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白令借酒訴心言
他不敢開口將下面的話說出來,五百年前不敢,五百年後,依舊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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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瑾隨意的坐在塌上,一襲白髮散落身前,白令則端坐在另一側。
裴瑾側頭看向窗外,夜風突襲,幾片粉嫩的梅花在半空飄飄洋洋的,很是好看。
裴瑾轉頭看向白令,問道:「有梅花釀嗎?」
聞言,白令微微點頭,道:「有,怎了?」
「看看。」裴瑾挑眉言道。
聽裴瑾這樣說,白令便起身去到書桌后的一排柜子,將柜子從兩處拉開,便見到裡邊是一個小酒窖,裡面整整齊齊的擺滿了酒罈。
裴瑾走過去一看,眉頭挑的更高了,言道:「這麼多?」
「嗯。」白令背對著裴瑾,喉嚨發出這一個音節。
「沒想到你竟也如此喜歡喝梅花釀啊?」裴瑾伸手拍了拍白令的肩膀。
聞言,白令微微低頭,悶道:「我沒喝過,這裡面,我一壇都沒動。」
「哦?」裴瑾有些驚訝,不信的言道:「真的?」
「嗯。」白令應道,手指微微蜷起,心裡念道:因為這些都是為你而釀的,也是留給你的。
裴瑾負手走了進去,兩眼發光的看著那些酒,然後隨手拿了一壇,問道:「多少年的?」
白令抬眸望去,回道:「五百年。」
「就它了。」裴瑾嘴角微微揚起,將酒抱在左臂。
見裴瑾抱著酒罈,白令眉頭微皺,言道:「你身上有傷,不能喝酒。」
「阿令,你何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了。」裴瑾調侃言道。
聽見這就話,白令微微抿唇,依舊蹙眉言道:「不行。」
裴瑾走過去,言道:「陪本尊喝兩杯吧,就這一次。」
白令看著裴瑾,見他神情有些低落,便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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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令帶裴瑾去到院里的那處涼亭里喝酒,隨後亮起附近的燈盞,坐在涼亭正好可以看見這邊的景色。
裴瑾正對著魚塘坐下,一隻手裡拿著酒杯,另一隻手支著腮,入迷的看著這滿院的梅花,心裡若有所思。
白令於裴瑾的側邊入座,拿起裴瑾給他斟好酒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白令低頭玩弄著手裡的酒杯,問道:「那個與你一起的道士呢?」
白令還以為裴瑾會與他一起過來這裡,卻沒想到裴瑾只身前來,還帶著傷。
裴瑾依舊看著前面的梅樹,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語氣不高不低的應道:「走了。」
聽言,白令一臉不解的看向裴瑾,卻見裴瑾臉上呈現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表情。
感受到白令那疑惑的目光,裴瑾拿起酒罈,再次倒滿一杯,言道:「本尊親自趕走的。」
白令覺得裴瑾說這句話的情緒就如同他剛才所喝的那口梅花釀一般,那樣一般的苦澀。
白令拿起酒杯,微微喝了一口,也沒問裴瑾為何那樣做,因為他已經猜到七八分了。
「腹部那道劍傷,也是他所為。」白令開口言道,這並不是在問裴瑾,而是陳述這件事。
「嗯。」裴瑾又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白令很聰明,裴瑾一直以來都知道,與他聊天,從來都不需有過多的解釋。
每每裴瑾心情不佳,都會靜靜的喝酒,而且還喝很多。
但從前,裴瑾並不常因煩惱而喝酒,而是隨心所欲,想喝便喝。
但這一次,不一樣,白令能感受到,裴瑾心情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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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瑾抬眸掠了一眼白令的酒杯,問道:「你怎麼不喝?」
白令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他連一杯都未喝完,但裴瑾不知道,白令的酒量其實很差的,他並不會喝酒,也不喜歡喝酒。
「我……」白令表情有些苦澀,不知該怎麼說。
裴瑾卻突然想到,本來就是自己要拉著白令喝的,怎能硬要他喝呢。
便言道:「無妨,你就在此陪本尊喝吧。」
聽言,白令手微微握緊了酒杯,心裡翻滾著難受。
白令抬頜,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拿過桌上的酒罈,為自己的杯中添酒。
裴瑾看見白令一口將酒喝了,眉毛微微上挑,開口言道:「你……」
白令舉起右手,制止裴瑾開口,然後將杯中的酒再次喝完。
真苦澀,真辣,白令喝的眉頭微微蹙起。
白令很少這樣喝酒,此時兩邊的臉頰已經開始泛紅了。
見狀,裴瑾一言不發的將自己的酒喝完,然後奪過酒罈,不讓白令再倒酒喝了。
「你別喝了。」裴瑾開口嚴聲言道。
白令頭微微低著,乖乖的,也不去搶酒罈。
見白令沒有跟他搶酒的意思,便鬆了一口氣,自己斟滿酒,慢慢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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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何好的?」白令低著頭,略帶溫和的聲線有些悶悶的言道:「還用劍傷你。」
白令突然的一句話,使裴瑾當場怔住了,隨即,裴瑾便明白過來,白令指的是木殊雲。
「那是本尊自找的。」裴瑾手裡捏著杯身,苦笑的回答白令的話。
確實是他自找的,他想讓木殊雲徹底的恨透他,最好死都不想再見他。
白令似乎有些微醉,根本沒聽進裴瑾剛剛的那句話,而後抬頭對裴瑾喊道:「他有何好的?他懂你嗎?他有體諒過你嗎!」
裴瑾見白令微醺的臉,蹙眉言道:「阿令,你喝醉了。」
白令不理會裴瑾的話,開口辯解言道:「我沒有。」
白令眼角濕潤,幾顆淚珠從臉頰流了下來,哽咽道:「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他嗎?」
白令與裴瑾相識已有上千年了,卻比不上與裴瑾相識沒有兩年的一個道長,這怎能讓他不嫉妒,不羨慕。
聽見白令的這句話,裴瑾有些茫然,不知如何開口。
「你知道嗎?」白令喃喃的重複道。
「本尊……」裴瑾不知,他怎可能會知,他何曾注意過白令的心情。
在裴瑾的印象里,白令永遠都是溫和良柔的,從未發過脾氣,也沒將情緒掛在臉上過,秀柔的臉永遠都是淺淺微笑,溫文爾雅,猶如春風的。
他是一隻白狐,卻沒有狐族的魅惑氣息,反而更像白雪,溫暖的白雪,所以裴瑾對他印象很好。
但今夜,裴瑾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白令,不能說這是白令失態的樣子,更應該說是白令真實的樣子。
「阿檚……」白令眼眶被淚水浸滿,微醉的聲音有些哽咽。
看見白令這個樣子,裴瑾莫名的有些愧疚。
白令僅僅喚了裴瑾一聲,便不再開口說下去了,他有沒有醉,他自己最清楚了。
他不敢開口將下面的話說出來,五百年前不敢,五百年後,依舊不敢。
白令低下頭,嘴角揚起,無聲的自嘲了一下。
他怎麼敢說,他不敢賭說出來的後果啊,他不願連站在他身旁的資格都失去了。
「回去吧。」裴瑾放下酒杯,將微醉的白令扶了起來。
滿院的梅花,突然間紛紛揚揚的飄落,裴瑾扶著白令,慢步走回他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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