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凡界劫1

第一章:凡界劫1

魔界之南的往生海畔,生靈塗炭,屍骨成山。

鮮血匯成條條溪流潺潺灌入往生海,以往碧波晶瑩的往生海正緩緩變得猩紅刺目。海下無數魅靈哀叫狂躁,要衝破海面那封鎖的結界。鋪天蓋地的巨型烏鴉把原本蔚藍的一方天遮成了黑色,它們時而低飛掠起海畔屍骨自高空重重拋下,時而盤旋嘶鳴和咆哮,彷彿很是滿意這黑暗煉獄。

海的上空懸浮一副水晶棺槨,棺內男子穿紅色喜服,雙目緊闔,若不是這顛覆蒼生的悲慘景象連同他嘴角已乾的一絲血跡,英氣的臉龐像極了懸於沉靜時空里的一副稀世畫卷。水晶棺旁的女子鳳冠霞帔,長發糾繞著裙角隨風張揚翻飛著,她有著絕世的容顏,眉眼之中嵌滿了悲傷,一雙陰柔鳳目定定凝視水晶棺槨中安詳的男子,似乎世間喧鬧凄然全與她無關,這一時刻,她的眼裡心裡只有他一人。

數百萬年來,魔界頭一次暴雪紛飛,片片落下的雪花瞬時在海面開成一朵血般妖艷的曼珠沙華,自海面肆意生長升空,托起了那副水晶棺槨。雪花觸及花朵即刻衍生無數花朵,漫空的紅,妖魅而張揚,襯著女子臉上綻放的笑容,天地暫且萬籟俱寂,只剩她悲戚的笑回蕩在魔界「師父,你曾問過我何為天下?失去你,我方明白,你便是我的天下。你走了,我就讓天下生靈為你陪葬!哈哈哈,成魔有何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們明明血肉之軀,內心卻裝著魔鬼萬千。」突然笑得妖艷,妖艷里卻夾雜絕望,紅袖憑空而揮,雙目之中似有火在燃,目光掃過滿地屍骨,凄然一笑「是他們,你曾經拚死守護的天下生靈,是他們害死了你,是他們讓你我不得相守。三界之中,個個皆利欲熏心,為這一顆噬仙珠,殘害忠良,手足相殘,只為借它爬上最高位置。」紅袖輕拋,攤開手掌,一顆紅色珠子散著刺目紅光躺在掌心。掌心輕掂,珠子冉冉升空,雙掌齊推,巨大的黑色魔力自掌心悉數注入珠子。紅珠開始變黑,漸漸脹大,珠內似有無數身著紅衣的女子在翩然起舞。只聽長空一聲龍嘯,珠子轟然碎裂,燃著火紅烈焰的黑色巨龍破珠而出,長嘯在她周身飛了數圈,驟然墜入往生海!海下魅靈得以衝破結界,龍捲風般席捲而出,所到之處,原為肉身的屍骨頓時變為根根白骨。

同一時間,地動山搖,翻天覆地,海水倒灌,一切重回混沌,女子的笑聲隨混沌逐漸隱去.....

「神仙,神仙,快快說與我聽聽,都看到了些什麼?」白荷盛開的荷池旁,碧色的池水浮起朵朵白荷,似潔白的雲絮暗綉了一層花紋。

洛棠坐在池邊大石上,白皙的小手輕輕地敲了敲一旁雙目緊閉的一隻老龜的背脊。水靈靈的大眼睛里滿是期盼「神仙,神仙,快醒醒,您怎的睡著了?不是說能看到我的前世今生么?大半時辰過去了,您怎的倒睡了呢?」

老龜緩緩睜開滿是褶皺的眼皮,心緒複雜地將女孩望了一望,它的情緒陷在將才那一場驚懼之中。該如何說?她應是無憂無慮如此平凡過一生的啊,說不得,說不得。且行且看罷,此時並不是時候。

