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康之交
1.
顧淵走得很急，過完除夕夜，隔日就買了機票飛回英國。司念後來沒有再遇見他，除了臨走前收到的一條信息。
這樣也好，其實她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淡然，她朋友不多，知心的顧淵算是一個。他們都一樣，不擅長告別，只期待重逢。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在另一座城市正面相逢，屆時她可能會說一句：「好久不見。」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在家又多待了十天，陪小澄溫習功課，有時候陪爸爸下棋。醫院裡就算是過節也是不得空的，趙女士每天兩頭跑，司念把家裡的活全部攬掉，也能讓趙女士沒有後顧之憂。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走親訪友了，每天的日子都是互相噓寒問暖，彼此陪伴，耳根子也清靜得多。對此，她是樂見其成的。
「還是決定畢業以後留在外省嗎？」司辛達問。他輾轉反側想了很久，一方面擔心女兒在外受欺負，可換個角度想，他自己行動不便，又有那件醜聞籠罩著整個家，回來也不見得是條出路。
司念知道父親心中有所顧慮，她泡了一開新茶遞給他，斬釘截鐵地說：「是。外面的機會多，待遇也不一樣，等我有了能力賺了錢，就帶你們離開這。」
「唉，都怪我啊！」他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你也別老想著我們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問心無愧就好。」
她想勸他放寬心，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過去的事能不提就不提吧，以免又在他心裡激起千層浪。
司念回校的日子正好晴空萬里，不久前的大雪也在暖陽里慢慢消融。這最後的半學期基本沒有排什麼課，大家除了忙論文答辯的事，就是東奔西走地找工作。她原以為和一家外貿公司有了幾次翻譯上的合作，就能輕鬆在裡面找個職位。誰知道，她的簡歷一投就石沉大海了。她問了南希，南希是那家公司的行政人員，當初就是她在招聘網上發布的兼職信息。她說公司近期沒有額外的職務空缺，當司念問她還有沒有需要翻譯的活，她卻一口應承下來。
司念雖然生氣，但不會和錢過不去。原來認可能力是一回事，用儘可能低的成本去發揮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宿舍里的室友陸續離開，有一個回了老家，另外兩個在校區附近租了房子。雖然距離實習的地方路程遠了一些，每天都要起早坐公交，但是就目前看來，她們只能支付得起郊區的房租。
「小念，好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啊！」秦夢摟著她的肩膀，撒嬌道。
沈書玫一邊收拾衣物，一邊起了雞皮疙瘩，「秦夢，你就得了吧！整一個重色輕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路一鳴住一起了。」
「你！」秦夢紅著臉，那些難以啟齒的小心思突然被揭穿，讓她有些氣急敗壞，「看破不說破，我也是…也是為了可以分攤房租啊！」
沈書玫乾脆把衣服往床上一撂，眼睛里都是捉弄人的笑意，她步步緊逼，「那你怎麼不找小念和你分攤啊？非要找個男人？」
「什麼男人！那是我男朋友！」
沈書玫斜睨著笑了笑，「切！」
「好了好了，」司念放下手裡的工作，轉過頭嘆了口氣，「幸虧不是要你們倆住在一起。我是荷包限制了我走出校門，這才不得不賴一個月是一個月。何況我還沒有找到實習單位，盲目地搬出去只會花更多的錢。」
「我們只是開玩笑的。說好了，得空就來我那吃飯。反正離得近，房子又有公共的廚房。」沈書玫拉著兩人的手，她明白很多話雖說發自內心，但在這個各奔東西的大環境下，顯得客套了許多。夕陽的餘暉落在窗台上，讓這二十多平米的地方充滿了離別愁緒。
「如果路一鳴那混蛋不靠譜，記得打給我。」沈書玫淡淡拋下這一句就離開了。
司念低頭輕笑，書玫的性格看上去和她的名字很不符合，其實是外冷內熱，刀子嘴豆腐心。
「她說得沒錯，你要記得對自己負責。」她目光從門口收回來，又叮囑了秦夢一聲。
「知道了，你們一個個比我媽還啰嗦。」她語氣不耐煩，臉上卻是心滿意足的笑容。
司念心中默念，幸好沈書玫先走一步，否則又是一場口水戰。
雖說宿舍的空間不大，但獨留司念一個人還是顯得怪冷清的。
她看看窗外，天色暗了下來，於是匆忙把翻譯好的文件發給南希。不出十秒，她就收到了南希的回復：收到，辛苦了。
她合上電腦，對南希公事公辦的語氣早已習慣。他們可不是什麼禮尚往來的交情，甚至在這諾大的城市裡偶然碰到，他們也互不相識。離開了校園，每個人都在為生活奔波，司念暫時還沒有摸清方向，不過她認可等價交換的準則。
