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再見辛西婭

冷盤吃了一會兒，熱菜還沒上，司儀再次上台。這一個回合，是請雙方的主婚人上台致辭。主婚人一般選新人的前輩或者領導，孫曉靜的主婚人理所當然就是業務部主管劉彥宏。方宇晟的主婚人規格比較高，是中央能源儲備開發總公司的副總鄧勤，副部級幹部，曾是方海川的老師，現在也是方海川技術領域的重要導師。鄧總上台後，先說：「方宇晟是我看着長大的。」然後說：「陵城好啊，文化名城，人文薈萃人傑地靈。」最後說：「希望一對新人在這麼好的地方這麼好的社會氛圍間，繼續努力！」

市公安局的副局長謝先奇和方海川很鐵板，平日裏大家都是朋友，偶爾和鄧總也有交集。他工作時人非常嚴肅，私底下卻是個「逗得不行」。鄧總言簡意賅說了自己的想法，就要下去，他「刺溜」奔上台去，搶過話筒：「鄧總的指示咱們沒聽清楚，繼續努力，努力什麼？」

陵城建築總公司的連總跳起來說：「悟性太差了，當然是早點造人，培養下一代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

鄧勤笑着說：「我就是這個意思啊！」

司儀立刻說：「謝謝鄧總，謝謝關心新人的領導和前輩。新人今天回去后就要可勁兒努力，謹記黨和人民給予你們的厚望，嚴格執行領導的指示！」

公安局那一桌頓時跺腳拍桌子嚷起來，聲浪之強，一下子把右邊邊角落的吵鬧蓋過去。鄧總剛回來，敬酒的、說笑的，蜂擁而至。樂隊伴奏聲起，省歌舞團請來的女高音用其高亢嘹亮的聲音演唱祖海的《好運來》，接着又唱宋祖英的《越來越好》。等她唱完，該鬧的終於都鬧得差不多了。

新人當中秀恩愛，是婚禮環節中必不可少的重要部件。司儀唱歌，新郎圍着新娘跳舞啊，兩個人一起吃蘋果，這都是經典橋段。輪到方宇晟和孫曉靜上台的時候，公安局的謝局長硬是摘了朵花來，讓他們一起咬着從舞台開始，繞一大圈在回舞台去。

方宇晟大方，臉皮很厚的把花咬在嘴上。苦了孫曉靜了，這個大場面，這麼多人，面紅耳赤，走兩步，花就掉地上。建築公司的連總是個愛趕場子愛湊熱鬧的人，新人越是緊張，他越來勁，臨時拉了個「鑼鼓隊」——嘴敲鑼舌敲鼓——親自領隊，「咚咚咚嗆，咚咚咚嗆」，在後面製造氣氛。

白玫薇的好朋友裏面，季明慧和蔣愛華她們眼淚都笑出來了，季明慧的老公陸檢也是連總的好朋友，所以兩下都熟，當連總帶着「鑼鼓隊」經過這裏的時候，季明慧拿起餐布甩他頭上。

方宇晟和孫曉靜總算把那朵花咬回了舞台，司儀說：「花都咬破了。」方宇晟舉起雙手說：「饒了我吧，不能再來一次。」

司儀說：「想來也不給你來啊。」掏出塊表，讓他說：「認識嗎？」

方宇晟說：「你想聽哪一國的說法。」

司儀笑着說：「中國的。」

方宇晟說：「手錶！」

「不對！」司儀立刻否定。

方宇晟看看孫曉靜，兩個人都不知道。

司儀就喊德翔小學的語文老師：「哪位來教教他們，這東西用中國話怎麼說？」

季明慧站起來說：「sh-ou-shou，b-iao-biao。」

司儀說：「這就對啦！」對方宇晟說：「好像你媽媽就是偉大的人類靈魂工程師吧，怎麼連這麼簡單的問題也答不出來呢？照着說一遍。」

方宇晟就學着說了一遍，孫曉靜也說了一遍。

司儀這才接着往下說：「電影里常常放一個浪漫的情節，男女主人翁被浸在水裏，不能呼吸的時候，就你幫助我，我幫助你。今天，我們也來讓我們的一對新人再現這樣的情景！大家說，好不好？」

下面當然轟天價叫：「好——」

方宇晟只好抱住孫曉靜，兩個人嘴巴對着嘴巴。司儀又過來了，說：「不行不行，兩個人離太遠了。」塞了個氣球在他們中間，讓他們必須擠破了，然後深吻。司儀舉著表說：「來，讓我們見證這奇迹發生的時刻。人類在水下憋氣的記錄是13分零42.5秒，我們的新人是不是能打破呢？」

