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銷盡鋒棱怎奈何

第317章 銷盡鋒棱怎奈何

京師難得晴日,尚未至午時,酒舍里早已酒食飄香人頭攢動。

吃飽喝足,紛紛人言正多時。

「你可聽說,昨兒夜裡銅作坊里鬧鬼的事?」

「喲,那兒火氣一向旺得很,也能鬧鬼?」

「你別說,據說還是個女鬼。今兒天沒亮,弓衛在河道邊的樹上,瞅見兩個人被倒掛著,腦袋垂在水裡,剛好啊,沒沒著鼻子和嘴。」

「可這河水若漲了……」

「漲了,這倆人就沒命咯。不過說來也奇,弓衛尋常也不走那兒,據說是被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影子引過去的。那倆人被放下來,早嚇得魂飛魄散,居然還一口咬定,是自己把自己掛上去吹風的……」

「要我看啊,這倆肯定不是啥好東西。這個啊,是清溪小姑在懲惡,給掛上去的……」

劉娘子拎著酒壺轉到後頭熱騰騰的灶台邊,將身形裹在煙霧裡的桐拂揪去一旁,「你昨晚,哪兒去了?」

桐拂擦了擦額上的汗,「出去走了走……」

「就走到銅作坊去了?」劉娘子斜睨著她。

「為何覺著是我?」桐拂取了一旁的碗咕嘟嘟喝起來,自碗沿上瞅著劉娘子。

劉娘子搖頭,「不好說,就覺著是你……但願是我想錯了。你呀,別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平白惹了事回來……」

桐拂將碗放下,眉眼浸著笑意,「劉娘子放心,就算惹了事,也都在外頭,回不來的。」

「小拂姑娘,」一個夥計喜滋滋從外頭疾步走入來,「金大人來了!」

桐拂和劉娘子俱是一愣。

那夥計遞上一個信筒,摸了摸腦袋,笑呵呵道,「說錯了,是金大人的臣僚家書……」

劉娘子撲哧樂出聲,將那夥計拽著就往前頭走,「這也能說錯,走走走。嘖嘖,這家書啊,得讓她自個兒歡天喜地細細看著……」

坐在河道邊看罷了信,桐拂將信箋塞回信筒,出了神。

他已到了北平,很快就會隨著御駕出居庸關征北虜。說的事細細碎碎,恨不能將所聞所見都說與她聽。又反反覆復囑咐她,衣食需仔細,凡事當慎重。若是得閑,多將他惦記幾回……

她的眸光、心思,早與粼粼水面溶作一處,一時千頭萬緒。

從前過往的那許多,明明覺著千絲萬縷,卻偏偏沒有與他的分毫印象。這裡面還少了什麼,當是極要緊的,她卻如何都記不起。

如今河道案的真相已在眼前,但反覆出現的素紗衣、九子鈴還有自己,在此案中仍是一團迷障。又是何人將這些控於鼓掌之間,難道單單隻是為了令這案子愈加撲朔迷離?而金幼孜瞞著自己的,究竟會是什麼……

河風驟起,她方站起身,手中信筒忽而滑落,咕嚕嚕滾在腳邊。她俯身撿起,這才發覺那信筒的另一端封著一道火漆。因是嵌在內里,若非仔細看,很難注意到。

回到屋子,桐拂將火漆揭開,露出那之下的一道縫隙。用水刺輕挑開,露出一張折得極小的信箋,那上面寫著覽后即焚。將信箋打開,裡頭密密麻麻又寫了許多……

信箋被湊至燭火里,極快地捲曲燃盡,化作青煙一縷。桐拂推門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街市間。

離宮城很近的這一處,臨著河道多是驛館、酒樓、茶肆。桐拂將十來個酒罈送入其中一間歇家,與門前候著的夥計說了不過幾句話,就看見解縉從裡頭的堂屋裡走出來,身上官袍穿得齊整。

她將帷帽戴上,跟在他身後,見他步履匆匆,果然是往太子府的方向而去。

解縉轉入一道僻靜巷子,沒走多久,耳聽一聲解大人,忙回身看去。

來人是個女子,容貌被帷帽上的面紗遮著,手裡挽著籃子。

「這位是……」解縉有些遲疑。

那女子將面紗撩起一角。

「你不是金大人的……桐姑娘?」解縉面露喜色。

桐拂將面紗放下,禮了禮,「正是。敢問解大人,可是要去太子府?」

解縉一愣,「的確。我前日剛自交趾歸來,回京師奏事,只是陛下北征未歸,我特來覲謁太子。姑娘如何得知?」

「解大人,太子府去不得。」

「這是為何?」

「解大人當初是為何去了交趾,督餉化州?若今日去了太子府,怕是會招致更多誣陷嫁禍……」

解縉聽著,並無露出驚訝亦或不快,反帶著笑意,「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誣陷嫁禍,原本並不需要什麼由頭。即便當初,我未勸立當今太子,不曾上疏勸阻討伐安南、指責漢王禮秩逾嫡,依然會有禁中語傳達延外、離間陛下骨肉、試閱卷不公等等說辭構陷。

貶至廣西,再至交趾,這之後還有什麼……」他輕笑一聲,「與我今日去不去太子府上,並無干係。」

他後退一步,拱手禮道,「還是要多謝姑娘提醒,今日一別,或許,終難一見。姑娘與金大人,鄭重!只可惜,喝不上你二人的喜酒……」

桐拂再要說什麼,他已微微頷首轉身疾步離去。

她轉出巷道沒多久,迎面而來的馬車忽而停在身側,抬眼看去,駕馬車之人道,「我家官爺問,姑娘籃子里賣的,可是姚坊門的棗?」

桐拂一愣,眼見車簾掀起一角,露出文德的面龐,他正沖自己揮手示意她上前。

她走至窗下,文德伸手取了幾顆棗,「不錯,呂家山的棗,膚赤如血,瓤白踰珂雪,味甘於蜜,實脆而松,墮地輒碎……」

桐拂低了調子,「你也去太子府,今日當真熱鬧……」

文德看著是在挑棗,此番也壓低了聲音,「後頭街角,有人看著,你這臉別露出來,回頭將他們甩開再回去。」

「方才就看見他們了,裡頭的校旗服都沒遮掩好……

文德拿眼瞧了她一回,「不是錦衣衛,是前些日子宅子里的水井鬧水鬼的那個。」

桐拂一怔,再要說什麼,文德已摸出銅錢裝模作樣遞給她,「還有一事,你聽了,別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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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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