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相關的飯局
1.
辛迪坐在會議中心，冷眼旁觀地看著喬治和安妮為了一個項目爭得面紅耳赤。毫不誇張地說，自從一部二部要合併的風聲傳出來以後，這種互不相讓的鬥嘴幾乎已經成為會議開始前的預熱節目。
她這個人從不站隊，任憑市場部的人斗得有多激烈，在不影響公司利益的前提下她要做的就是隔岸觀火，然後靜靜等待董事會下達指令。
辛迪的原則很簡單：撒潑可以，越界不可以。
「臻美系列由我們二部接手，這可是蕭總的意思。要知道，現在是你們一部捅了婁子，我們在幫你們擦屁股，所以你就不要在這指手劃腳了。」安妮火氣上了頭，原是打算嘲諷一下喬治，誰知他卻拿以前還屈居在他手底下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來膈應她。
雖然臻美系列的事情板上釘釘，但喬治還是心有不甘。想他閱女無數，竟還是在女人身上栽了跟頭。他鬆了松領帶，這一回合暫且處於下風，不過很快他就要連本帶利地扳回這一局。
眼看會議中心的人陸續入座，喬治話鋒一轉：「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一直跟進這個項目的洛琳借給你。我聽說二部現在人手不夠，畢竟你們自己的新生系列發布在即，可別也出了差錯才好！」
「呵呵，誰知道這個洛琳會不會跟何予妮一樣？燙手的山芋你還是自己留著吧！」自打公司有了一部二部要合併的流言，關於誰會成為新任市場部總監的事天天困擾著安妮。喬治有一句話說得很對，現在是關鍵時候，不能出任何錯，否則她極有可能就和總監擦肩而過了。
「哎！安總的話還真是不留情面呢，大家都是同事，何必——」喬治有意敲了兩下桌板，有些挑釁地盯著辛迪。
辛迪白了他一眼，就數他花花腸子最多。
不過......領導內鬥是領導的事，不能拉員工做墊背。
「看來安總是在質疑我的能力了。洛琳是我一手招進來的，有什麼問題你和我說就是了。」辛迪面帶微笑，手裡握著筆，那架勢像是真準備在工作本上記錄點什麼。
安妮嘴角一抽，她可不想在這時候得罪辛迪。何予妮是和她同期進的立德思，洛琳晚了幾年進來，這事她本沒放在心上。
她瞪了一眼喬治，勉強開口：「辛總招的人自然是放心的，那就讓她來二部幫忙吧！」
喬治揚眉，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表情。安妮真想放棄八面玲瓏的形象，直接擼起文件夾就往他臉上拍。
如果不是看在當初喬治提攜她的份上，她可能真就這麼幹了！
「蕭總現在讓一部負責品牌形象的宣傳，因為何予妮造成的負面報道還在報紙頭條上掛著呢！喬總，你的工作效率未免太慢了一點！」辛迪翻著工作本不慌不忙地說起來。
安妮默不作聲地笑了笑，就算不抬頭看，也能想象喬治咬緊后槽牙不服氣的樣子。這個辛迪真是狐狸熬成精了，要麼不得罪，要麼一個都跑不了。
喬治眯起眼不動聲色，辛迪的作風他早就瞭然於胸，這會的咄咄逼人一點都不顯得突兀。眾人都在等他接話，一個個都想看戲，行啊，那他就順水推舟了。
「明天，立德思化妝品鉛含量超標的新聞就會撤掉。」
大家紛紛開始竊竊私語，看樣子這話的可信度並不高。都知道報社的陸總編是個軟硬不吃的人物，否則事情過去那麼久，喬治也不會一點進展都沒有。安妮心中竊喜，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明天的報紙了。
真是一群頭髮短見識也短的傢伙。喬治放下二郎腿起身，走到辛迪身旁，嬌媚地挑動著他那兩條粗粗的眉毛，「聊聊？」
辛迪不為所動。
喬治撇了下嘴，聳聳肩，用口型又說了兩個字。然後不等辛迪回應已經先走一步。
這麼神秘？
安妮坐在原處，緊繃的小宇宙因為喬治的離場慢慢隱退。她用餘光打量著辛迪的神情，只見她眉頭微皺，若有所思，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並沒有要隨喬治出去的意思。
安妮稍稍鬆了口氣，不著痕迹地理了理袖口。
辛迪從樓上下來，剛踏進辦公室，劉熙就條件反射地跳起來準備去給她泡咖啡。
「不用了。」辛迪示意她坐下，隨後抬眸看了眼角落的方向，喊道：「司念，跟我進來！」
