公室，聽了林希一頓數落。和同鄭孝東在一起那段時期比，此時此刻的林希看起來，妝容更加精緻，氣焰更加囂張。假如沒有親身經歷，白玫薇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飛揚跋扈的女人，曾經也有過崩潰軟弱的一面。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教研室里和林希杠，離開教研室，她打電話給季明慧：「晚上有事嗎？請我吃飯！」

在西北烤肉的包間里，白玫薇大口喝著燒酒，同時「咯吱咯吱」咬剛剛烤好的脆骨肉，放下酒杯，她開始發泄：「什麼時候開始的新規矩，推門？還推我的門！是誰給的她那麼大膽子？我今天就在這兒說一句，這一次，我沒準備，下次再來，我一定把她林希從教室里轟出去！」

季明慧給她把燒酒換成可樂：「好來好來，事情都發生過了，在這裡發窮橫有什麼用？她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啊？當初要你不要做爛好人！」

白玫薇抓著可樂罐子，開始痛定思痛：「你說，那會兒，真的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嗎？我在攬月湖找到她的時候，她那會兒真的生無可戀，說是眨眼就能跳下攬月湖，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會捨得嗎？」

白玫薇一愣。

「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區級容易和進教研室的機會，就是撒潑打滾，也得牢牢把握的吧？」

白玫薇仔細思忖，用力嘆了一聲。

「你呀，」季明慧翻著肉，「就是命太好，大風大浪都被你家老方扛走了，白白留個桃花源給你，你就以為全世界都是和你一樣的白雪公主。碰到黃美蘭那件事情，你會跳攬月湖，丟不起那個人。林希會嗎？她能爬上鄭孝東的床，什麼自尊啊，面子啊，都已經不算什麼了。那件事情東窗事發，全德翔的女老師都會跳湖，她林希不會。不僅不會，她還可以繼續利用自己的美色。寶華區又不是只有一個鄭孝東會垂涎她。」

「開玩笑吧！」白玫薇簡直聽傻了。

「切——」季明慧無語說她。「以後啊，你不要再和這種人有來往，你把她當成好朋友，她磨著牙齒，有機會的時候狠咬你一口。知道為什麼別人的門，她都不推，偏偏要推你的門嗎？」

「不知道。」

「因為她妒忌你。」

這可讓白玫薇大大意外了：「我有什麼好讓她妒忌的？」

「身為女人最幸福的事情，不是事業取得多高的成就，而是像你這樣，保留著雲淡風輕的態度，做自己喜歡的職業，然後有一個強而有力的老公，成為你堅實的後盾。林希這個人很有能力，長得也很漂亮，可是她一定覺得自己生不逢時，假如能和你易地而處，必然可以比你更加瀟洒，更加幸福。」

「她要是真這麼想，她那顆心，就太險惡了！」

推門聽課事件之後，白玫薇徹底和林希成了路人。她們互相在聊天軟體上拉黑了對方，彼此在學校里遇見，白玫薇眼睛長在額頭上一樣，也對林希視而不見。林希那雙果然含有妒意的眼睛落在白玫薇的餘光里，但是，這又怎麼樣呢？老師是國家編製，人事關係在人事局，財務關係在財政局，別說她小小的教研室主任，就是校長，或是局長，只要白玫薇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他們又能如之奈何？

白玫薇在自己的朋友圈裡偶爾繼續曬一些和學生相關的東西，去秋遊啦，元旦搞活動啦，即便快五十歲了，這些都是她一直以來特別愛做的事情。這一年的元旦，孩子們照例送給她一大把手工製作的禮物，裡面夾帶著孩子們寫給親愛的白老師的話，有的祝白老師永遠保持一顆年輕的心，有的祝白老師一直優雅下去，身體健康。

