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章 我究竟是誰
慕荀沒有得到回答，自嘲笑笑，頹坐在地上，荊初梨的身上不可能附有覆暮的靈魂，他再清楚不過。
「荊初梨」的眼裡的空洞不知何時換上靈動和驚喜，自己坐起身，「蒼沢哥哥？」
慕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瞳孔驟縮，僵硬扭頭看「荊初梨」，「你……」
「荊初梨」眸中覆上憂愁，苦笑，「似乎是想起來了……」
「荊初梨」環顧四周，安輕舟不知何時已從花田消失，把空間留給兩人。
……
「覆御！覆御！」記憶中的蒼沢一反往常的慵懶，毫不掩飾地流下眼中的慌張。
「蒼沢哥哥……對不起，是我……是我把它放進來的……對不起、對不起……」
「愧疚就活下來贖罪！聽到沒有……」手臂感受到蒼沢的顫抖，蒼沢的咆哮分明那樣用力，「我」卻覺得很遙遠，白光迫近，最後佔滿視線，連蒼沢的臉都看不見。
「我也想，但……恐怕……不行……」
「我會救你的，我會救你的！你不能放棄！」
……
白光被黑暗包圍，再也感覺不到蒼沢的氣息。
起初十分恐慌，連意識都支離破碎，之後隱約感覺到自己在溫水中漂浮，對這種黑暗和漂浮麻木后，意識漸漸被拼湊，還有隨著意識緩緩流入意識的記憶。
巨量記憶悉數找回，脫離這種狀態能確切看到、觸碰到東西那一刻，情緒緊隨而至……
荊初梨從恍惚中脫離，她身上竟然有魔族女帝的妹妹覆御的靈魂？
性格究竟是由什麼組成的？記憶？靈魂？慕荀究竟根據什麼知道她是「荊初梨」？
一開始的慕荀和荊初梨沒有蒼沢和一芥的記憶，可是一芥的記憶里也沒有覆御，蒼沢的記憶里卻有覆御的記憶……
剪不清，理還亂。
巨量的記憶雜亂無章，荊初梨茫然的雙眼夾雜著痛苦和恐懼，一時竟不知道怎麼稱呼慕荀，「……我究竟是誰？」
慕荀將荊初梨從花叢中拉起，「你就是你，是一芥也是覆御，更是荊初梨。」
「嗯……」荊初梨忽然抬頭，「你一定很痛苦……」
慕荀陷入荊初梨眼中的心疼，將荊初梨拉近，最終只是緊緊地抱住荊初梨。
荊初梨任由他抱著，過了許久，那不斷撞擊荊初梨腦子的記憶終於消停下來，黑衣紅裙的覆暮格外清晰。
「妹妹，你認為，何為生何為死？」
覆御坐在火岩邊上，出神看著腳下的岩漿，「九成九的愛別離貪嗔痴，和那零星一點的快樂，就是『生』吧。至於死，我沒死過，不知道什麼是死。
但正是因為未知才恐懼，意識靈魂一同消散，世間一切都與我無關，看不見聽不著，無法思考，一切歸於無……
人族有輪迴之說，如果魔族也能入輪迴，死亡對我來說就變得沒那麼恐懼了。因為我還能有意識還能思考還能知道……」
「我倒覺得，看不見聽不著，什麼都不知道，不就跟睡著一般，多好啊。輪迴才是世間最可怕的東西，同樣的痛苦再經歷一次，太悲哀了……我明明就在這裡，卻感受不到生機。之所以沒有選擇結束生命，是害怕死後過得更痛苦。」覆暮無奈一笑。
覆御微微張嘴，想要反駁想讓姐姐不要這樣想，卻不知該說什麼，姐姐變得如此悲觀的原因太令人難過，光是提起就能讓人窒息，而生死大問，又不是思考就能得出答案的。
天色忽然變暗，雲被無形的力量不斷翻攪，攪亂了生靈的陣腳。
宋成書抓住自己手臂，衣袂被吹得鼓起，冷汗經風過，涼入骨。
在傳統言情小說中，男主應該及時出現，助她逃離恐懼，可是作者過分狠心，竟讓她獨自面對即將發生的事。
「可做好準備了？」
「難道我說『沒』，你就不會剝奪我生的權利？」
烏吟微愣一下，「……你是我創造出來的，你的性格、身份、能力都由我所創造，『活著』只是你的錯覺。」
「不是錯覺，我的存在、我的心情、我和周圍人的聯繫都不是錯覺。我知道這個身體存在的意義是作為覆暮的容器，這具身體能自由行走於這蒼茫大地，也是為了尋找覆暮，一切都是為了覆暮二存在……」
「你知道就好——」
「但是被困在這個容器裡面的『我』是獨立意識的！這個身體是你創造出來的，可『我』不是！我的靈魂來自另一個世界，我有獨立意識，不是那個只會尋找覆暮的軀殼！」宋成書咆哮著抓亂自己的頭髮，「我想留在這裡……算了，悲劇女主就悲劇女主吧。」
故事的結局是「容器」成功裝下覆暮的靈魂，前北斗戰神烏吟和前魔族女帝覆暮從此幸福美滿，世間再無宋成書。
沒有就沒有吧。
宋成書一抹眼淚，再無求生欲。
烏吟有些疑惑容器的反抗和突然放棄反抗，但時間緊迫，容不得他細想，他必須成覆暮的殘留的意識還沒消散前收入「容器」——覆暮對未來沒有期待，毫無求生意志，甚至自顧自的放棄了他們的感情，但這世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妹妹覆御。
覆暮一直活著，不是怕死，是怕自己死後，覆御繼位，經歷自己經歷的一切。但沒想到魔族內憂還沒解決，覆御就被殺死。這是覆暮死前唯一的恨，所以她就算死後也要燃耗靈魂聚集妹妹的靈魂，只是沒想到蒼沢能力更強速度更快，以免被蒼沢發現並被對方多事救活，她只好暫時躲進妹妹的記憶中。
一芥一日沒有想起自己是覆御，覆暮的靈魂一日無法離開，無法離開就無法消散。
烏吟將從覆御記憶中找到的靈魂和自己先前收集到的凝合，再驅使靈魂靠近「容器」。
無論先前做了多少心理準備，鎖住覆暮靈魂的光球靠近那一刻，宋成書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若不是被烏吟的魔力禁錮住，自己早已摔倒在地。
感受著意識一點點被逼退，靈魂一點點被撕碎，時間變得極其緩慢，但她一點也不覺得這種緩慢很漫長，她希望融合慢一些再慢一些，彷彿再慢一些就會有人來救她。
五感逐漸消失，隱約聽到一聲「住手!」，那滾燙的魔力就消失了，旋即跌入清涼溫柔的靈力中。
原來，作者真的可以掌握角色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