這一喊又讓張姐聞到了八卦的氣息，她和盧曉薇彼此交換了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司念筆直地往辦公桌前一站，腦中不停地在回憶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事或者沒有完成交待的事。等了半天不見辛迪開口，她心中感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辛迪不喜歡她，這也是幾次相處下來她得出的結論。可悲的是，她壓根不知道原因。
一個上司不喜歡自己的員工可以有很多種理由。比如嘴巴不牢靠，呃......在她身上不成立。或者辦事不利？想來她也沒有經手過什麼重要的事，也不成立。
那還有什麼呢？
司念盯著自己的腳尖，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去把我身後的帘子拉開。」
聞言司念抬頭，表情放鬆下來，輕快道：「好的。」
這次居然只諒了她五分鐘，真讓人悲極生樂。
帘子慢慢上卷，司念驚訝地看著帘子後面的世界。
好大一扇落地窗，面積幾乎覆蓋了牆的一半。
從這個樓層往外看，真有一覽眾山小的即視感。
「站在這裡看風景，你覺得如何？」辛迪把椅子往後一推，跟著站起來。
司念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窗外，良久才緩緩說：「渺小。」她停頓了一下，視線穿過大廈與大廈間的空隙望向更深遠的地方，「我覺得自己很渺小，無論是面對這些冰冷的建築，還是底下川流不息的生命。」
辛迪又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設計一面落地窗嗎？」
司念誠懇地搖搖頭。
「立德思的蕭總對我有知遇之恩，一路提拔我到這個位置，可是我坐得並不安穩。人情世故就是這樣的，有恩就要還，所以我時刻把公司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自己的得失從不放在心上。即便做到這樣，也還是免不了會有人想要搬弄是非。我每次站在這裡往外看，就是要提醒自己，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做無謂的事，每一步謹小慎微。否則登高跌重，這個苦果最後只能自己來嘗。你是安大的高材生，我說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司念顧不得深究只一味地點頭。
辛迪這番話推心置腹，擺明了是想提醒她什麼。
可辛迪不是一向不怎麼待見她的么！今天怎麼突然對她言傳身教起來？
「出去吧！」
司念應聲挪了兩步，想起田小恬之前的話，別多想別多猜，為了表明立場，她鄭重其事地說：「辛總，我會恪盡職守，不會給你添亂。」哪怕她現在還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助理。
辛迪背對著她微微一怔，司念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類似這樣的話，辛迪應該聽了很多遍了，也難怪她無動於衷。司念樂觀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別人如何她管不了，但自己說過的話她一定要做到。
就比如，她和父親說過，她會努力賺錢，然後帶他們離開小鎮。
現在，不過才剛剛開始。
是啊，才剛剛開始。辛迪轉過臉看著司念離開，她從那個瘦小的身影上看到了當年一心拋頭顱灑熱血的自己。
人活著就無法成為獨立的個體，羈絆和聯繫會像一張透明的網，在人們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已經被束縛住，難逃命運。
生活更是一道雙命題，有時候光憑一己之力是遠遠不夠的。
「等等——」辛迪喊住她，「市場一部的喬治，你進公司以前就認識他嗎？」
司念：「不認識。」
「好，我知道了。」
司念疑惑地走出辦公室，一時想不明白辛迪為什麼會這麼問。
誰知她還沒走到位置上，就被張姐攔住了。
「辛總喊你進去幹嘛？」
司念默默嘆了口氣，果然......
