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前因後果
原來是那個姐姐嗎？
千櫟緊緊跟隨著這個身影，怎麼也想不到——
還能與這個醫生姐姐在這樣的情景下相遇。
也想不到，自己最終還是得償所願地成了她的徒弟。
世界的輪迴與旋轉在某些時刻的確是妙不可言。
也許這就是緣分嗎？
千櫟若有所思，但是目光一直停留在葉霄的身上。
葉霄似乎也察覺到了一股灼熱的視線，竟然毫不遮攔地盯了她這麼久。
喂，大小姐，你別盯著我，好好看路。葉霄不耐地回頭瞪了她一眼，還故意裝作惡狠狠的模樣。
師父，你真好看。
但是回應她的是千櫟笑眯眯的表情。
葉霄就直接梗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你跟你那老家主還真是一模一樣的，不討人喜歡。
葉霄低聲地說了一句，然後加快了步伐，催促著熒簇也走快些。
只剩下千櫟一頭霧水的樣子，我跟老家主很像嗎？醫生姐姐還是不喜歡我啊……
千櫟有點失落。
不過葉霄願意讓她叫師傅，那就是說自己還有機會去刷好感吧。
一定要好好向師父學習啊！
走了大概半個府邸的距離，三人終於到達了熒惑家族內部的醫館。
這地方還真是偏僻。葉霄感慨道。
因為府里的大人們是不會來這裡的，如果有什麼頭疼腦熱的，都是會直接讓我們這些小侍童過來傳喚或者抓藥的。熒簇解釋道，他一路疾走，額頭上早已是明晃晃的汗水。
小猴子，你先找個地方歇著吧，我帶著你家大小姐先進去走一圈。葉霄回頭掃了一眼千櫟，然後對著熒簇說道。
好哩。熒簇倒是脆生生地應了，然後就跑到樹蔭下坐下了。
而葉霄則往前走了幾步，推開了醫館的小木門。
裡面空蕩蕩的，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咦？怎麼會沒有人？葉霄左右看了看，一臉疑惑。
千櫟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太陽，已經到了最高的位置，原來不知不覺已經正午了嗎？
正午時刻，應該都去吃午飯了吧。千櫟想了想。
那也該留個值班的吧，要是有什麼突髮狀況呢？你們這府上還真是隨意啊……葉霄臉上清清楚楚的嫌棄之意。
千櫟只好乾笑幾下，師父，我也不太清楚府里是什麼情況。
也是，我忘了你才剛被找回來，也就一兩個月？熒惑大人邀我來此的信中有提過……葉霄徑直地走了進去，沒有人更方便一些，我就是想帶你來先認認藥材，看看你的基礎怎麼樣。
醫書可有看過？葉霄伸手摸索著，葯台上被收攏好的各類藥材，顯然是最近才曬制好的，不愧是五大家族之一，這藥材的成色倒是個個都是不錯。
千櫟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看。
那意思是一點基礎都沒有？葉霄的語氣隱隱有些失望。
嗯，不過關於介紹各類藥草的書，我倒是讀過一些。千櫟馬上補充道，如果說是沒有任何基礎的話，倒也不是。
那些介紹藥草的書，她都牢牢地記在腦子裡，無論是藥草的形狀還是藥性或者使用方法，只是更深入地開藥方與如何診治病人，她還沒來得及去了解。
那你認得這個嗎？葉霄隨手捏起離她最近的一片切碎的根片。
這，外觀已經被破壞了……師父，可否把它給我，讓我仔細看看。千櫟盯著那一塊小小的枯黃的根片，伸出了手。
葉霄微微彎腰將那根片放到她的手裡。
千櫟則仔細地先聞了聞：似乎有股淡淡的乳香味？根片雖然被切碎但好在是沿著紋理來的，如果單獨從紋理來判斷應該是水木草的一種，但是水木草能夠成為藥材的品種，大概只有無憂草了？
然後千櫟稍微掐下一塊碎屑，放入口中，略微品嘗了一下味道：有點澀，但是卻有清爽的辣感。沒錯的確是無憂草，而且是無憂草的最深處的根莖。
在這個過程中，葉霄一直注視著這個個頭小小的女孩子，看她仔細地觀察，用心地嗅聞，還不管不顧地將藥材放入口中去品嘗。
還真的有點心動啊，收一個這樣的認真的孩子來當自己的徒弟，似乎也不錯。
不過她會認可自己的醫術嗎？
如果自己讓她放棄王位來繼承自己的衣缽，她會願意嗎？