拿這個追根問底的小丫頭無法子,甚而隨口搪塞幾句「噯,不過一隻老龜罷了,神仙不敢當。我這老烏龜不曾有那番本領能窺得什麼前世今生,若真有,早上天入地逍遙快活去嘍,那甘日日泡在荷花池裡頭惹一身風濕?怎知老龜我昨日一句無心之言,令得丫頭你這般當真,老龜該死,該死。」

「神仙才沒有老,也不會老,我記事你就是這樣,我都十三了,您一樣沒變。說您不是神仙,哄哄府里人就罷,可框不到我,您可見過除您之外哪有會講話的龜來著?還說您不是神仙。洛棠今日滿十三,不玩小孩子把戲了,不可當我是小孩子....」樣子認真如同小大人,聲音卻天真稚嫩未脫,柔柔綿綿,好似此時天空低低的白雲彩。

「小姐,小姐,可急煞奴婢了。奴婢端了水進房不見你,不敢告知老爺夫人,偏殿後院尋了一圈才在這找著你。全府上下都在前廳等著你呢,快隨奴婢走。」貼身丫鬟秋荷氣喘吁吁跑過來,臉頰紅似抹過胭脂,未作歇氣拉起洛棠便跑。

老龜愁緒萬千地望了望她奔跑的瘦小背影,重重一聲嘆息后隱入了荷池。

「秋荷,我這有重要事情呢,不就一個生辰嘛,有什麼好急?年年如此,無趣得緊,本小姐並未感受到丁點喜悅。」洛棠力氣自然沒有丫鬟大,本不想走,硬被她一路攥著跑。

「哎喲小姐,有什麼事能重要過今天這大日子?找不到你,老爺會責打奴婢的,奴婢從小跟著你,你可忍心看奴受罰?」秋荷嘟噥著嘴,一副可憐巴巴的委屈模樣,接著道「再說你日日無事便來後院對著一隻烏龜自言自語,府中上下倒習慣了,要是外邊不知道情由的,傳出去會說小姐你這裡...這裡有問題呢。」傻笑指著洛棠的頭。

「你說什麼,打你。平時是我把你給慣壞了,沒大沒小。怕我父親,就不怕我了?我早與大家說它是一隻神龜,會講話,都不信。」抬手嚇唬嚇唬秋荷,對這小丫頭甚是無奈,說什麼她都信,偏偏這事要和別人站同一線來懷疑自己的小姐。

秋荷縮了縮頭躲開她嚇唬的小手,笑道「奴婢很想相信你的話,可是全府上下圍住它叫它講聽聽,它哪次說過一言半語的?根本和池中別的烏龜沒兩樣,只不過是小姐你出生那日,被下人在後院池子里發現它。就體型比旁烏龜大,有著金色的殼。可老爺說這並不稀奇,還說很遙遠的大海里和它一樣的龜比比皆是。」

洛棠覺著甚是無趣,除了皇宮,最大就是洛府,竟無一個肯相信她懂她的人,無趣,無趣。揮了揮手「懶得跟你說。」

」那咱快走吧。「秋荷傻笑。

「四哥那個搗蛋鬼又在哪?哎呀你跑慢點。」洛棠邊喘氣邊問。

秋荷興緻高昂道「四少爺今日可乖著呢,就在老爺旁邊侯著,就等你了。聽說老爺請了好幾個戲班子,在偏院搭了好幾個戲台,大家喜歡看哪個戲就看哪個。還在北院讓家丁們複製集市上的光景,讓小姐體驗和接觸外邊的世界。」

洛棠霎時像泄氣皮球般小臉一沉,全府上下都知道她的願望是出去看看,聽上去平常的一件小事在她這卻難如登天,活了十三年,從未見過外邊的世界就算了,連府門也未踏出過一步。

雖然她的童年有四個哥哥陪伴,也有全府的上下的疼愛,過了十三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出去看看,那種逆反心理從萌生那天開始就沒有停止過。十歲開始就在住鑽研逃出家門的辦法,大大小小數百次卻以失敗而告終,但是她沒有放棄繼續嘗試,認為只要堅持,一定會成功的。