此言一出，方宇晟頭回過來：「我打破不了。」

司儀說：「意思一下，一分鐘，一分鐘就行。」拿着表數，最後十秒，全場齊聲倒計時。結束后，這個環節總算也過去。

再往後就是新人給各自的父母敬酒，這個環節裏面，方海川是被安排講話的。這對於君博這麼大公司的一把手來說，小菜一碟。三言兩語，就將自己對孩子們的祝福和希望表達完了。方宇晟先敬孫東平和於陳鳳，叫：「爸爸，媽媽。」於陳鳳掏了個封子給他。方宇晟接過來交給身後的伴郎。然後輪到孫曉靜敬，孫曉靜叫完方海川和白玫薇：「爸爸媽媽。」白玫薇也給了個封子。伴娘李燕拿過來，手指頭就捏了捏，好薄，頂多也就2千塊吧。想必是因為孫曉靜的爸爸媽媽給方宇晟的少了，所以，城市裏很流行的萬元大封，方宇晟家也就不出。兩家人居然斤斤計較到這種程度，這還是李燕她們事先都不知道的呢。

最後，新人以及雙方父母開始繞場給各位來賓敬酒。從左邊第一桌開始敬下去，敬到最後，繞到右邊，再敬到前面去。其他人都還好，沒有太為難新郎新娘，到了孫曉靜的親戚這裏，那個豪爽的舅舅非要拉住方宇晟干三大杯。伴郎是嚴俊傑，見狀挺身而上，二話不說倒了六杯喝了。這等海量，叫人無語。方宇晟感激涕零，緊抓嚴俊傑小聲叫：「哥們兒，哥們兒！」又對舅舅作揖鞠躬，快速閃，去前面酒桌。

松雲集團的人作為孫曉靜的客戶關係，在女賓的最前面，靠近主席台的位置。方宇晟看到雷董事長覺得很不好意思，主動要求先喝。雷濤說：「方宇晟，今天我把我女兒也帶來啦。」看着身邊說：「羽馨，這就是爸爸一直跟你推薦的方宇晟方總經理。」

雷羽馨主動伸出手，對方宇晟說：「你好，年輕有為的方總經理！」

方宇晟酒正上頭，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沒有深究，伸出手跟她相握，同時笑：「幸會幸會，久仰久仰。」他的目光和對方的目光交接在一起，突然，被燒紅的鐵條捅到了一樣，方宇晟手猛的一抖，剛接過來的酒杯掉在地上。嚴俊傑正在倒酒，也傻了，一瓶剛開的茅台「咕嘟咕嘟」直往下撒。

李燕叫起來：「這是怎麼啦，怎麼啦？」

嚴俊傑連忙把酒瓶正過來：「噢，對不起、對不起，剛才後面那兒，我喝多了。」

孫曉靜也知道自己舅舅今天有點過，忙說：「沒事沒事。」

雷羽馨目光灼灼：「祝你們今天新婚愉快。」

孫曉靜毫無防備：「謝謝，謝謝。」

方宇晟踉蹌後退一步。孫曉靜急忙扶住他，白玫薇問：「怎麼啦？酒喝多啦？」

方宇晟一聽這話，連忙用手扶住額頭，說：「噢，我、我要去下洗手間。」

嚴俊傑連忙說：「我陪你！」

「不用！」方宇晟說完，一個人跌跌撞撞衝出去。一進洗手間的門，他就將水龍頭開到最大，然後不停往自己臉上潑冷水。

怎麼會有這種事呢？

也太叫人震驚了！

在他最重要的大日子裏，這樣的橋段，這樣的會面，讓他真的難以不失態！他想到了金明閱坑自己的那一次，接着，他盯着鏡子看自己的臉，不停喃喃：「方宇晟啊，方宇晟，這就是雷家的女孩子嗎？她竟然就是雷董事長的女兒？」

呆到自己都覺得時間有點長，他從洗手間里出來。

突然，一個溫熱的身體迎面貼來。

一縷馨香襲來，他竟有熟悉的感覺。方宇晟想也不想，拉着對方跑到安全出口門的後面。這裏，和裏面的喧囂完全隔開的。此時此刻，連清潔工人都不會來，這裏和那裏，就等於兩個世界。

方宇晟的手被一股很大的力氣甩開，整個人也因為慣性撞在牆上。但他還是飛快伸出手，拉住那個想要躥出去的身體，叫起來：「辛西婭，辛西婭！」

對方轉過頭來。

今天她把頭髮全散下來，完美無缺的捲兒，映襯著那張白皙立體、嫵媚冶艷的臉，美得讓人窒息。

方宇晟狠狠一拳砸在自己頭上。

對方驀然一驚，雙目中的恨意轉為詫異。

方宇晟原地兜了兩圈，才說：「雷羽馨，原來你就是雷羽馨。辛西婭·雷，一早就說了，新能源公司的項目怎麼說給你就給你，必然那個公司都被雷董事長注資了——為什麼我一直沒想到呢？」

辛西婭，也就是雷羽馨，貼着他站得很近，溫熱的帶着甜香的氣息不斷襲來：「現在知道了，你準備怎麼辦呢？」

方宇晟很慌：「我、我當然要繼續回去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