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極星社

葉璃的處境並沒有獲得『白色妖精』因而改善，為了填飽肚子，晝伏夜出，終於抓住了一隻黃鼠狼和一條蛇，輕鬆掐死了它們，在火上烤得吱吱冒油——現在蘿莉的手勁兒特別大。

阿瓊躺在草堆里，產後的虛弱期還沒有過去，她幽幽的看著蘿莉，忽然輕聲說：「法寧先生不會再來了。」

語氣里含著遺憾。

一根樹枝燒裂了，嗶啵一聲。

「為什麼？」蘿莉抬頭詫異的問，她知道，那個戴著斗笠的少年是個好人，快要成為朋友了，為什麼不來了呢？

「救急不救窮。」阿瓊回答。

「你有什麼打算呢？」

「法寧先生是不喜歡我的……我說的喜歡，是讓我成為他的女人那種喜歡。」

「你們不能結婚嗎？」

「法寧先生是看不上我的，但是那些莊稼漢可以，這裡的女人本來就很少，年輕的就更少了。我要找一個強壯有力的，和他一起養孩子。」

「這樣的『喜歡』，還不如不要。」

「但我要活著，我的崽也要活著。」

阿瓊嘆了口氣，眼神變得迷茫了，「我從伺候很多男人的地方逃出來，去伺候一個男人，我到底在尋找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我要吃黃鼠狼先生了。」

蘿莉低下頭，眼眶濕潤了，她抓起烤串，狠狠的在黃鼠狼去了皮的肥嫩脊背上咬了一大口，頭尾伶仃連在樹枝上。

她使勁嚼著，臼齒輕鬆碾碎了骨頭，一起咽下去。

傻子傻乎乎的湊過來，用部分贓物跟她換了那條烤蛇，於是蘿莉就有一堆蔬菜了。

蘿莉喜歡甜脆的蔬菜，她專註的咬它們，嚼它們，舌頭使勁攪拌，傾注了十二分的熱情。

漸漸的，已經超過普通人三餐分量的食物消失在她的嘴裡。

摸了摸肚子，蘿莉仍覺得餓，這種餓不是胃壁貼在一起的難受感覺，而是另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虛弱感，並不難受，只是心裡有些遺憾。

她偷偷的跟著傻子，想知道傻子偷竊農作物卻不挨揍的秘密。

結果令她失望了，農戶們只是單純的不理會傻子，默許他拿走田裡的東西，但只要蘿莉一接近農田，立刻有許多道警惕的目光投向她，她只好悻悻的離開了。

天空中陰雲攢聚，像是傻子的臟被褥。

下雨了。

水珠們翻滾跳躍，沿著瓦楞賽跑，一路滾下來，被屋檐擋住腳步，前推后擠著，一副放學般的喧鬧景象，紛紛融成大團的水球尖叫著往下墜落。

蘿莉就蹲在門檻上，百無聊賴的看著潑水般的雨幕。

傻子在旁她邊，光著腳丫子，用一根曲別針逗弄一隻尾巴像剪刀一樣的蟲子。

蘿莉捧著臉，沖他喊：「喂，傻子！你有名字嗎？你現在是我的朋友了，不能再喊你傻子了。」

傻子扭過頭，「名……字……」他似乎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聲音沙啞難聽。

就見他伸手划平一片土，撿起腳邊的一塊瓦礫，歪歪扭扭的寫下三個字。

「李、逃、禪，這就是你的名字？」

「李逃禪，以後就叫你李子好了，你可以叫我梨子，或者葉子。我更喜歡梨子，梨子很甜，雖然我沒有吃過，但我是知道的，我看過那個道士種梨的故事，一個梨核長成一顆大梨樹的故事。滿樹的梨子呀，一城人都吃飽了，我要是有那個梨核就好了……」蘿莉興緻勃勃的講著，如果給她一小把瓜子，她能從早上講到晚上。

傻子安靜的聽著，慈眉善目。

這時候，一個人從雨幕中跑來，穿著一件青花色中山裝，手裡提著一雙布鞋，光腳，褲腿卷到膝蓋。

「哎呀，好大的雨！」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余著些顫顫巍巍的掛在睫毛上，微笑著對蘿莉說：「你好，小姑娘。」

「大叔你好。」

葉璃一眼看見他手上的戒指，黑色的，和李鳳儀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樣。

這些人是一個組織的，她意識到。

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葉璃站起來，大聲說：「你偷了我朋友的戒指！」

男人抬起手，「你說這個？這個戒指是制式的，上面有數字，相當於身份證，一個編號對應一個人，你朋友戒指上的編號是不一樣的。」

「我才不信呢！你解釋一下，為什麼我沒有？」

「它是極星社給調查員們發的身份證明，你沒有加入極星社，當然不會有。」

原來那個組織是叫極星社。葉璃知道了戒指的來歷，她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加入極星社，怎麼報名？」