此時她的眼睛圓溜溜往四周瞄了一圈,知機會又來了,甚而發自內心地歡喜起來。這樣喜慶的日子,府中上下集聚在前廳和廚房,忙著準備大宴,除了秋荷這個好騙的小丫頭在旁,四下空無一人,腦中靈光一閃。經過長廊柱子時便纏在上邊,任憑秋荷再大氣力也拖不走了,捂住肚子哇哇直叫「我,我突然腹疼,哎喲,好難過。」

學會行走就開始學習琴棋書畫的她,就連演戲也都在數次逃跑中習得爐火純青,輕輕鬆鬆又把秋荷給騙倒了,跟著急了直跺腳「那怎麼辦呀?老爺和夫人在前廳等著呢,誤了生辰慶的賀吉時,非扒了奴婢的皮不可。」

「前邊不就有茅房嘛?你在這等著我,我去去就來。哎喲,痛死我了,太痛了。」小臉通紅捂著肚子叫疼,還有額上從路過的樹枝上順手扶下的水珠,把秋荷嚇哭了,以為小姐早膳吃的她端來的包子里有毒。

秋荷猶豫無奈一會,還是鬆了手。哪知剛鬆手小姐便如同脫韁野馬,風也似直往牆根一顆大槐樹飛奔而去。秋荷這才醒悟,中計了,哭著臉兒猛敲腦門咒自個蠢。那顆大槐樹是小姐逃跑最多的把戲,故意行至此地才叫肚子疼,她竟一時給忘了,大叫著追上去「小姐,小姐,你要是跑了,老爺會打死奴婢的,小姐,不如讓奴婢現在死了罷了。」

「秋荷,父親從來沒有責罰過下人,你就放心吧。再說我就出去看看,你告訴父親母親,午時我便回來,絕不食言,他們定會看在我生辰份上不追究的。」洛棠像只松鼠快手快腳往上爬,頭也不回。

秋荷跟忙樹下,可不會爬樹,只一個勁在樹下又急又跳,什麼法子也沒有,對著牆外大喊「快來人啊,小姐爬樹逃跑啦....」喊破嗓也未有回應,平時只要她一聲喊,牆外就有兩個家丁躍上牆來逮住頑皮小姐,今日可慘了,老爺昨晚說四少爺和五小姐生辰,全府大慶賀,看守的也跑去湊熱鬧了。

「秋荷,你就別喊了,省點力氣去看戲吧,我很快就回來。」言語間已經藉助大槐樹上了牆垣,回身做了個鬼臉。心裡順便感謝了千萬遍這顆簡直就是為助她逃跑而斜生的大槐樹。正打算躍牆而下,乍一看嚇的不清,平時逃跑連個大概都沒看清就被抓住,這次倒是看了個明白,這牆可真高,牆外地面是大理石板路,一個沒跳好還可能殘廢。好不容易就要自由了,怎能被一堵牆給困住呢。想到下人們口中天講得花亂墜的外面的繽紛世界,心裡就湧上一顧悶氣,憑什麼全府上下誰都能出入,就自己不行,父親母親也太狠心了,想到此,眼一閉,心一橫,提著裙擺跳了下去。

沒有預期的落地,后領被人及時提住,就這麼空落落的掛在牆外,勒得差點窒息,猛烈咳嗽起來。逃跑再次宣告失敗,她無比痛恨這個揪了她衣領子的人,痛恨得上去之後一定要掐死他才解氣。

再次能暢快呼吸時,她已輕輕落在了院子里的地上,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能和外邊的世界親密接觸,待呼吸夠之後,她愁眉苦臉叉腰轉身。而此人正是她又愛又恨的,加上這次揪了她第十八次衣領的大哥,全府唯一會功夫的人。狠狠瞪了瞪玉樹臨風的大哥「大哥,你也太狠心了吧,我只是上樹想要掏個鳥窩,差點被你勒死在牆頭,哼。」氣呼呼地別過頭去,心裡可恨死了。一年難得見一次的大哥再次回來竟然是這種場合相見,想表達滿滿的想念,卻一時氣不過,情緒就這般夾在中間不上不下,難受至極。