她只能繼續堆起一張笑臉。這是她的招牌表情，禮貌又無可挑剔。張姐也不能因為她的沉默為難她。
2.
自從在電梯里被喬治捉弄之後，司念就在通訊錄里存了所有人的號碼。一來她能藉此大概地記住各個名字對應的崗位，二來也是為了以後不時之需。
所以下班路上接到喬治電話的時候，她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電話響了好久，她都猶豫著沒有接聽。
如果說陸少知第一眼給她的感覺是陽光，那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就是陰冷的潮水，讓人渾身不自在。
終於在鈴聲快要接近尾聲的時候，她不情不願地滑動了屏幕。
「喂！哪位？」
電話那頭忽然不說話，卻有低沉的笑聲。
這笑聲讓司念聽了心裡毛毛的，總感覺是自己的小聰明被識破了。
「司丫頭。」
什麼？
死丫頭？！
司念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又看了眼屏幕上碩大兩個字，重重地呼了口氣，才繼續把手機放到耳邊。
「我是喬治，有個事需要你幫忙。」
司念輕咳一聲，這語氣是幫忙？難道不是命令嗎？！
「原來是喬總啊！」她直接忽略了後面一句話。
「晚上有個飯局，你陪我去。」
司念的好脾氣快要被消磨光了，心想他是不是對行政助理這個崗位有什麼誤解？「喬總，實在抱歉。我今天晚上有約了。」
「那就推掉。」喬治回得利落，他繼續道：「今天晚上的客人至關重要。公司最近的負面新聞想必你也是有所耳聞，如果今晚談判順利，那就能挽回一些損失。」
「是化妝品鉛含量超標的事嗎？」她聽張姐八卦過。據說是市場一部的何予妮，為了帶著誠意跳槽去梵麗，親自布的局。
「嗯。」
「就算是這樣，你也該喊上你們市場部的人啊，或者其他負責項目的人。」
「按牌理出牌都給打糊了，所以這次我決定出非常規牌。」他緩緩開車停在司念身旁，滴了兩聲喇叭。
司念錯愕地回頭看了看，他一直跟著她嗎？那她剛才不接電話以及故意不知道是誰的事他豈不是都看在眼裡。
「上車！」
「你簡直……」為什麼會有領導喜歡看下屬難堪，司念的臉色一生氣就顯得特別紅潤。
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喬治難得正色道：「換個角度想，這其實沒什麼。你們辛總一向看重公司利益，這事如果辦成了，不管與你有沒有關係，都能取悅她不是嗎？何況如果這裡面有你的功勞，說不定你還能加薪，或者藉機來我的市場一部。你的求職意向我可是看過的。」
後面擁堵的車輛持續按著喇叭，司念沒空糾結，牙一咬，就開了車門。
「我先申明，我去只是因為我是公司的一員，你說的那些都和我無關。」司念一股腦說完決定閉目養神，她陷入沉思，回想網上那些攻擊立德思的帖子，多數應該都是有人在幕後操作的。
「對了，你不是有約嗎？臨時取消不需要和對方說一聲嗎？」喬治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嘴角卻恨不得咧到耳根。
司念猛地睜開眼睛，明知故問。
她一本正經道：「那我還是下車吧！」
「司丫頭，你不要總是這麼嚴肅嘛！」
「你叫我什麼？」司念難以置信地瞅著他，電話里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市場部的人都是這麼自然熟嗎？
喬治竟然真的耐住性子解釋，「你不是姓司么，你又不我小，喊你司丫頭沒毛病。」
司念真的想抓狂，面對耍無賴的人，她的戰鬥值為負。如果是田小恬就不一樣了，三個喬治都不是她的對手。
司念乾脆不說話，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喘著氣。