這些，都補償了白玫薇在林希那裡受到的傷害。

元旦放假，白玫薇正在家裡面吃著櫻桃看雜誌，季明慧打電話來了：「幹什麼呢？沒事出來打牌。」

白玫薇說：「到哪兒打？」

「明月茶樓。」季明慧說：「我徒弟請客，還有你徒弟跟著。」

「你徒弟請客呀。」白玫薇啃完最後那口，擦著嘴巴洗著手對著話筒說：「我們兩個讓人家小姑娘花錢，不好吧。牌照打，錢你付。」

季明慧說：「別呀，今天有人非要花這個錢，請你。」

這就有意思了！

季明慧這個徒弟是去年暑假剛考進來的一個小老師，叫蘇媛媛，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有特點。其精明之處表現在，學校要給新老師分配指導老師時，她在新教師培訓會上硬是點名，要跟著季校長學習教學。

這讓在場的老教師、新教師們都震驚不已。

這叫蘇媛媛的小姑娘，也太直接了吧！

就是當年的林希想要抱領導大腿，都是無聲無息中進行。

這大約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勝一代人呢！

白玫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想和這樣功利心外露的女孩子有交往。可是季明慧不答應：「我都同意了，你不能讓我這麼沒面子。」沒辦法，白玫薇這才驅車前往。

明月茶樓生意挺好的，白玫薇一進去，季明慧就在旮旯里座位上沖她招手。蘇媛媛坐在對面，白玫薇一過來，蘇媛媛就站起來，「白老師，白老師」叫得好不親熱。

白玫薇承認自己對這種柔情攻勢毫無抵抗力，只好笑呵呵說：「你好啊，今天的你，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漂亮。」

「是嗎？」蘇媛媛馬上捧起自己的臉，陶醉著撒嬌：「白老師你這樣誇我，以後要是誰嫌棄我不好看，我都不能承認了呢。」

季明慧擺擺手：「別膩歪啦。」單獨對蘇媛媛說：「先請我們吃點什麼。」

「必須的。」蘇媛媛拿過菜單，就先請師父和白老師過目。

白老師看一眼菜單，又看一眼這個精明顯露於外表的小姑娘，挑了壺最便宜的綠茶，季明慧看看，又加了涼碟瓜子、一碟爆米花和一碟話梅。蘇媛媛笑嘻嘻說：「還是師父給面子。」接著又說：「白老師就是心疼我。」

蘇媛媛是本城的姑娘，師範大學畢業，一畢業在規模比較小的藝林小學，沒有編製。迫於壓力，她也是上下打點，最後拱啊拱啊，去年暑假終於給她拱進寶華區，最後還被分到德翔。從這些事可以看出來，這個姑娘也著實不一般，手段和心機都是杠杠的。相比較而言，碩士畢業，作為人才引進去年一同進入德翔的甄臻就單純多了。甄臻家在下面縣城，今年25歲，年齡上大蘇媛媛一歲，但是純凈天真，好像蘇媛媛妹妹似的，不爭搶，也不逞強，是個十足的老實孩子。

打牌的時候，季明慧就不停問白玫薇方宇晟現在是什麼情況，那個叫孫曉靜的女孩還談不談。白玫薇開始沒有當回事兒，以為她這麼關心或許還是在為自己女兒考慮，就說：「他現在學習帶工作的，忙得整天不著家，談我也不知道，不談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像是不談了。怎麼，陸露心活動啦，咱們兩家再聯姻？」

季明慧說：「我想呢，你家老方家底放在那裡，陸露願意，我巴不得的。知根知底的，這可是比什麼都強。」

白玫薇一聽，就知道不是談「陸露」了，話題挑起來了，總要有個對象，這時候，她依稀明白今天的牌局到底是什麼意思。

果然，蘇媛媛扔了兩張牌，開口了：「白老師，你真心覺得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白玫薇心裡頓時防備起來，嘴上淡淡說：「你工作認真，對師父有禮貌，好得不得了。」

