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談談大事情吧

婚假連着雙休日，孫曉靜周一去上班，給同事們帶了喜糖，還有從雲南帶回來的土特產。大家都對她表示祝賀。

孫曉靜走到自己的格子間，李燕伸過頭：「新婚生活怎麼樣？小日子一定爽呆了吧？」

孫曉靜沒精打采：「為什麼一定覺得我爽呆啊。我又不比你！」

「我能跟你比啊，老公家那麼有錢，公太爺又巨大方。我和趙希鵬住他爸媽給買的140平米，和你的大聯排比起來簡直不值得一提啊。」

孫曉靜頓頓文件夾：「聯排再好，就是個水泥殼子」

「喲喲喲，有錢人專門到我這兒來開肥肉味了。」

「不是肥肉味，是切身感受。物質怎麼樣，不過都是表面。生活如人飲水，冷冷暖暖，那都是差不多的。你知道你的，我也知道我的。你的我的真比較起來，我可能還不如你。」

「鬧矛盾了呀？」李燕看出來了。

「有一點。」孫曉靜也不相瞞。

「和公公婆婆，還是和老公？」

「和他全家！」孫曉靜一說出來這話，就把李燕嚇了一大跳。

午飯時候，孫曉靜終於開啟對方宇晟全家的大批判：「平民老百姓嫁給中上層階級的富豪，就一定是要沾染他們的榮光嗎？從第一次去我家，第一次和我家人聊天，方宇晟就穿了鎧甲戴了面具一樣。我以前，從來沒想過他竟然是這麼虛偽的人。他追我的時候，那會兒最新款手機很貴，他又不愛用他爸爸給他的信用卡，就自己打工，賺錢，別人用上了，他也讓我用上。這是多麼自強不息，有多麼赤誠的男人？所以我和他在一起了，最後還結婚了。結果呢！我家人和他說什麼，他都嗯嗯，啊啊，我媽介紹表妹，他就說：『你好。』我媽介紹我舅舅，他就說：『舅舅好。』結婚的時候你看到了，他和每一桌都喝酒，就是不和我家裏面親戚喝。你一定想說，那是因為我舅他們敬酒太狠了。但我現在要告訴你，錯了，不是酒狠不狠的事，根本就是方宇晟不願意和我家親戚喝酒。我家親戚提什麼事，他也從來沒有參與的意思，哪怕接一句話，都不會。」

「灰姑娘嫁給王子，會過上幸福的生活，這絕對是童話裏頭編來騙人的。」孫曉靜感慨太深，不由自主用上了這樣的比喻。

李燕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麼安慰才是，張了好幾次嘴，最後才說：「你不會想說：剛結了婚，你就對婚姻產生了失望的感覺吧？婚姻有你說的這麼刀光劍影，這麼可怕嗎？其實我和趙希鵬，面對雙方家庭時，彼此也會有一些保留，這很正常。」

孫曉靜不懂。

「方宇晟畢竟和你家裏人接觸得不多，嚴格來講，如果不是因為你，他和你說的舅舅、表妹們，根本就是陌生人。」

「愛屋及烏，他不知道嗎？」

「那也是需要時間的嗎？再說，」李燕微微一笑，「我可善意提醒你，像你老公這種人，你真放了，扔到大街上，會有很多人搶的。一般來說，一個男人，要麼長得帥，要麼學識好，要麼家境優越，要麼自己事業有成，沾了一樣，都是搶手貨。我覺得，方宇晟四樣全沾噢。你知道行裏頭怎麼評價你老公的嗎？都說他是優版楚中憲——難得做了老闆，還能保留一份處男般天真的。而且，他的樣子確實也相當迷人。」