喬治看了眼她的模樣，顧不得形象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有多久沒這麼放肆大笑了？好像從策劃臻美系列起，他和一部的人就都忙得焦頭爛額，結果好不容易有了成效，又出了這檔子事。好事壞事都趕著檔期來，他都沒有時間調整心情。
飯店的包廂叫雲水間，倒是個雅緻的名字。
司念跟在喬治身後，小心翼翼。這種場合，她並不擅長。
門一開，就聽見裡面喊了句：「喬總！」
司念探出腦袋，大致掃了一圈，房間里有四個人先到了。喬治一一介紹，司念彎起的嘴角從進門起就沒捋直過。
「就差陸總沒到了。」其中一人說。
聽到這個姓，司念本能地抬了下眼皮，隨後低頭開始自我催眠，同姓而已，哪能這麼巧！
正想著，就有人推門而入。
喬治率先站起來，走過去將人迎到座位上。
「陸總，歡迎。」
司念做足了準備，心想她的招牌表情又要派到用場了。她跟著抬起頭，剛要伸出手就僵硬在原處。
陸少知眼神微閃，雖然是眨眼的功夫，但喬治還是看到了他那一秒的詫異。
他輕輕握住司念的手，像是知道她的尷尬，他主動開口：「你好，我是陸少知。」
喬治看著兩人緊握的手總覺得彆扭，他上前一把摟住司念的肩膀，調笑道：「她叫司念，是我的人。」
在場的其他人都心領神會地發出起鬨聲，只有陸少知依舊淺淺地笑著，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司念。在這樣一個以利益為中心的場合，唯獨他在靜靜地期待著司念的第一句話。
從他的眼神里，司念感受到了尊重。她收起招牌表情，烏黑的眼珠散發著光彩。
顧淵曾說，她的眼睛會笑。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她如月牙般皎潔的笑眼。
「你好，我是司念。」說完，她往前一步，不著痕迹地擺脫了喬治的魔爪。她拿起桌上一杯紅酒，笑了笑：「我們喬總就是愛開玩笑，其實我是——」不能說是行政助理，否則會讓客人顯得無顏面，也不能說是市場部的，萬一以後揭穿就難看了。她想了想，「我是立德思的人。初次見面，這杯酒我就先干為盡！」
不等喬治制止，司念已經咕嚕一口悶了。
陸少知微微皺眉，有些不滿喬治先前的輕浮。他面不改色道：「一起幹了吧！」
服務員聞言立馬端起酒壺要給司念的杯子添酒，不等她走近，陸少知直接把自己的酒倒進司念的杯子里，不由分說地一飲而盡。
眾人見狀，立馬又換了風向標，各個誇起司念來。說她是女中豪傑等等類似這樣的浮誇讚揚。
司念摸了摸發燙的臉頰，落座后輕輕說了句：「多謝。」
這話雖是對陸少知說的，但坐在旁邊的喬治也聽在耳里，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這一頓飯吃下來，司念肚子里除了水還是水。那杯紅酒喝得又快又急，現在胃裡都在翻江倒海。不過，說來奇怪，她一點都不後悔自己逞強。
她意識還算清醒，只是腳步虛浮，總感覺沒踩到實處，整個人左搖右晃的。田小恬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笑話她酒量差，然後每晚拖著她去伯克郡練酒。
伯克郡……
她閉起眼笑了笑，似乎一切的好運都是從伯克郡開始的呢！
「司丫頭？」喬治扶著她，那杯酒真不該讓她喝。
代駕把車開到飯店門口。司念一坐到軟皮沙發，就靠著窗戶打起盹來。
陸少知看司念不省人事，又看了看喬治那張招搖過市的臉，沉聲道：「看來要麻煩喬總帶我一程了。」
喬治一愣，想到此行的目的，自然樂見其成。
他打開副駕駛的門，「請！」
陸少知不為所動，徑直開了後座的門。
喬治挑眉，心裡循環默念：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有所求，他才會聽之任之。
不然......想他本是個風流倜儻瀟洒成風的人……
3.
