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蘇綉星
見蘿莉走遠了，法寧轉過身，問：「被欺負了？」
「是好男不跟女斗。」男孩噘著嘴說。
「你什麼時候會講冷笑話了？」
男孩被逗笑了，帶出一條鼻涕，粘在嘴唇上。
法寧用擦過耳屎的手帕幫他揩掉鼻涕，又問：「家裡還在挨餓嗎？」
「嗯，總是吃不飽。」男孩不笑了，傷心地低下頭。
「讓你姐姐也來上課吧，反正在家也是吃不飽，浪費時間，不如過來學點知識。」法寧道。
「好，我勸勸她。」男孩告別了小先生，穿過荒草，拐彎抹角，來到一間破屋。
跨過腐爛發黑的門檻，在廳堂里對供桌上的兩個牌位拜了拜，轉身進了裡屋，牆角蹲著一個少女，麻布衣衫，正在埋頭擇菜。
說是擇菜，實際上是在挑野草，留下能吃的野菜。
少女的纖長手指浸沒在一片交織的深淺綠色中，轉過臉，她有圓潤的嘴唇和鼻子，再配上一雙圓眼睛，愈發顯得可愛。
「姐，你也去書塾聽課吧。」小男孩說。
「說什麼呢？你去就夠了，我一個女孩子，學什麼知識。」
「小先生說，學了知識，別說是女孩子，就是四肢殘廢的人也能變得無所不能，比如斯蒂芬霍金！」
「別勸我了，我已經想好了，過些日子就找個人嫁了，以後從夫家偷偷帶點吃的給你。」
「姐！」男孩急了，「難道小先生不好嗎？」
「小先生當然是極好的。」溫婉的少女溫和的回答。
「小先生難道不帥嗎？」男孩又問。
少女恬然一笑，轉過身，仍是蹲著，小腿和大腿間壓出好看的側線，沾滿露水和草葉的手放在膝蓋上。
「小先生當然是很帥的。」
「那你為什麼不去聽他的課呢？」
少女抿著嘴，依舊猶豫。
「他天天去見那個叫做綉星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哦，對了，今天早上還碰到一隻和他很熟的蘿莉！那蘿莉長得可好看了，兩人還在拌嘴呢！姐，你要加油啊！」男孩睜大了眼睛，手舞足蹈，「去聽課吧，姐！小先生說他想看到你！」
「他怎麼會那樣說？你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少女下意識地拿手指的繞著頭髮，眼神慌亂，猶豫了很久，終於說：「好，我試著去聽一節課，要是不適應我就回來。」
……
「書塾到底在哪兒啊？那傢伙也不告訴我具體位置，真是壞透了！」
葉璃在荒草中費力地走著，鞋襪沾滿了草屑和想要搭順風車的種子。
得找個人問一問才行，她想，可這荒郊野外連半個人影也看不到。
走了一段路，看見前面有一座小屋。
她穿過齊腰深的雜草來到老式木屋前，木柵欄圍成院子，種了滿院的艾草，散發著一股好聞的苦味。
「有人在嗎？」
葉璃在窗口張望，人影晃動，隨後吱呀一聲，木門開了半扇，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更多的中藥的清苦味道涌了出來。
葉璃愣住了，眼前的人分不清是男是女，黛眉如畫，一雙鳳眼帶著閑情和慵懶的味道，長發披肩，光澤柔亮。
仔細看，是個十六七歲的美少年，卻如少女一樣用線絞了汗毛，臉頰潔白光滑，嘴唇也沒有鬍鬚。
「有什麼事嗎？」美少年的聲音清脆好聽。
葉璃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鬼使神差的問：「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美少年笑了，臉上湧出兩個月牙形的酒窩，「女的。」他的語氣很肯定。
「但是……」
「你是個聰明的小姑娘，請回答我，人的好壞看什麼？」
「行為。」
「那不就行了。」
「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確實有能做到的，也有不能做到的，但我不是偽裝，而是真心誠意地想去做，每一個真誠的人都應該得到尊重。」
「我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我只是好奇而已。」葉璃趕緊解釋。
「謝謝你能理解。」美少年又笑了。
「我理解了你，我們就是朋友了吧？」葉璃順水推舟的說。
美少年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眼裡亮起神采，似乎被她的這份純樸感動了，道：「你也是一個真誠的人呢，我叫蘇綉星，你可以叫我綉星。」
「我叫葉璃，你可以叫我梨子。」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
兩人算認識了，葉璃進了屋，屋裡的陳設很簡單，靠牆的床，靠窗的桌，桌上有一面梳妝鏡，窗台上排著藥瓶。
「你生病了嗎？」看到窗台上亂七八糟的藥物，葉璃關心的問。
「不，這是變成女孩子的魔法葯。」
「哇！好厲害！」葉璃盯著樣式不一的藥瓶看了一會兒，心想，小白很適合它們，他看起來白白嫩嫩的，假如他是女孩子的話，就不用避嫌了，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破廟裡的小白突然打了個噴嚏，警惕地看向四周。
葉璃忽然看到半開著的抽屜里放著幾個牛皮紙包，從繩結的樣式來看，應該是法寧拴在腰間的那一串，紙包的數量也對得上。
法寧來過了？
心臟跳動了一下，意識到了什麼，但她沒有問。
「對了，秀秀，附近有個叫松陰書塾的地方嗎？我是想去那裡來著，結果迷路了。」
「這一片沒有路，我帶你去吧。」蘇綉星鎖了門，領著蘿莉穿過荒地，來到松陰書塾。
雖然距離不遠，但不太明顯，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板房，要想找到還是挺困難的，如果不是裡面傳來朗朗書聲，根本意識不到是書塾。
葉璃趴在窗戶上一瞧，嗬！又是一個熟人，劉錫白。
家裡有小白，這個是老白，她想。
劉錫白瞥見窗外的蘿莉，袖了書走出教室，學生們一半在觀察蘿莉，一半在偷覷美少年，傳來竊竊私語聲。
「死人妖又來了！」
「噁心噁心！」
「天哪，我起雞皮疙瘩了，你們看。」
「我聽說被死人妖碰一下，那個東西就會變成小鳥飛走了。」
「什麼東西？」
「就是那個東西！那個……」
「別說了，快看蘿莉！」
「啊，真好看，我被治癒了。」
「我的狗眼復明了。」
「好可愛啊，好想帶回家。」
葉璃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但言語里的輕佻和敵意她是能感覺到的，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道：「果然是流氓先生和流氓學生，法寧又在騙我。」
劉錫白無奈地笑了笑，致歉道：「小姑娘，讓你見笑了，我的學生修行還不深，忍不住就要胡亂猜忌和人云亦云，看到漂亮的事物又會心猿意馬。」
「你應該向秀秀道歉。」葉璃說。
「那倒不用，綉星的胸懷，已如天地般博大。」劉錫白回頭和蘇綉星對視一眼。
蘿莉敏銳地嗅到一股默契的味道，她意識到，這兩人心照不宣，一定有秘密。
人的心裡有一個放著秘密的房間，而秘密，是件奇妙的東西，是一縷煙，又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難以捉摸。
有的秘密鬼祟陰暗，有的則活潑可愛，藏於匣中的有玫瑰也有匕首。
葉璃沒有秘密，因為她沒有過去，或者，過去，就是她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