「有沒有你說得這麼誇張啊。」孫曉靜滿肚子不快，神奇得全部不見了。臉上不自覺增添了笑影，她竊竊笑着，「別人不行，你若感興趣，我可以忍痛割愛啊。」

「捨得呀？」

「那是啊，愛情和閨蜜，閨蜜更大。」

…………

下午有會，兩個人吃完，又休息了會兒，接着投入工作。開會開到三點半，劉彥宏又佈置了一些任務。下班時間到了，大家又加了會兒班，這才各自伸著懶腰呼朋引伴撤。

孫曉靜問李燕：「你的意思，我還是應該放下心結，好好維繫我的婚姻。」

李燕說：「那當然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自己老公，自己多關愛一些。這樣，你自己也會更加開心，不是嗎？」趙希鵬騎着小電驢來了，她沖孫曉靜揮揮手，「我老公來了，我們今天繼續約會。拜拜！」

孫曉靜特別嫉妒：「小樣兒，沒想到你是這樣重色輕友的人呢。」

方宇晟一上班就開會，開完上午，下午又繼續，把生產、營銷、人事等等層面上出現的問題一一商討解決之後，他才回辦公室。助理小潘給他泡了杯咖啡，他喝了一口，坐下來喘口氣。

外面有人敲門，方宇晟隨口說：「請進。」

一陣非常特別的香風於是吹進來。

好像小時候在外婆家聞到的梔子香，真的很好聞。方宇晟止不住有些陶醉，過了會兒，他才轉過身。

一個白色的身影闖進視野。

噢，不，不完全是白色，白色的是一件西裝外套，裏面還有一件黑色的配搭。白配黑，沒任何問題。可是，重點在於那件黑色配搭的領口下面，竟然被開出了一個水滴形的空洞。假如穿這件衣服的人身材平平，那麼，這水滴，就真的只是滴水滴。可是，偏偏穿這件衣服的是個非常有料的女人，愣是暴露出一道深深的溝壑。溝壑製造出一道深邃的陰影，陰影兩邊，則是耀眼的雪光。

方宇晟鼻子突然一熱，他即使抽紙將鼻孔堵住。拿開的紙上，是鮮紅的血。

松雲集團的大小姐雷羽馨慌了，繞過桌子向他奔來：「你沒事吧。」

方宇晟連忙站起來，躲她八丈遠：「沒事沒事。」心裏面大叫：「MYGOD！MYGOD！」以前在宿舍還鄙視過偷看片兒的舍友，這個時候卻出現這種反應，是不是簡直就是猥瑣？若被別人知道，會不會成為自己人生道路上抹不去的恥辱？

因此，雷羽馨越是要幫他看看，他越是避瘟神一樣躲。

雷羽馨有點發怒：「你這樣，有意思嗎？」

方宇晟換了張紙，擦擦鼻子，好了，沒血了。回到座位，他坐下來：「我真的沒事，一直連軸做事，疲勞了。你請坐。」伸手示意對面。

雷羽馨剜了他一眼，在他對面坐下。

「你大可不必這麼假道學。」她還要誘惑他。

方宇晟偏過頭，拿文件：「這是你要的富成地產的資料，這是家從承包停車場起家的地產公司，十三年前參與一次和大地產公司的項目開發才掘到第一筆巨額財富。後來的十三年中，他們依然只跟着其他地產公司做項目，其中非常有名的就是南州南邊的山水園。山水園被評為那年十大明星設計，當年發售的疊加和聯排，全都銷售一空。售價高達三千多萬的別墅也是未售先火。而這些，大概就是造成富成的老闆唐世科極端渴望自己也能獨立創造如此地產奇迹的誘因之一。」

他說這番話時，眼睛抬起來過兩次。第一次碰到那滴內容豐富的水滴后，馬上停止，即刻向下，第二次，他快速瞄向雷羽馨的臉。結果，那張臉眉若春山，大大的眼睛情意綿綿，一縷似有似無的笑，簡直就是瞬間可以綁住英雄膽的柔情絲。