「小姑娘，那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男人話還沒說完，面前的蘿莉體表已覆上一層雪白鱗紋，伸展腰腿，展示強勁有力的腰腹力量。

男人愣了一下，忽然啞然失笑，鄭重道：「看來，你已經從『塔』里獲得了能力，極星社對入社年齡倒是沒有限制，只要通過『入社測試』就可以加入了。」

「我也會有一枚戒指嗎？」

「是的，小姑娘。」

「您叫什麼名字？黑戒先生。」

「劉錫白。」

見識了葉璃的能力，男人爽快的告訴她怎樣去極星社，然後在廟裡避了一會兒雨就離開了。

葉璃蹲在門檻上若有所思。

她敏銳的感覺出這座小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點。

不會那麼巧的，幾個厲害人物都有意無意的來到這裡，名副其實的廟小妖風大。

這不，今天又來了一位黑戒，雖然不知道戒指顏色的區別，但她記得很清楚，那個小隊的隊長李鳳儀手上也帶著一枚相同顏色的戒指。

葉璃不想等待了，雨一停就依照劉錫白的指導前往種子店隔壁的辦事處，填寫了一份入城申請。在她報上劉錫白的名字后，辦事員頓時換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打開側門讓她進去。

原來裡面是一條甬道，圓形金庫門就有三道，穿過三重門，葉璃被塞了一份地圖，辦事員告訴她，即使拿到許可，也不能進入內城的一些區域，干擾公民們的正常生活，否則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葉璃不想招惹麻煩，規規矩矩的，沿著地圖標註的路線走，遠離周圍那些風格古怪的建築物。

但她還是偷偷的往那邊覷視，猜測著，內城生活著一些什麼樣的人呢？公民？他們住的房子為什麼那麼厚實？牆外還要刷上一層濃稠的塗料，就像是蛋糕上的巧克力殼，甜蜜得讓人羨慕。

葉璃忽然很想要一間房子，不需要太大，能讓她蜷縮在裡面就行了。

她特別喜歡紙箱子，封閉安全的空間里瀰漫著好聞的紙的氣味，她可以躲在裡面，透過一個小洞觀察外面的世界。

她用四個紙箱子拼成了一間豪華別墅，甚至還有一盞小燈，黑暗中，燈光把她的手指和膝蓋照亮了。

這裡就像一個家。

電池耗盡后她就離開了，人是沒辦法帶著房子一起流浪的。

走到半路，葉璃還是避免不了的遇到了內城人。

幾個孩子迎面走來，有男有女，穿著令人羨慕的嶄新學生服，頭髮梳得整齊發亮，皮膚也是新鮮粉嫩的顏色，沒有陽光和風傷害過的痕迹。

看見蘿莉身上那件補丁多於底子的破舊連衣裙，孩子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一個大孩子扶了扶眼鏡，煞有介事的說：「天哪，這、這強烈而粗糙的視覺衝擊力，我敢保證，這是馬蒂斯的風格。」

站在他身旁的嘴角翹起的驕傲女生立刻反對：「顯然不是，我認為是席勒的風格。」

「她還穿著衣服，怎麼能算是席勒？」大孩子馬上反駁。

「你好齷齪啊！」女孩尖叫起來，推了他一把，兩個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在一片哄鬧聲中，葉璃悄悄的溜走了。

這些人真奇怪，她想。

斜著穿過一片城區，沿著安靜的林蔭道行走，陽光穿透葉隙，斑駁的灑在身上。

走了幾分鐘，一幢巨型建築物從眼前拔地而起！

宛如古希臘神殿的十二根石柱撐起等腰三角形的門楣，在這個長度超過五十米的門楣中，各種顏色不同的水晶拼出星座的傳說，有張弓搭箭的半人馬，肥嘟嘟的小天使，還有筆直的天秤、銀白色的蠍子等等。

「到了呀！」葉璃吞了口唾沫。

建築物上流動的光芒令她目眩神迷，特別是門楣後面那座高聳入雲的玻璃大廈，宛如從天而降的藍色瀑布。這瀑布剛落下來，來不及摔碎，就被一股神秘力量凝固住了，在窒息般的靜謐中倒映著天光雲影。

踏上第一層台階，蘿莉小小的身軀就被順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流淌的冰冷氣息包裹了，她打了一個寒噤，在這個龐然大物面前，覺得自己如同一粒渺小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