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得此經年
等安殊蘭睡著后安寧才悄悄離開病房去走廊上與賀簡視頻。
視頻鏡頭一直在晃,電梯播報樓層的聲音響起,安寧疑惑:「你在等電梯啊?」
「是啊,」賀簡笑著問她:「你餓不餓?」
「不餓。」
醫院來陪床的家屬很多,可是因為住院部空間不大,病房裡並不滿足所有家屬陪護,所以有一些家屬會選擇在十二樓的茶水間支床或是在電梯間打地鋪,只要天亮后家屬們能收拾好床鋪,護士們一般都會睜隻眼閉隻眼不會去管。
安寧一邊同賀簡說話一邊小心繞過那些打地鋪的家屬,在空曠的樓梯間舉著手機和他視頻。
「你那兒怎麼黑漆漆的?」
電梯里都會有普通照明燈的,他難道沒進電梯?
「我在樓道口呢。」
樓道口?
安寧皺眉,「你在爬樓梯?」
「嗯。」
安寧急了,「你爬樓梯你的腿受得了嗎?」
「就幾步遠。」
見他還笑,安寧氣不過真想掐死他。
賀簡又問她:「你現在在哪兒?」
安寧沒好氣:「在醫院12樓走廊盡頭的樓梯間。」
賀簡語帶關切,「你怎麼不多穿點?」
「沒事,醫院溫度高,不冷。」
「我一會兒有事,先不跟你聊了。」
賀簡說完不等她回復,率先關了視頻,安寧有些悵然若失。
明明是他非要視頻的!
安寧坐在台階上,隱約聽到隔壁狹小的電梯間里同樣有人在打電話,也不知對方說了什麼,不一會兒有啜泣聲響起,她聽到不免心裡也有些難過。
身後忽然飄來燒烤味道,安寧嗅嗅鼻子,轉身回頭卻猛地呆住。
賀簡拎著燒烤盒子正對著她笑。
哎這個人,這兩天是不是搞驚喜搞上癮了,總是措不及防的出現。安寧心裡雖這麼抱怨著,然而喜大過於驚,她鼻尖一酸,真是的….再昏暗的光線都掩蓋不了他的溫暖笑。
賀簡走到安寧旁邊台階,並肩同她坐下,將手中的燒烤盒子打開后給她,「吃吧。
安寧瞄一眼盒子,嗬兒,種類還不少,烤茄子烤土豆烤玉米,玉米腸香腸羊肉串,魷魚雞翅還有豬脆骨,她笑了笑,從底下挑起一根秋刀魚吃起來。
「好吃嗎?」
賀簡眼神寵溺。
安寧故意跟他作一作,「一般。」
她回答時順手給他一根肉串,賀簡擺擺手拒絕,「我不餓,你吃吧。」
於是安寧又換了一串金針菇送到他嘴邊,他才咬住。
「肉烤的有些老,」她邊吃邊評論:「孜然灑得太多了。」
「明天換宵夜,你想吃什麼?」
「你擅長做什麼?」
賀簡偏頭去看她,發現安寧也在看著他。
「我擅長啊….」他故意停頓了下,「煮泡麵。」
「哪種泡麵?老壇酸菜面還是紅燒牛肉麵?」
「香菇燉雞面。」
「好啊,那我明晚就吃這個。」
安寧想,他明天要是真敢端著這個過來,別指望她以後再理他。
第二天晚上,賀簡真的拎了香菇燉雞面來了。
香菇是菜場的香菇,燉雞也是菜場的雞,面確實是泡麵。
早已飢腸轆轆的安寧開心的給他一個擁抱外加一個香吻以示獎勵。
「真香。」
連面帶湯,她吃個精光。吃完后,她才想起來問題的關鍵,「你住在酒店裡,在哪兒煮的面?」
「酒店有廚房的。」
「哦~~」
所以他是借酒店的廚房做的面,安寧內心有些小竊喜。
「大廚手藝不錯吧,我會把你的滿意度傳達給他的。」
安寧:「…」
瞧見她眼中的失望,賀簡嘴角得逞的翹起來,他將保溫盒放進袋子里,「騙你的。」
嗯?
「大廚哪有時間給你做這個。」
安寧捶他,他料定她不敢下狠手,也不躲開,果然安寧捶他兩下捨不得了。
賀簡笑著包住安寧的手,「明天想吃什麼?」
「還吃這個。」
她眼睛很亮,賀簡道:「總做一樣菜哪兒顯出我的水平,換一個吧?」
「土豆餅配紅豆粥。」
賀簡舉手比一個「OK」的手勢。
吃飽喝足后,該起來走動走動。安寧怕護士有事找她,於是賀簡就陪她在12層的走廊里來回散步,兩人邊散步邊聊天。
「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
賀簡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一直都會啊。」
安寧撇嘴。
「蘭姨還剩幾項檢查沒做?」
安寧回他:「都做完了,現在就等報告出來。」
也是難為他了,知道蘭姨不喜歡見到他,只能時常避著過來。
「術前的備用物品還缺什麼沒買,我再去補齊。」
「不缺了,昨天你跑前跑后的去買備用品,辛苦了。」
「小事。」
安寧捏捏他手心,「腿疼嗎?」
賀簡笑容微滯,「沒有。」
「我想看看你的左小腿,可以嗎?」
她問出藏在心底許久的話,問得很小心翼翼。
賀簡身子僵住。那是他拚命掩蓋的禁忌,她卻一而再的提及。
他眼神閃躲,「假肢挺難看的,別嚇到你。」
「害怕的人是你吧?」
賀簡不語,轉頭避開安寧的目光。
「….是啊,」他笑的有些難過,悲傷莫名,「是我在怕,我怕你會厭棄我。」
他還是做了妥協,在無人來去的樓道口,捲起左腿的褲子到膝蓋。
雖然已經提前做過無數次心理設想,然而真的見到小腿安裝的義肢時,安寧還是震驚到無以復加。
她顫聲:「傷口是不是總會疼?」
「開始會有幻肢痛,後來按時鍛煉,就沒有了。」
他垂眸,聲音平靜毫無起伏,隱在陰影中的雙眼看不出悲傷。
安寧摸著他冰冷的假肢矯形器,簡直無法想象賀簡是如何從痛苦中一步一步煎熬過來的,只要一想到他躺在醫院的無助和絕望,她就覺得胸口堵得喘不過氣,心如刀絞。
他是怎麼才練成走路和平常人無異的?
他是怎麼重拾起自信的?
他每天晚上脫下假肢時,獨自舔舐傷口時,是不是也會難受到想哭?
安寧垂著頭望著那醜陋的義肢一動不動,淚懸於睫,「你的腿是….怎麼受傷的?」
「潛水時被鯊魚咬的,傷口感染了,不得不切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