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歷練結束
清晨時分，東方微曦。
山澗的深處露水還未凝結到一處，霧氣也還沒瀰漫開來，就連鳥兒都還在夢中囈語的時候……
悠揚動聽的古琴曲從遠而至，裊裊婷婷，似是在款款相約。
琴聲越飄越遠，那傾聽人的思緒也越飛越高，似是心底有什麼思緒破土而出……
讓人心癢難耐，只盼著予取予求。
熒千櫟從睡夢中睜開眼，但是在她睜開眼的瞬間，剛才的夢境便從記憶中退卻了。
她有些迷茫地四處看看了，自己此刻正身處一間小小的閣樓里。
這是最近才搬過來的地方，恍神的時候竟然都反應不過來自己到底在哪裡了。
在一片寂靜中，她隔著帘子向外看，天色微微地有些亮了，而且自己也已經毫無睡意了。
既然睡不著，那就出去轉轉吧。千櫟自言自語道。
從閣樓下去的時候，她看到樓下的房間里，熒珀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桌子上則攤著各類古書和辭典。
她不會又看書看了一夜吧……千櫟不禁咂舌，難怪師父老訓她不知好好學習，對著這幾年勤學苦讀的熒珀，自己簡直就完全是個反面教學例子。
可是她白天就可以看完記住的東西，怎麼想也不需要晚上再接著看吧。
這幾年的時間裡，白天的時候，熒珀會跟著她一塊學習醫術。
葉霄倒是絲毫不藏私，就算熒珀並沒有被她收為正式的徒弟，也還是一塊帶著認真教導。
不過熒珀晚上在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她也不太清楚。
似乎是一些比較晦澀難懂的古代陣法之類的東西。
每次她好奇去打聽，熒珀也只是說自己不需要知道，這是老家主交給她的任務，而且也只有她可以完成。
幾次直白的拒絕之後，千櫟也只好打消去了解的念頭，但還是會暗中觀察那些書籍上的圖案記在心裡。
也許有一天能夠用得上呢……畢竟小珀也不可能終於都留在自己身邊保護自己吧。
千櫟走到熒珀身邊，替她披上了一件小毯子。
畢竟早上的空氣十分濕冷，要是生病了雖然有神醫在側，但免不了還得受罪。
關心完熒珀之後，她便向屋外走過去，此時隱約的古琴聲縹緲而來。
師父……今天也醒得很早啊。
千櫟循著琴聲的方向，走了過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天色越來越耀眼，琴聲越來越清亮。
而山澗的霧氣也早已打濕了千櫟那還未梳理的隨手綁住的長發。
不過琴聲雖然近了，卻依舊找不到人跡。
千櫟路過一塊小小的水潭，潭面沉靜無波，彷彿凝固的碧玉。
她走到那水邊，上面清晰地倒映著她現在的容顏。
幾年的時光里，她已經從一個滾圓的稚童發育成了一個半熟的少女。
身體也如柳條一般舒展地生長著，眉目之間也愈發有著女子特有的柔美之氣。
千櫟愣愣地盯了一會兒的影子，似乎是有些認不出這潭面的人是誰。
便看那水裡又緩緩走出來一條影子，是個烏髮淡顏的傾世美人。
師父！千櫟忙回頭，只見葉霄抱著一把古琴站在她的身後。
千櫟拜見師父！她湊到葉霄的身邊，想要幫她拿古琴。
這也是每個清晨，師徒二人的常見舉動。
不過這一次，葉霄沒有把古琴遞給她，而是找了塊平滑的石塊，自己抱著古琴坐了上去。
師父，還沒彈夠嗎？千櫟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還有些不習慣。
唉。葉霄輕嘆一聲，不知道丁浪的傷恢復得怎麼樣了。
師父，你就別想他了！千櫟微微蹙眉，她最討厭師父提起來那個人，是那個人讓師父最近變得古古怪怪的。
丁浪，是一個男人。
是師父帶著她與熒珀周遊行醫的時候，偶遇的一個奇怪的男人。
那男人模樣長得一般，站在傾世絕色的葉霄身邊，宛如瓷珠與皓月之比。
而且那男人還得著將死之病，言談舉止有多怪便多怪。
師父原本是想拿著那個男人的病症讓她們兩個練手，卻沒想到……
師父她偏偏……偏偏對那個男人有了更奇怪的心思。
師父說她的那種心思叫做愛情。
可是愛情到底是什麼？千櫟雖然在很多書里有讀過，男女之情便是愛情。
可是男人跟女人的感情為什麼就是愛情呢？那她跟老家主之前的情感怎麼看也不像愛情吧。
她當時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師父，師父聽到她的想法后，竟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到底哪裡好笑？她不懂。
葉霄卻只是摸了摸她的頭髮：這種感情真的必須要等你長大才會體會到，就算你看遍了世間所有的愛情故事，但是時候未到的年紀，還是會體會不到的。
這一次，千櫟也放棄了反對，因為她的確是不懂。
但是她能看出來，那個男人並不喜歡師父嗎，甚至有些厭惡師父。