華燈初上，司念背著包站在「伯克郡」的門前，目光躊躇。萬物善變，唯獨伯克郡日復一日的繁華不變。
這可是南區最負盛名的商業會所，很多低調行事的商人都在觥籌交錯間簽下一筆又一筆合同。相比之下，司念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就簡單多了，難得放血喝上一杯，最主要的是熱鬧和人群能讓她在家鄉以外的地方找到一絲歸屬感。
她慢慢吐息，穿行在重金屬質感的空氣里，陌生的環境讓她心臟漏跳了兩拍。笑聲，音樂，煙霧，每一樣足以讓人沉醉。
「小姐，有預約嗎？」
司念停止了東張西望，窘迫地看了眼穿著制服的禮貌先生，搖了搖頭。
「一位？」他又問道。
「對，一位。」
他彬彬有禮地笑笑，「這邊請。」
司念忍不住心下感嘆，難怪伯克郡的消費超前，光是培養這些高顏值的員工也是要下血本的。她瑟瑟然握緊兜里的手機，雖然南希把薪水結給她了，此時她的荷包還算富餘，但今晚的行動是不是太衝動了些？
「阿燦可是伯克郡數一數二的調酒師，你有什麼需要直接告訴他就行。」禮貌先生及時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額，好。」她剛準備道謝，那人已經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你別介意，他那人就這樣。」說話的應該就是阿燦了，他把電子菜單遞過來，「喝什麼？」
司念迅速抓住重點，大致瀏覽了一遍，有些大跌眼鏡地嘀咕了聲：「我原以為會很貴呢！」
阿燦被她的語氣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最後只能簡單地解釋說：「包廂和卡座的消費比較高，這片區域專門是為散客服務的，所以消費因人而異。」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言外之意是如果非得多燒錢，即便是散客他們也是能滿足的。
「那就——長島冰茶。」她隨便點了一個。
「稍等。」
「……」
她背過身倚靠在吧台邊，百無聊賴地一點點抿著辛辣的酒，時不時被音樂震得蹙一下眉。她眼神飄忽，透過杯中的液體她彷彿看到了一個新奇的世界，於是忍不住傻笑起來。
這一切都被二樓貴賓席的一個人收入眼底。那人饒有興緻地打量起司念，目光深遠，彷彿是在找一位記憶中的人。
「陸總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
被喚作陸總的男人搖晃著杯中的紅酒，笑而不語，只是視線不經意地掠過司念，看向她身後熱辣的舞池。
司念初來乍到，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差點成為別人的獵物。原本她就是來打發時間的，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她知道這座城市的白領大多數都會來伯克郡解壓，因此她也只是提前來探探路。
「阿燦，給我來一杯情竇初開。」滿頭大汗的田小恬從舞池下來，大概精神還興奮著，雙手一直不停敲打桌板。
情竇初開？菜單上有這杯酒嗎？
她瞥了眼對方，又看了看在低首忙碌的阿燦，隨即狐疑地咕噥了一句。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田小恬腦袋一晃，說完又擺回原處。
速度之快都讓人懷疑剛剛這話究竟是自言自語還是對司念說的。
被突然搭訕，司念一時語噎，直愣愣盯著意氣風發的田小恬，默不作聲。
這時阿燦已經調好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的情竇初開。」
田小恬眼睛一亮，她扭頭問司念：「好看嗎？」
每一層冰塊都融入了不同的顏色，沿著邊緣慢慢流到底部，像一個五彩池。
「確實好看。」司念讚歎。
「這就是阿燦與眾不同的地方。菜單那是給陌生人看的，這樣的場所當然要私人定製了。是吧，阿燦？」
聽完她的話，司念莫名尷尬地一飲而盡，心想著伯克郡的水還真是深不見底。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也就她臉皮厚，每次不按牌理出牌。奈何顧客都是上帝，所以她要什麼我只能勉為其難地給什麼了。」阿燦收了杯子，又重新遞了一杯推到司念面前，「這杯一見如故，她請。」
司念剛要說不用了，田小恬已經攤開手搶先一步，「那就記賬上。這杯酒還真是恰到好處，應景得很。」
無奈之下，司念和他們二人碰了碰杯，小心翼翼啜了一口。沒有想象中的嗆鼻，反而有一股清甜潤喉，這哪裡是什麼酒，分明就是沒有度數的軟飲料。她用口型朝阿燦說了聲「多謝」。
在她看來，田小恬的性格很好，不拘小節又從容大方。雖然她不擅長與人親近，但如果對方一味熱情起來，她也是願意敞開心扉的。
事實上，她已經壓抑了太久，做任何事都要慎之又慎，唯恐給別人留下口實。田小恬的驟然出現，更像是從天而降的禮物，讓那顆塵封的少女心體會到了久違的驚喜。
2.
