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四十七章回京備戰】

方傑那日一早帶了四五個小廝長隨,趕了三輛馬車奔往四百裏外的京城雪都,一路上天公作美,並沒有如往年那般颳起暴風雪,官道上還算平坦易行,於是一日趕下來,倒也能走出七八十里。

五日後的這天傍晚,東子甩着鞭子抽在馬匹身上催著牠快跑,眼見京城遙遙在望,這小子也是興奮不已,剛要扭頭同主子通報一聲,不料身後馬車裏卻傳來一陣大笑,甚至不時還夾雜着幾聲笑到不行的咳嗽。

東子立時無奈的垂了頭,這必定是少爺邊喝茶水邊看書,一時忍不住又笑嗆了。他轉回頭繼續趕車,但腦子裏真的很想弄明白少爺到底看的是什麽書。

那日張東家托他帶給少爺的時候他也沒在意,沒想到少爺拿到手就再也沒放下過,不管是坐車趕路或者住宿打尖,那書從沒離開過身旁。

若是平日,他許是會以為那裏面寫了什麽情話,但是少爺每次翻開那本書都會笑得前俯後仰,完全沒了往日高貴的模樣,實在讓他好奇到連晚上作夢都在猜書里的內容。

他這般發獃感慨,一時沒察覺馬車就慢了下來,待得趕到城門口時,守門的兵卒正在合力關起城門,驚得他趕忙跳下去敲著車廂稟報道:「少爺,城門要關了,咱們怕是今晚進不去了。」

馬車裏的方傑掀開車窗上遮擋風雪的青氈看了看,見那城門並未完全關上,就從懷裏掏出一塊黃銅令牌遞給東子,「去給守城門的兵卒看看,記得再打點些碎銀。」

「是。」東子雖不知這令牌是何物,但主子既然這般篤定的拿出來,自然是能唬人的好東西,所以他接過就往城門處跑去。

果然那隊兵卒見得令牌就互相使了個眼色,關到一半的城門暫時停了,正好順利放方家的三輛馬車進來。

東子討好地同兵卒們又說了幾句,之後塞了幾塊碎銀,這才小跑上前從馬車窗把令牌遞還回來,一臉不舍的央求道:「少爺,這是什麽牌子,當真管用呢。」

方傑微微一笑,把令牌塞到懷裏收好,「趕路吧,去城東錦繡坊。」

雪都作為雪國的京城,比地處北疆的翠巒城繁華許多,此時已是夜幕低垂,翠巒城中這會兒除了酒家和花樓還算熱鬧,其餘街道多半連行人都少見。而雪都這裏卻是與白日相差無幾,路上行人不斷,兩旁宅院門楣上掛着各式各樣的風燈,照得街上極是明亮,各個商家鋪子也還未關門,不時有夥計笑着迎送客人。

待得馬車拐入酒樓店鋪最密集的商街,四處更是燈火輝煌、人流如織,大有此城夜不眠的架式,看得方家幾個長隨車夫們都直了眼睛。

城東的錦繡坊並不遠,不過兩刻鐘馬車就到了鋪子門前,王和正巧送熟客出來,見有馬車停下就過去探看,結果一看是東家到了,立刻派人往裏面通報祖父,自己上前躬身行禮,「少爺,爺爺昨日還惦記着怕路上難行,要派人去接應,想不到少爺這麽快就到了。」

方傑伸手扶起他,笑着問了問老掌柜的身子,然後就邁步往鋪子裏走去。早有伶俐的小夥計跑去引東子幾人趕車繞過街口,進了後宅卸車搬貨忙碌不停。

王老掌柜自上次從翠巒城歸來,或許是因為放下了心裏大石,這段時日邊養病邊整理鋪子帳冊,身體倒是變得硬朗許多。

方傑見老掌柜氣色不錯也真心歡喜,攔了老掌柜給他行禮,又親手扶了老掌柜坐下喝茶。

一老一少說起生意,王老掌柜好似有些不舍,慢聲道:「少爺,這一月三家鋪子照舊進新貨,生意很是不錯,少爺若是想要轉手也好找買家。」

方傑點頭,笑着安慰老爺子,「王伯,這鋪子就是轉賣也不過是名義上易主,您老不要擔心。我這次來之前,已在翠巒城置辦一棟三進宅子,裏面用物齊全,若是王伯不嫌北地苦寒,過些時候就隨我搬回翠巒城養老吧。那邊的生意明年必要再擴幾家,也是極缺人手,王和幾個幫手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王老掌柜自小在翠巒城長大,上次回去才小住幾日,也沒來得及四處走走,歸來後就常常念叨。此時一聽少爺已準備好住處,兒孫又都有了差事,自然就興起落葉歸根的心思,遲疑着說:「我們一家子,不會給少爺添麻煩吧?」

