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困獸

第六章 困獸

「咳……」田胤捂住胸口,衣衫下的肌膚已然皮開肉綻。他本是宗室的貴公子,哪裡吃過這種苦頭,一時間疼痛難忍。田胤頭上冒出一層虛汗,臉色也變得煞白。

蚩青琉沖著他嗤笑兩聲,道:「原也是個花架子,只會說不會做嗎?」

田胤聽他此言,原本無波無瀾的一張臉瞬間冷了下來,他一甩手,袖間隨即化出一道法陣將自己與身邊的男孩一同包裹在內。

「豎子,休得聒噪!」

蚩青琉一愣,笑道,「你要如何?龜縮在那小陣中,可殺不了人!」

蚩青琉佔了上風,臉上的笑意愈發濃了。他又揮了一鞭過去,田胤面不改色的站在那兒,倒是竹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那……那那……那是凶獸……是凶獸……

竹的身子又開始止不住的打顫,他緊緊靠在田胤的小腿上,心裡已然亂做一團。田胤隨手甩了一道靈壓將那黑鞭逼退,昏暗的室內瞬間被靈壓帶出的光照了個通明,而蚩青琉再想出鞭,那鞭子卻好似「畏縮」了一般,軟軟的癱在地上,任憑如何驅使都不肯上前。

「呵……我本沒打算殺人,除得是邪祟,又不是人——」見狀,田胤冷言道,他注意到自己腳邊的孩子又陷入混亂,只得俯下身把一隻手搭在竹肩膀上,將自己的靈力渡給他些許。

「好了,別怕,你看那畜生不是不敢動了嗎?」

田胤輕聲說著,給他指指地上軟塌塌的黑鞭。

「啊……」竹抬起頭。田胤渡來的靈力將他心內的夢魘一一打破,不絕於耳的哀嚎聲突然消失了,他慢慢冷靜下來,看了看地上那條鞭子,又看向田胤,目光一時間竟有些痴了。

而田胤見那孩子沒再繼續發抖,直起身子面向蚩青琉。

「別費事再用那鞭子了,那是凶獸的骸骨煉製而成的吧?現在已經沒有用處了,除非……你想像武夫那樣跟我打上一架,但你那身子,恐怕已經動不了了吧?」

田胤風輕雲淡的說著。剛剛他拋出的那一道靈壓,乃是他心尖上最純凈的一抹精元化成的,引靈而出,不加修飾,也沒有任何技巧可言,

「哈哈哈……」被封住法器的蚩青琉看了看田胤,反而靠在牆邊笑了起來,「好大的手筆啊!你是哪裡來的方士,這一下,十幾年的修為就白白丟在我這廢屋裡了,不心疼么?」

「心疼?」田胤挑了一下眉,隨即緩緩搖頭,「你那黑鞭乃是凶獸煞氣聚集而成的,與它爭鬥,便彷彿同時與幾十隻受你制御的凶獸戰鬥,況且這小屋聚氣,又有你先行施下的囹圄加持,當真以法術敵之,豈不是要花上好些時日。既費時又費力。這等事,我可不幹。」

他不緊不慢的解釋著,嘴裡輕念出幾個含糊的音階,將一直護在周身的法陣也去除了。他斷定蚩青琉不可能再使出任何與凶獸相關的法術,畢竟田胤大半的修為都是在上界無虛山修得的,剛剛一拋既出,將整個空間都凈化了。此時,封鎖四壁的囹圄便成了田胤的加持,包裹住他散出的靈力不向外流。以此法來抵禦蚩青琉的煞氣,該是比任何法器都要管用的。而要說丟了十幾年的修為,心疼不心疼?所謂修為多少,也是要看修行方式的。你在尋常山野間修行,十年可能都未必攢下多少靈力,而若是在上界仙山,身邊又有眾仙加持,幾日便能將下界十幾年的修為補修回來,他自然是不心疼的。只是這些話,他是不會當著蚩青琉的面說了。

「哈哈……你這人倒是爽快,不錯,這確實是短時間內勝我的最好法子,敗在你手下,我心服口服。」

蚩青琉說著,將手中的御獸鞭放下,對著田胤微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施禮了。

「敗?你這便認輸了?」

「你我本無冤無仇,此番相鬥,只因你是為除邪而來,而我身已化邪祟,斗你不過,便認輸了,有何不妥嗎?」

蚩青琉這話說得坦然,而田胤的眉頭卻皺得愈發緊了。透著眉心靈竅的一點微光,他察覺到蚩青琉頹敗的身體正在被滿屋的靈光吞噬。果然……陰陽兩相剋,崇明與之邪祟,本是不相容的。看來已經不用自己出手,放任蚩青琉待在這裡,待他身上煞氣散去,此次的除邪,也便圓滿了。但是……

田胤看著蚩青琉,心中又總有些質疑。此人曾赴瑤池之宴,也算是下界方士中的佼佼者,而與他交談過這幾句,看得出,他心性本不壞,可如今竟化為邪祟……既已身死,為何留在這一副殘軀中遲遲不願離去?恐怕是心愿未了,執念未凈了……