司念緊張地坐在接待室，在她前面還有兩個等著面試的人。
幾天前她還對找工作這事毫無頭緒，就目前而言，那些所謂的職業規劃距離她很遙遠，至少要等她有了鐵飯碗以後才能考慮。所以當田小恬問她對工作有什麼想法的時候，她幾乎脫口而出：「沒有，錢給的多就行。」
田小恬當下就皺起眉頭，看怪物似的盯著她：「雖然這是萬民的心聲，但你好歹也要含蓄著。如果不是我慧眼識人，肯定會認為你有多拜金呢！」
她撅起嘴想了半天，最後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啊！」
田小恬的臉乾脆直接綠了，「同學，你的節操呢？」
「節操是什麼？能吃，能看還是能睡啊？在我這裡，生存問題高於一切。」
於是田小恬就推薦了立德思這家公司，她可不管司念是否符合這家招聘的條件，反正立德思市場部的薪水高在業界是出了名的。
司念當機立斷就投了簡歷，一系列操作結束之後才登上公司的官網了解詳情，多少有點孤注一擲的意味。
誰知隔天她就收到了面試通知，好運當頭必不尋常。因此這會她的緊張也不是沒有緣由，總覺得一切太順利了。
一位戴著眼鏡的助理從裡面走出來，掃了一圈還有四五個要面試的人，她抬了抬鏡框，機械地喊道：「司念！」
被叫到名字，她猛地站起身。
「進來吧！」
她緩緩吐氣，正經面試這還是頭一遭。如果能找到一份好的實習工作，對之後奠定經濟基礎大有幫助，不需要山路十八彎。這次也多虧了田小恬的仗義執言，要是成了，她得好好犒勞她一番，若是不成，那還是要犒勞的......
「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司念抬頭看了眼坐在桌后的女人，桌面上的職位牌清晰地寫著：人力資源總監辛迪。精緻的妝容配上幹練的短髮，犀利的眼神彷彿看到了人的靈魂深處，給人一種錯覺，無論哪路牛鬼蛇神在她面前都會無所遁形。
司念立即斂了心神，不敢怠慢，她滔滔不絕把打了幾十遍的腹稿脫口而出。
辛迪翻了翻簡歷，眉頭一蹙，問道：「你還是安大的學生？」怎麼這樣的履歷還會被過濾進內網，她食指有節奏地叩著桌板，抬眸不經意瞥了一眼門口的助理，那助理立馬識趣地低頭不敢看她。哼，真是百密一疏。
「是，額……不是，很快就不是了。」司念掩面懊惱，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她深知毫無經驗是她的短處。
辛迪不以為意地笑笑，「你的專業是新聞與傳播，和你投的這個職位可是八竿子打不著一邊的。」
「理論知識的確如此，但各行各業的門道誰又不是從一無所知慢慢開始探索的。比起缺少經驗，更讓人憂慮的是缺少機會。」
辛迪沉吟數秒，不置可否。
司念不安地絞著手指，等待對方繼續提問。
「不管怎麼說，你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居然有勇氣想來立德思的市場部闖一闖，還是很令人刮目相看的。這樣吧，你先回去等消息。」辛迪攏了攏手裡的文件，往旁邊一挪，開始翻閱下一份檔案。
聽到這話，司念的心口涼了半截。雖然是抱著僥倖選的這家公司，但被這樣得體婉拒還是讓她不免失落，辛迪的話外音再明顯不過。
司念起身乾脆，走了兩步還是忍不住回頭問道：「雞生蛋還是蛋生雞，不知道辛總監您怎麼看？」
辛迪一愣，完全沒料到她會來個回馬槍，果然有膽識。辛迪嘴角一揚，目光不躲不閃。這個女孩並不簡單，從她的簡歷上便能窺出一些，或許現在她尚未意識到自己的野心。想她辛迪看人一向精準，不管是福還是禍，終究是個隱患。
「我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司需要什麼。」
片刻，司念聳聳肩，坦然一笑，「我明白了，謝謝。」
助理看著兩人打啞謎，有些心不在焉，就連喬總突然闖進來都沒來得及制止他。
喬治和司念擦肩而過的瞬間，腳下一頓，若有所思地瞅了眼那道身影。想了幾秒嘴邊露出一點痞痞的笑意，隨後又變臉似的恢復成精明的樣子對辛迪挖苦道：「真是想不到就招這幾個小兵都要辛總監親自坐鎮啊？」