秋荷崇拜地把大少爺看了又看,即刻上前拉住洛棠「小姐,辛虧大少爺及時趕到,不然奴婢真的慘了。」

洛錦風寵溺一笑「若我晚一步,這麼高的牆跳下去,沒跑成不算,還得在床上躺上幾日,可還值得?」

「值得,怎麼不值。只要能踏出大門一步,就算斷腿我也願,哼。」再別過頭去,越想越氣。

「外頭的世界並非如你想像那般美好,反而會有很多難測的艱險,父親不讓你出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不過是為了你好。外邊有的你在府里也都見過,何以一而再的想要出去?」

「你自小就能上昆吾山拜師修仙,什麼沒見過。可我自生下來那日起就未出過門,那種心酸你們這些自私的人怎會知道!」小臉通紅,就要哭了。她就不明白父親為何要下這種死規矩,還騙她說外面有很多吃人的妖魔,小孩子一不小心就會給吃掉。可越這樣說,她就越來興緻,非要看看那些所謂的妖魔是何模樣,想來想去也不能明白。下人們只是時時刻刻告訴她,父親是當朝重臣,生了四個兒子好不容易才有一個女兒,自然集萬千寵愛一身,捧在手心裡還怕化了,怎可能讓她出去拋頭露面。「說最疼愛洛棠,看著我上了牆還硬拽下來,誰能比大哥你狠心?」

洛錦風將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看著妹妹「唉,年前離府時不知是誰纏著我說回來定要教她劍法,原本已動搖,現在看來是沒必要了。原本今日就教她一些入門功夫,只可惜那丫頭不想領情,為得能出去,狠心連大哥也不要,大半年未見,怎的還等來了如此態度。」搖搖頭,轉身欲走。

如此一聽,洛棠立即忘了逃跑的事,剛還氣嘟嘟的臉即刻眉開眼笑,上前挽住大哥的臂膀,討好道「大哥,你早答應我,我哪會整日想辦法逃出去,就是等也要乖乖在府里等你回來教我習劍,你說話不準反悔啊!」

「嗯,一言為定。」洛錦風粲然一笑,輕輕彈了彈她的小腦門,背著手走開。

洛棠胡亂揉了揉,屁顛屁顛跟在身後,十分開心。

秋荷捂嘴偷笑,也一路跟了上來。

穿過一條爬滿紫藤花的迴廊,穿過一片大花園,路過偏殿,來到前廳。廳里熱鬧非凡,洛棠入了廳門便像個小猴子般左跳右躍,順手抓過桌上擺著的甜點就往嘴裡送。下人們紛紛相覷而笑,早都習慣了這五小姐的調皮搗蛋。

「棠兒,不可無禮。」父親嚴厲的聲音自高堂傳來。

小猴子立即變得乖張,規規矩矩地作揖「父親,母親。女兒只是在後院貪玩,一時忘了時辰,並未想著逃跑之事。」輕輕巧巧行至母親身側立著,順道給立在父親身側的四哥擠了擠眼。

四少爺亦是向她吐了吐舌,便不作搭理。

「老爺,今日是棠兒生辰,就放任她去吧。」母親拿過女兒放在肩頭的手,目光好生疼惜地望了望女兒。若不是礙於孩兒們都規矩落座,府中上下皆候在廳外,定要把這小女兒當成還是嬰孩般抱在懷中疼惜。

洛禮仕無奈搖搖頭」你呀,對孩子太過慈愛,才令她學了這般任性。」

「你這丫頭,沒輕沒重的,這樣重要的日子跑哪去了?全府上下都等著你呢。」拉著女兒的手,洛氏言語雖是責備,卻難掩寵溺,不過故意說她兩句做做樣子給老爺看罷了。

洛棠眼睛骨碌骨碌在人群里轉了一圈,望見二哥三哥規規矩矩坐在自己位置上,向他們做了個鬼臉,只有大哥的位子是空的,大哥明明一起進來的,怎的轉眼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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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曼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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