「王伯做了一輩子買賣,我還盼著您老多指點呢,怎麽能說是麻煩?就是王和幾個也是難得的經商好手,他們幫我可是比外人要讓我放心多了。」

王老掌柜被哄得眉眼都帶了笑,點頭應道:「既然這樣,老奴就搬回老家享清福,也讓幾個兒孫繼續跟着少爺出把力氣。」老爺子打定主意就有些坐不住了,高聲喊了兒孫們趕緊備酒席替主子接風,末了又問:「少爺,要不要請直郡王來坐坐?」

未等方傑答話,門外已有人大笑道:「王伯,是不是方財迷回來了?我都看到馬車了,他人呢?」

方傑眼裏閃過一抹喜色,親自起身去開門,果然院子裏正有一個穿了一身大紅錦緞長袍的胖子,手裏揮着扇子喳呼著四處張望。

聽見這邊有動靜,那胖子猛然回過頭來,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立即瞪得溜圓,幾步就躥了過來,一把抱住方傑嚷道:「財迷,真是你回來了!我就說嘛,敢拿着我令牌攔門的除了你也沒有別人了。你怎麽又瘦了,難道做買賣賠錢,飯都吃不上了?」

方傑被他圓滾滾的身子撞得倒退兩步,好不容易穩住腳,雙手大力拍着他厚實的背脊笑道:「趙胖子,一年不見你就不能說些好話,光會盼着我賠錢!倒是你又胖了一圈,王府是不是被你吃窮了?」

兩人互相笑鬧半晌,好不容易才進屋各自就坐。王老掌柜親自端了茶欲給趙直倒茶,卻被他攔了笑道:「王伯太不厚道了,財迷回來都不派人告訴我一聲。要不是我追來了,是不是鋪子裏的好吃食又都先給他吃了?」

「你這饕餮要來,王伯自然要把好吃食藏起來。你忘了小時候是誰把點心都吃光了,害我餓肚子?」方傑毫不留情的揭了趙直的底,欲扶著老掌柜坐下。

王老掌柜卻是笑咪咪擺手,「少爺和郡王難得聚在一處,老奴這就讓廚下張羅幾個好菜。反正以後老奴還要跟着少爺,說話也不急着趕在這一兩日。」

方傑點頭送了老爺子出門,趙直也起身笑嘻嘻送了幾步,兩人關門重新坐下後,望着相交多年、感情勝似兄弟的好友都是咧嘴笑着,心情大好。

想起方才老人家那話,趙直問:「這次回來打算把王伯一家也接去翠巒城?」

方傑點頭,隨手遞給他一盒點心,自己捧了一杯茶喝,「那邊的生意已是鋪開了,很缺人手,正巧王伯也念着落葉歸根,這一次就順便把他們一家接回去。」

趙直抓了一塊點心塞到嘴裏大嚼,末了苦着臉說:「你們都走了,這京城就剩我一個了,可是無趣至極。」

方傑失笑的打趣道:「你那些紅顏知己聽到這話不知要碎了多少芳心、落下多少珠淚,你可別替我招她們怨恨。」

趙直不在意的揮揮手,「她們同你一樣只認銀子,小爺我若是哪日沒銀子了,保管連她們的面都見不到。」

兩人說笑幾句,王和就帶着人擺了酒菜上來,趙直替方傑倒了滿滿一杯酒,笑道:「方財迷,你先罰一杯,一個人跑去北地躲清靜,丟了兄弟在京城受罪,該罰該罰!」

方傑也不推拒,抬手就把酒水一口喝下,「每次見面都是這一句,下次換換吧。」

趙直也跟着喝了一杯,嘆氣應道:「一年都見不到一次面,怎麽聽也算新鮮吧?」說罷,他又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問:「你是真打算要在北地安家,不再回來了嗎?你這清靜也躲得太遠了。」

方傑苦笑搖頭,「我還是躲得不夠遠,不然哪會這麽容易又被召回來?」

趙直皺眉,伸出筷子把盤裏的整個豬肘子都夾了回來,大口吃着含糊應道:「你又沒有親娘在這裏,有什麽躲不了的?哪像我日日被老娘拉着哭天抹淚,想找個耳根子清靜的地方都找不到。」

方傑見他吃得滿嘴流油,忍不住好笑,「王府虧了你的吃用嗎?怎麽吃起東西來還是這副德行?」

趙直撇撇嘴,「什麽禮儀規矩都是狗屁!填飽肚子才是真的。再說我一個王府庶子,不吃喝玩樂做個紈褲,難道真聽我娘的話去搶王位啊……罷了,不說這個了。」趙直像有一肚子怨念,恨恨地又灌了一杯酒。

方傑默默替他再次把酒杯斟滿,也是不知如何相勸。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趙直的爹在皇家排行第六,封號祥親王,生平無大志,就是喜好美色,娶了妻妾不下十名,生了一堆女兒,兒子卻只有兩個,一個就是王妃嫡出的世子,文武全才,風流瀟灑,在整個雪國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另一個就是趙直了,雖說其貌不揚卻極具內涵,不得不說兩兄弟都應了那句話——歹竹出好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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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勝女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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