辛迪面無表情，「你們市場一部要招人，我哪敢不上心！萬一再碰到像何予妮這樣吃裡扒外的，你認為公司高層還會縱容你們市場部瞎折騰嗎？」
喬治隨手拉開椅子靠上去，翹起二郎腿，表情稍微鬆了松，笑道：「辛迪啊，你這張嘴還是那麼厲害。」
辛迪皮笑肉不笑，懶得理他。
「辛總，那個…面試…還繼續嗎？」助理戰戰兢兢地開口，就怕兩軍對壘，殃及魚池。
聞言，喬治突然笑出了聲，「難不成這就是你新招的助理，似乎有點出人意料啊，這可不像你雷厲風行的作風。」
辛迪表情疏離，並不打算接話，只是說道：「繼續，正好喬總在這，他的眼光比較毒辣。」所以，這人選得好或不好，可不是她一人說了算。
「是啊！」喬治誇張地拍案而起，「我看剛才出去那女的就不錯，給我看看她的簡歷不介意吧？」雖是問句，但某人的手已經伸過去摸到了文件的邊緣，若不是辛迪眼疾手快地按住，恐怕他就要得逞了。
助理在大腦做出反應前已經開門遠離是非。天哪！她怎麼那麼倒霉，才來工作沒多久就見證了這樣的混戰。她抱緊手裡的文件夾，也不管裡面是否硝煙瀰漫，做好本職工作才是最要緊的。她低頭看了眼，喊道：「高黎！進來吧！」
3.
司念離開立德思沒多久，田小恬的電話就奪命似的打過來了。
她剛一接通，就聽見裡面火急火燎問了句：「怎麼樣？」
司念也不賣關子，只是把實際情況娓娓道來，末了還不忘提一嘴：「真要多謝你給我上的這一課。」
「哦？怎麼說？」
「你提議立德思不就是為了讓我知難而退，好腳踏實地的從零做起。」
田小恬「嗯」了半天，才笑道：「憑你的智商過不了幾年立德思都不用放在眼裡，還愁不會有高薪的工作嘛！」
司念輕聲嘆息，她也知道自己有點操之過急。可是再過不久，小澄就要考大學了，父親失業在家，光靠趙女士一人的收入肯定不行。小恬也是為了她好，找工作的事的確不能太一廂情願，還是先選些容得下人的小公司吧！
「別沮喪啦！我也不全是為了打擊你才這麼做的，我就想著萬一你能碰到狗屎運，這也沒個准。你看啊，你第一次去伯克郡，就能遇到本女俠，簡直運氣好到原地爆炸，是不是！」
說起伯克郡，司念眼咕嚕一轉，對著電話那頭說：「不如……」
田小恬心領神會：「晚上去喝一杯？」
有時候緣分真的很微妙，那心頭流淌的一股暖流不似春風裡的呢喃，也不是凜冽寒冬中的悉心呵護，更像是黑暗中有人遞來的一束光亮以及隨之而來的那一句問候：「原來是你。」
司念掛斷了電話，恍然間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眼前的街道陌生又熟悉，她望向城市的遠方，從沒有盡頭的繁華里找到了一點人情冷暖，如此一想，她也並非一無所獲。
因為南希臨時加派了五頁翻譯資料，所以當司念趕到伯克郡的時候已經過了夜晚的高潮。這跟著音樂打節奏原本也不是她的強項，只是讓田小恬落單那麼久，她有些過意不去。想到這，腳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她沒靠禮貌先生帶路，直接殺到了阿燦的主場。
阿燦見到司念，緊繃的一根弦總算是鬆了松，他奪了田小恬的酒，邊抹汗邊說：「你來了就好了。」
「這是怎麼了？」司念扶著東倒西歪的田小恬，一頭霧水。這還沒開始招呼上，她倒先趴下了。
對這副光景阿燦習以為常，言簡意賅道：「失戀。」
「什麼？」司念懷疑自己聽錯了，又繼續問：「她有男朋友啊？」有男朋友還邀請她當室友？這麼沒眼力見的事得虧當時她只說考慮考慮。
「就是前兩天在這邊舞池裡認識的。」
「那他......」
阿燦沒留意到司念那彷彿被冰砸中一臉驚呆的表情，繼續道：「你不用擔心，她這可不是傷心才喝多了，那是高興馬上可以找下一春了。」
司念接不上話，只能幹笑兩聲。她推了推田小恬，「沒事吧？」
田小恬晃晃腦袋，依舊站不穩，她咯咯吱吱笑個不停，司念見狀趕緊乘著她還有意識提前離場。阿燦叫來了禮貌先生，司念順勢看了眼他身上的名牌，這才知道他叫阿軍。
阿軍的力氣大得驚人，司念就這樣看著田小恬跟小雞似的被拎了出去，她硬扯了扯嘴皮：「這也太……」一時半會她都找不到形容詞。
「你快跟上吧，他已經習慣這麼伺候田小恬了。」阿燦玩笑道。
聞言，她也不敢耽擱，隨手抄起田小恬的外套就和阿燦告了別。邊跑邊忍不住回味剛剛阿燦話里的意思，這一夜的信息量還真夠她慢慢消化的。