蘇媛媛「嘿嘿嘿」笑起來，臉湊近一些，好像一直憨態可掬的小貓咪對她說：「白老師，你也要關心關心我其他方面。比如，終身大事啊。」

白玫薇說：「我怎麼關心你的終身大事啊。要關心，也是你師父先上。」

蘇媛媛就看季明慧。

季明慧乾笑一聲，說：「小薇，她就是想見一見方宇晟。咱們同事之間，都知道你兒子聰明能幹，媛媛是正編教師，人也長得不錯，25歲，和方宇晟挺合適的。」

白玫薇心裡這才冷笑：「好嘛，終於說到正題了。」看看季明慧，覺得她也是沒辦法，肯定是被蘇媛媛纏上了，所以自己也不怪。但是蘇媛媛這個小姑娘，心計太深，你想談對象，直接找我不行啊。條件合適，做媽的，沒理由不為兒子搭橋鋪路。如果不提，肯定是覺得不合適。找季明慧就有用？找誰都白找！

但是人家蘇媛媛有蘇媛媛的想法，這點白玫薇沒有想到。

季明慧代替蘇媛媛做表達：「你問問方宇晟，孫曉靜真的不談了，這女朋友還是要繼續處的嘛。男孩子成家立業一樣重要，挑選對象上面，咱小學老師現在不要太吃香，工作環境乾淨，人際關係相對單純，時間也很充裕，日後結婚有了孩子，孩子上學我們上班，孩子放學我們下班。問過了，可以的話，安排一下嘛。媛媛還長成這樣呢，小美女一個，說不定方宇晟就喜歡了呢？」

這話說的是，當年自己那麼不喜歡孫曉靜，方宇晟卻如痴如醉的，真不知道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審美觀念怎麼會跟自己差距那麼大。現在話都說這份上了，又是季明慧做的媒，白玫薇只能說：「那我今天回家打電話問問他。」

「唉。」蘇媛媛立刻笑顏如花。

繼續打牌，季明慧就沒話找話問：「奇怪了啊，別人都是放假有時間，怎麼方宇晟元旦放假也不回來？」

白玫薇說：「不是給南京一個公司忙投資嘛，上學的時候有其他人盯著，現在大四實習季，老總瞅他有用處，就盯他一個。他自己說是積累經驗，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

季明慧說：「那你家方宇晟可夠能幹的。才26歲吧，眼看著就是一家公司的負責人啦。」

白玫薇說：「瞎搞搞，還不知道弄出個什麼來呢。」

回去之後，她還是很認真跟方宇晟在電話里詳細聊了一下。方宇晟和孫曉靜分了之後，感情一直空窗。學業和工作雙重的壓力，讓他忙得可以不用太糾結其中的煩惱，但是讓他重新再找一個，他立馬就回絕了。白玫薇後來又說了好幾次，他每次都拒絕，而且拒絕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一次，還沒等她提，只說了：「唉，那個……」方宇晟就很不客氣打斷：「什麼那個，都說了，不要和我提。」吃了炸藥一樣。

白玫薇悻悻說：「不是關心你嘛。小學老師就那麼不招你待見？」

方宇晟說：「媽，如果爸當時選擇的不是你，是個其他什麼行業，可能今天我會好好考慮一下。但是，不管別人把老師說得多麼端莊高貴和藹可親，我看看您和季阿姨就知道啦。」

白玫薇說：「我和季阿姨怎麼了？不好啊。」

「好，好，我沒說不好。」方宇晟知道再說下去要挨訓，開始語焉不詳打馬虎眼：「就是我覺得不合適，也不想談。相親更是讓我覺得特別尷尬，上次陸露的事你難道記不得啦？」

「也是哦。」白玫薇心想：反正我已經儘力了，蘇媛媛不高興我也沒辦法。但是剛才方宇晟那話題還沒完呢，她揪住不放，問：「你繼續說，我和你季阿姨到底怎麼了？說清楚，不說清楚不行。」

「不就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