「陸總家住哪裡？不如先送你吧！」喬治皮笑肉不笑。
陸少知沒有回話。
代駕師傅突然毫無預兆地一個急轉，司念的頭磕在窗戶上。
她嚶嚀一聲：「疼……」
陸少知順勢把她的頭扶到肩膀上，然後說：「師傅，你慢慢開，不急。女士優先，先送她。」
「誒！」車裡氣氛怪怪的，師傅識趣地閉了嘴。
喬治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正巧碰上陸少知抬眸。
兩人不約而同地打探起來。
良久，陸少知才緩緩說：「那天在伯克郡，你都看到了。」
他開門見山，喬治當然不能有所隱瞞。「梵麗的商總問你的時候，雖然你的目光有意轉移，但我確實看到了。你一直在觀察司丫頭，之前我也是有疑慮的，擔心你對她只是一時感興趣。眾所周知，你對女人一向比較冷淡。」還有一句話，喬治沒有說。或許是旁觀者清，陸少知看司念的眼神和看別人的不一樣。那種感覺他說不上來，不是心動，更像是一種出於本能地愛護，讓人暖暖的，極為舒服。
「所以你今天帶她來，無非是想賭一把。看我對她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喬治低笑出聲：「那我賭贏了嗎？」他並不知道，早在今天以前，陸少知和司念就已經見過面了。
司念像只慵懶的小貓一樣，蜷縮地倚靠著陸少知。她淺淺的鼾聲讓他很享受，那樣的平靜祥和，他嚮往這種久違的單純。
「司念為什麼會去立德思，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公歸公，私歸私，我的原則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
喬治嘴角一歪，終於恢復成日常戰鬥的模式。看來陸少知是覺得司念進立德思是他的手筆，他也不急著否認，「我當然不會指望靠一個女人來逆轉局勢。雖然鉛超標的新聞在網路上擴散很快，但是遠不及報紙的公信度。這件事其實很簡單，就是同行之間的惡性競爭。我們公司的化妝品究竟有沒有鉛超標，我們最清楚不過。你給我三天的時間，我一定會讓舉報的客戶出面澄清。」
「條件？」
「明天的頭條撤了這則新聞。你要真實的報道，我滿足你。當然，還是要看你怎麼選擇？是要被包裝過的真實還是醜陋的真實。」
「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我只能信百分之五十。畢竟那幾個爛臉的客戶有醫院出具的證明。」
「那另外百分之五十不如壓在司丫頭身上！雖然那批規格的化妝品全部從市場上回收了，但是我們內部員工自己消化了。她現在每天用的就是那批所謂的有問題的化妝品。」
陸少知的臉色瞬間陰鷙了幾分，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司念，見她完好才稍稍放心。他沉吟片刻，擲地有聲道：「就三天。」
喬治心下鬆了口氣，他扭頭看了看司念無害的睡顏。他這樣算不算是明目張胆地利用？他刻意掠去那抹愁緒，想著明天能夠看到安妮氣急敗壞的樣子。
這時司念包里的電話響了，陸少知掏出來，問：「田小恬你認識嗎？」
喬治幾乎沒有遲疑地說：「不認識。」這麼乾脆反而讓人覺得他是在說謊話。誰讓他吃了一晚上的癟，這會就算是認識他也懶得承認。
司念睡得正香，他無奈地接通電話，輕聲道：「你好！」
田小恬傻愣了一秒，直接說：「不好意思，打錯了。」她剛要掛斷，就聽見裡面急促地讓她等一等。
「司念喝多了，這會在車上睡著了。我們馬上就到她住的地方。」
她沒聽錯吧？這廝上了幾天班，長能耐啦！
田小恬穿著睡衣遠遠地看著一輛大奔駛過來。
先下車的是喬治，田小恬一眼看到他，「喬總？你怎麼會和司念在一塊？」
「嘿！我猜同名同姓的會不會是你，沒想到還真是。」喬治避重就輕地打著馬虎眼。果然，車裡的陸少知瞪了他一記。
「我問她喝多了和你有關係嗎？」
「公司飯局，在所難免。」
「喬總，從什麼時候起立德思干行政的都要出去應酬了？」田小恬覺得有趣。
喬治淡定地說：「偶爾。」
他隨即腹誹道：這個司丫頭，年紀不大，本事不小，和她相關的人都是有些來頭的。這張王牌他還真有點捨不得還給辛迪。
在他們聊天的時候，陸少知已經下車走到另一邊抱起司念。黑暗中他的神情很拘謹，他轉頭問田小恬：「幾樓？」
「三……三樓。」她這會才注意到陸少知的臉，於是清了清嗓子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這一夜，除了醉酒的司念，恐怕其他人都難以入眠了。
4.