方宇晟心「嘭」地一跳，暗暗想：「還不如光看下面呢。」於是，乾脆全程只盯文件，再不抬頭。

雷羽馨漫不經心聽他說事情，完了，問：「上學的時候，老師沒有教過你，說話時要看着正在聽你說話的人嗎？」

「我媽讓我和一切老婆以外的異性保持必須要有的適當距離。」

「你都這麼大了，還把『我媽』放嘴上？」

「嗯，」方宇晟回答得很快，「她是老師，從小就愛嘮叨我。如果被她知道我在外面胡來，她會拿棍子打斷我的腿，然後再和我斷絕母子關係。」

女人碰到女人，不管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競爭都會開始，開始就有勝負。

雷羽馨不覺得自己會敗給鄉下妹，但是，對方卻是方宇晟他媽，論情深，論資歷，她可都氣短。

她把西裝外套扣起來，然後對方宇晟說：「現在你可以大膽看着我說話了。」

方宇晟飛快掃了一眼，這才鬆了一口氣。接下來，他便像對待商業夥伴一樣：「我不建議你參與這次和富成的聯合開發項目，為什麼呢？第一，地產業的春天已經過去了。不管是誰，扎堆而上，開發出來的樓盤一定會有消費者買單，這樣的現象會越來越少。第二，東城這塊地，地價太貴。20億的成交價意味着，凡是被拉上馬的企業都會面臨和富成一起扛起銀行巨額利息的重任。第三，是我最需要和你說的：之前我和我在省委秘書處工作的大學同學一起敘舊，我就聽說過，這一年，省委和南州市委都將迎來一番比較大幅度的幹部變動。其中牽涉到環保、旅遊、城建等和這次東城項目有密切關係的諸多部門。這意味着什麼，你知道嗎？」

雷羽馨搖搖頭。

「開發權審批會受阻。銀行巨額的貸款如果不飛快產生效益，光是利息，就可以把十個富成給埋葬進去。松雲實力很強，卻也冒不起這個風險。」

雷羽馨離開的時候，方宇晟親自送她下樓。雷羽馨開車走的時候，方宇晟還向她揮手。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方宇晟也準備下班，這時，停車場那裏傳來一個聲音：「老公。」

方宇晟聞聲一看，又驚又喜：「是你？」

孫曉靜站在他X5旁邊，欣賞自己的老公果然英俊瀟灑有氣質好久了，早就決定先原諒他種種不對。方宇晟此刻的笑容，她給了一百分。夫妻面對面，孫曉靜說：「前兩天，對不起你咯。」

方宇晟受寵若驚：「太陽今天從西邊出來了，我老婆也會對我表示關心來。」

孫曉靜臉上泛起紅霞：「誰說我就不會關心人來着？」

方宇晟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我老婆溫柔體貼，天下第一。」握了下她的手，「我回去收拾一下，馬上下來，五分鐘！」一溜煙回辦公室，五分鐘不到，又奔出來。

上車，他把X5開出辦公區。孫曉靜這才問：「剛剛那個是誰？長得好漂亮，好像電影明星噢。」

方宇晟目視前方：「我沒看見你說得那種人。」

孫曉靜撲哧一笑：「油嘴滑舌的，就是你下班前親自送到樓下，又揮手送走的那個人啦，美女也看不出來？」

「噢，」這會兒，方宇晟才表示自己想起來，「一個合作夥伴，我第一個新能源大項目就是她代表她所在公司和我談的。她本人也是那個公司的大股東，同時，她還是你們銀行最大客戶松雲集團老闆的掌上明珠。」

「這麼牛哦。」孫曉靜驚呼，「那你們今天下午談了什麼？」

「南州東郊一塊地，南州的地產公司準備拉松雲入伙，雷董事長已經將公司的決策權下放給雷小姐，雷小姐剛剛接手，還沒有特別可靠的人商量。我們有過合作，她打電話給過我，今天過來聽聽我的意見。」

「就是聽意見嗎？」

「你覺得呢？」

孫曉靜想想：「也對！方宇晟這個傢伙是不錯，可是，那僅對於我們——燕子啊，馬璐璐啊，之類的。雷羽馨這個千金大小姐可是雷董事長的獨生女，以後繼承了松雲集團，身家超方宇晟不知道多少，確實也沒必要把方宇晟這個已婚男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