想到這兒,田胤嘆了口氣,「並無不妥,但……你尚有心愿未了吧?」

蚩青琉聽他此言,神色微變。

「我雖然跟你認輸,但這也並不意味著我就甘心情願去死,只要蒼玉門一日不滅,我便一日不得安,你若想將我除去,便趕快動手。即便此身不再,但意念亦可化為厲鬼,助我復仇,除非你能將那執念也盡數化去。」

「你這算是在變相的求饒嗎?」田胤看著他,頗覺無奈,「你當真以為我降不了你嗎?倘若我現在想將你除去,一樣可以手到擒來。不殺你是我對你的仁義,殺你,也不過是我的本分罷了……遊俠義士的那一套在我這裡可行不通,你不要以為你自己主動認輸,我就會對你有所改觀。一碼是一碼,我沒必要為你的私仇勞心費力。」

田胤漠然道。他雖然有些好奇自家師兄與蒼玉門間的淵源,但師兄自己不願說,他其實也沒那麼急於知道這中間的過往,畢竟這事本與他無關。

蚩青琉被他說得臉色發青,他咽了口吐沫,盯著田胤緩緩道。

「明明是個小白臉,說起話來倒不饒人。既然如此,你便殺了我吧,就叫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生,如何?」蚩青琉說著,嘴角微微上揚,一雙泛著流光的眸子里漸漸現出血紅。他周身的煞氣又開始聚集,即便是在這間已經得到靈力凈化的屋中,那執著的恨意仍沒有消退半分。

「哼……你叫我殺我便殺?別傻了……」田胤嗤笑了一聲,面對蚩青琉身上不斷升騰的煞氣,不但沒有動搖半分,他反而轉過身,走向小屋內囹圄的邊緣,從袖中喚出枚靈符來,將那符咒放在囹圄暗紅色的紋波邊緣。

「開——」

田胤輕聲念了句,籠罩著整間屋的囹圄便轟然潰散,而原先禁於屋內的靈力,也隨之流出,頃刻便飄散得無影無蹤了。

蚩青琉見他如此輕易便將自己設下的囹圄從內擊破,已經驚得說不出話,而更讓他吃驚的,是田胤這一舉動本身。

「你……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田胤看著自己散出的靈光隨著囹圄的破碎消散,面上沒有一絲波瀾,「你不是想復仇嗎?那這便去吧,我倒想看看你如何能離得了這裡。」

田胤一臉漠然的看著蚩青琉。這一來一往間,蚩青琉有幾斤幾兩,他也摸了個大概。論修為論法術,蚩青琉遠不如他,所以就算將靈力放出,想要再次制服他,也沒什麼難的。他之所以把囹圄打破,不過是想叫蚩青琉明白他們二人間實力的差距。倘若他能就此放棄抵抗,田胤說不定還會渡他一渡。他從不喜歡趕盡殺絕,就算是對邪祟,也是一樣的。有道是陰陽兩相剋,但陰陽相合,亦會相生。況且蚩青琉本性並不壞,他只是一個怨恨纏身的可憐人罷了。

「你——」

到此,蚩青琉真真是被氣得無話可說了。他原以為此人行動如此豪爽,該是個性情中人,沒想到他行事如此執拗,倒是個專門噎人的個性了。

見蚩青琉如此反應,田胤嘴角微微上揚,「你一步都挪不動,別說是去那空桑山蒼玉門,我看你連這間屋,都未必出得。」

「你……」蚩青琉本被他噎得臉色發青,但聽到空桑山三個字時,又睜大了眼睛,「你知道蒼玉門在何處?」

「自然知道。」田胤淡然道。

「帶我去蒼玉門,否則——」

屋內靈光流逝殆盡,蚩青琉手邊御獸鞭陡然一轉,將站在田胤身邊靜候的竹一下卷到蚩青琉手邊。蚩青琉一張大手扼緊了竹的脖頸,將他按到地上,而隨著他這一連串的動作,那件一直被他蓋在身上的毛氈也隨之掉落,露出那一副筋骨畢露的殘敗身軀。腥臭味瞬間充斥了整個小屋。田胤皺緊眉頭,而被蚩青琉抓住的竹,已然嚇得臉色蒼白,幼小的身子在蚩青琉手下止不住的顫慄,他怕的不是蚩青琉,而是他身邊的那根御獸鞭。

原本已經鎮定下來的竹被御獸鞭突然襲來的煞氣勾出了心中最不願面對的那段回憶,他再次陷入少咸山的夢魘中,蚩青琉周身的氣息與凶獸別無二致。此時,竹眼前看到的已經不是蚩青琉,而是那凶獸窫窳張著血盆大口,一張醜陋的人面因為嘴上的動作而跟著一同扭曲。竹的胃部條件反射的翻騰起來,他接連吐出幾口酸液,加之頸部被蚩青琉扼住,呼吸不得,眼白一翻,便失去了意識。

「他若死了,我定要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生。」

田胤看著那男孩在蚩青琉手下昏死過去,神色陡然變得嚴峻起來。那可是他看中的人,怎麼能允許他在此殞命。可關於男孩的生死,田胤未曾卜過,他不確定這孩子會不會真的被殺,是以這時,他反倒要比任何時候都要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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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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