司念的腦袋昏昏沉沉，休整了一晚上都沒有好轉。早上出門前田小恬還是一臉興師問罪的樣子，要不是她可憐兮兮地一味討饒，恐怕上班就要遲到了。
「你臉色不好，喝點水吧！」劉熙往她的杯子里倒滿了水。
司念感激地說：「謝謝。」
「喬總真是厲害，不愧是市場部的得力幹將。」張姐興緻勃勃地說。
司念不明所以地看看劉熙，她也搖搖頭。
張姐一邊敲打著鍵盤，一邊高調地說：「鉛含量超標的事已經佔了報紙版面那麼久，雖然每天編輯的內容不一樣，但是性質沒變。不過今天，這新聞終於徹底下線了。」
「真的？」盧曉薇平常極少看報紙，她的消息來源都是靠網路。
「那還有假，我剛從樓上下來，安總可一直板著臉呢！」
排版編輯這樣的事最後都是要總編簽字后才能發行的，司念想起昨晚的飯局，喬治說的重要客人應該就是陸少知。
他說的談判就是指這個嗎？
飯桌上大家都在談笑風生，那就是之後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她突然有點慶幸自己昏睡過去了，不知者不罪。
正想著，陸少知給她發了條信息。
「胃裡還難受嗎？」
不知怎的，這話一問，她頭也不那麼痛了，胃裡除了空落落的，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陸少知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她意外，更讓她開心，這是不是說明他們已經是朋友了？她想告訴他，一切都好。
正準備打字，張姐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她桌邊，著實嚇得她手一抖，有些做賊心虛地把手機反扣在桌上。
張姐剛打算開口，司念就搶先一步，「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對張姐的做事風格，她已經摸索出七八分了。
「這是市場二部下個季度要領的物資明細，你去找安總簽個字。」
劉熙從電腦面前抬起頭，這個張姐真是不懷好意。
司念一進市場部，就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這一部和二部的格局，還真有點分庭抗禮的意思。安妮正站在助理旁邊指導工作。
「安總，這張報表麻煩簽個字。」司念語氣恭敬。
安妮打量著她，看起來十分面生，旁邊的人湊到她耳邊提醒：「前段時間和喬總傳緋聞的就是她，是新來的行政助理。」
司念沒聽清她們在嘀咕什麼，倒是安妮轉眼間充滿敵意。
她從上到下打量的眼神讓司念覺得很不舒服，接著她鄙夷道：「喬總的眼光真是一次不如一次。」她轉身繼續和助理談事。
這又攤上喬總什麼事？司念有點哭笑不得，似乎來了立德思，她就一直在做罰站或者罰坐的事。
小助理的待遇還真能磨練她的心性。
不知道這次又要站多久......
喬治大搖大擺走過來的時候，司念正努力做到站如松。
「小司這是被點穴了？」他打趣道，眼神卻在她和安妮之間流轉。半晌，他說：「走，去我那坐坐。」
司念頓生不好的預感，每次碰到喬治准沒有好事。
「喬總，人家是來找我的，你在那湊什麼熱鬧。」她一步步走向司念，接過她手裡的報表，大致瀏覽了一遍，隨手拿起筆在落款處簽了名。
只要能不遂喬治的意，安妮就喜聞樂見。
「謝謝安總。」司念說完拔腿就走。
喬治看著她慌張的背影笑了笑。
這該死的笑聲讓安妮覺得自己又著了他的道。
司念過了那麼久下來，張姐居然沒有多問。她捶著後背回到座位上，想起還沒編輯完的信息，立馬又重新編輯了發出去。
陸少知下一秒就回復了兩個字。
「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