那個男人也不願意讓師父用蠱蟲來治癒他，因為他已病入膏肓，尋常醫術只能讓他再多撐些時日。
可是師父想要讓他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哪怕是行屍走肉。
可能是真的害怕自己被變成行屍走肉，於是那個男人逃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卻也不是人間蒸發，還會在四處流下自己的蹤跡。
師父便這樣每日的清晨都彈著男人教給她的曲子，然後循著男人遺留下的蹤跡找過去。
就這樣，竟然逐漸追到了無憂城的附近。
當葉霄發覺自己竟然又回到無憂城附近的時候，她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要把熒家的兩個女孩在十二歲之前送回去……
千櫟，你如今多大歲數了？
葉霄將千櫟的思緒從對過去的腹誹中拉了出來。
師父，還有一個月千櫟便要滿十二歲了。千櫟恭敬地回答道，她其實一直都不想提醒葉霄。
因為將近的五年的時光，她早已習慣了這種輕鬆自在，四處救人的日子。
然而當她十二歲的時候，她便要再次回到熒惑家族……那個如今已經離她很遙遠的地方。
就連成為女王的念頭都在逐漸得變淡，但是她卻依舊有些嚮往。
因為幾年的遊歷生活，也讓她遍識了民生疾苦，曾經她以為自己做過乞丐已經很苦了。
但是……卻還是見的太少，也了解得太少，人生百苦……只有苦與更苦，更有慘與更慘。
可是自己做了女王之後，就能改變這一切嗎？
她在質疑自己。
在越來越了解這個王朝之後，她越來越害怕自己負責不起這樣的重任。
也許師父也能看出來吧，她盯著那低頭撫琴的女子。
今日，我便送你和熒珀回去吧。葉霄輕輕地說道，你們也該回去了，我也好去找丁浪。
師父……千櫟面露難色，你為什麼還要去找那個男人……
葉霄沒有抬頭，她的指尖輕輕彈撥著琴弦，琴弦微顫，發出低沉的悲鳴。
沒事，我這次就是找他要一個答案。
葉霄嘆了口氣，你師父沒有那麼痴傻，不會吃虧的。
千櫟不為所動：我看你是自願去吃虧。只盼著師父去做傻事的時候，能多想想你還有兩個徒弟要照料，而不是一心都撲在一個男人身上。
葉霄有些震驚地看著千櫟。
我還記得當年初見師父的時候，師父宛如九天神女，冷淡疏情。那時候我便把師父視為神明般的存在。千櫟回憶著當年的初遇之景。可是師父你如今卻像個尋常婦人一般……對情愛無法釋懷，甚至低沉萎靡，再無當年的光彩！
葉霄愣了愣，然後噗嗤笑了出來。
我倒是喜歡我如今的模樣……
葉霄的笑容帶著一絲少見的明媚。
愛情，就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它會讓神女從神壇上跌落下來，變成最普通的女人……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很傻，追著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不放，可是我真的喜歡嗎？
其實也不然，我只是在追著那個喜歡他的自己吧，丁浪到底喜不喜歡我？他愛不愛我？這都不重要。因為心動的感覺就像會讓人上癮一般……美妙且難以忘懷。我如今追著他……只是想追回我自己的心吧……
我小時候到遇到丁浪之前，滿腦子都是只想著治病救人，從未多想過其他事情半分。
我的父親也曾經百般叮囑過我，不要對在意醫術之外的東西，這樣才能夠成為真正的神醫……所以我以前總是寡淡無情，眼中只有病人。
是他，讓我看到了世界上還有其他別的東西存在……有山水，花鳥，飛禽走獸，百般美景……
因為我能夠感應到別的東西了，所以我就從一個神醫，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千櫟，你不要覺得我以前是一個完美的存在……相反的，我現在才是完美的。
葉霄說著，站起了身，往回走著。
師父……
葉霄停住了步伐，轉頭看向千櫟。
你要記住，不要讓自己成為神，而要讓自己變成人。
千櫟一愣……這句話為何這麼耳熟呢？
她彷彿在哪裡聽到過這句話！
記住，只有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才能拯救天下蒼生。
似乎是夢中的耳語……
千櫟驚出了一身冷汗。
————————————————
你該回家了，我這就去帶你們兩個回去吧。
熒惑大人，應該也很想念你們。
葉霄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遠處的霧氣中，而千櫟還沉浸在刺骨的寒冷里，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