走近旋轉門，一陣寒風隨著門的縫隙溜進來，司念的臉被颳得生疼。在她意識到有什麼東西被吹跑時，眼前已經多了一隻手，手裡還拿著她的帽子。
司念看了看門口計程車里的田小恬，迅速接過帽子。
「謝謝。」她顧不上回頭，便匆匆推門離開。
陸少知的手仍然停留在半空中，片刻才緩緩垂在身側，他下意識地摩擦著指尖，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有意思。」
「陸總，立德思的喬總已經在包廂等著了。」身旁的服務員提醒道。
陸少知微微頷首，轉眼間又變成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做派，沉著道：「走吧。」
服務員的脊梁骨隱隱發怵，剛才還嘴角含笑如沐春風的樣子，轉瞬就變成殭屍臉了。直到送他走進包廂，服務員都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了。
4.
第二天，司念是被持續十秒的電話鈴聲給吵醒的。她抬起自己酸脹的胳膊，明明醉酒的是田小恬，最後受累的卻是她。
「嗯......吵死了。」田小恬皺眉翻了個身。
司念真是哭笑不得，她拿起電話走到窗邊輕聲問：「哪位？」
「這裡是立德思人力資源部，恭喜你面試通過了，下周一來公司報道吧！」
司念眉頭一挑，重新看了眼來電顯示，隨後冷靜思考了一會，確定和官網上的座機號碼類似才強作鎮定地問：「我沒聽錯吧？確定是我？」
電話那頭不溫不火地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司念，司是司馬遷的司，念是念念不忘的念。」
「那就沒錯。」
掛了電話，司念站在原地，靈魂好像飄回了家鄉。耳邊只有嗡嗡的聲音，在重複著一句話：「你面試通過了。」
田小恬久久聽不到動靜，遲疑地轉過身，她揉了揉太陽穴，又打了個哈欠，「你幹嘛呢，地上有錢啊？」
「地上沒錢，但是天上有餡餅。」司念握緊手機，飛快跑到床邊一把抱住田小恬，「我要去立德思上班了！」
「真的？！」這下田小恬也睡意全無，辛迪這個女魔頭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不過想來，司念是個運氣極好的人，加上又有聰明才智傍身，這看似不尋常的事也就沒有那麼多顧慮了。
司念恨不得把這個消息立馬告訴家裡人，但又想著還是等轉正了再說，以免有變數讓人空歡喜一場。
「話說回來，我之前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司念一愣，「什麼提議？」
「立德思的總部可是在南區，而你學校是在北區，你確定你每天要橫跨整座城市嗎？」
這的確是個問題，可是想起阿燦的話司念又有些踟躕，「我是擔心會幹預到你的……私生活。」司念越說聲音越輕。
「當然——不會！」田小恬大掌一拍，「這事就這麼說定了。」
司念想她早晚是要租房子的，若能藉此機會幫田小恬分攤一點房租，多半也算是還個人情了。
不過，她真的低估了田小恬換男朋友的頻率。每每帶回來一張陌生的面孔，她都會眼角抽搐，然而更讓她詫異的是，但凡有男人在的夜晚，田小恬都會摸黑走進她的房間。
有一次司念終於耐不住性子問她：「明明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裝模作樣？」
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找個人陪伴而已。」
原來一個嬉笑怒罵常掛在臉上的人，不是真的沒心沒肺，把最真實的留給了別人，自己只剩孤單罷了。
這樣一座被時間厚待的城市，日新月異，而他們置身其中卻不能順流而下。司念嚮往過無數次校園以外的天地，天高海闊她也終於走進了這一片汪洋。
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在另一個國度闖蕩的顧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