但是想到這裡，葉霄就馬上打斷了自己糟糕的念頭。
不是說好的不會收徒嗎？
況且就算這個小女孩不想成為女王，但是她已經被選中成為候選者，她的家族選中了她，她沒有後退的可能……
這樣想著，她的眼睛里竟然蒙上了一層悲憫。
師父，你怎麼了？千櫟察覺到了奇妙的氣氛變化，抬頭看向葉霄，卻發現那清淡的女子卻突然有了些許悲傷的流露，是我說錯了嗎？
葉霄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失了態，轉過頭又恢復了不冷不淡的樣子。
沒有，你說的很對。
那師父，徒兒還算厲害吧！千櫟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努力保持笑嘻嘻的樣子。
還行，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可以出診看病了。葉霄漫不經心地說著，卻注意到這個小女孩瞬間低落了一下下。
那我還得更努力才是！那低落真的只是一瞬間。
你就把這裡的放置藥材全部給我認一遍吧。葉霄走到了一把木椅旁，坐了下來。
好的！千櫟雀躍著，畢竟她之前只是看了書，卻沒機會摸到實物。
如今有機會一邊研究藥材的時候，一邊拚命回憶書里的記載來尋找答案。
這讓她感覺非常舒服，覺得自己看過的書終於派上了用場！
你好像很開心？葉霄看著小女孩雀躍的模樣，忍不住問了出來。
千櫟一邊撫摸著藥材一邊回道：這個是半夏吧！
對。葉霄點了點頭。
因為我之前遇到過一個醫生姐姐，她用一種神奇的蠱蟲治好了我的一個小夥伴。我當時想拜她為師，她卻拒絕了我……所以我以為我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學習那麼神奇的醫術了……沒想到……我最終還是如願以償地當了醫生姐姐的徒弟。千櫟認真地看著她說道。
你是？這次輪到葉霄目瞪口呆，她看著眼前這個小女孩，但是記憶里並沒有與她相似的面孔，畢竟她救死扶傷這麼多年，走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也不知道見過多少人。
我還記得醫生姐姐，當時用的蟲子叫做籠血。千櫟覺得自己也許要稍微提醒一下眼前人。
葉霄似乎想起來一些畫面，但是那個記憶畫面中的髒兮兮的瘦弱小女孩跟現在眼前光彩照人的大小姐完全判若兩人。
你是那個小乞丐？
千櫟點了點頭，然後看著手裡剛捏出來的藥材沉思：師父，這個是……對，蒲葦草！
葉霄把提示的衝動咽了回去，只笑了笑，那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千櫟沒有回話，只是繼續認真地看著下一味藥材，這一個好像還真是沒見過的類型……她皺眉苦思。
我遇到你的那一天，你問我要不要收你為徒的時候，就是那一瞬間我立下絕不收徒的誓言。葉霄突然輕輕說了一句，她斜坐著將雙手疊放在椅背上，然後再把下巴擱上去，一副懶懶散散十分放鬆的樣子。
千櫟只是愣愣地看著她，良久才問了一句：師父，為什麼不想收徒呢？
因為累了，因為不想我的徒弟也被人追著叫妖女。葉霄微微帶了些笑顏，裡面卻藏著深深的疲憊。
被我救過命的人叫我神醫，看過我救別人命的卻會叫我妖女。
這是為什麼呢？千櫟不解。
是因為你還小。人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在他們還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們可以接受這個世界上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如果他們長大了，他們自認為自己獲得了很多知識之後……他們就會變得十分狹隘，所有他們不知道的東西都會被划入怪異或者妖邪的類別中去。葉霄閉上眼，靜靜地講述著。
知道我的人，一部分叫我神隱醫者，因為我從不留下自己的蹤跡。為什麼呢？因為還有一批人叫我邪醫或者妖女，他們追蹤著我的足跡，費盡各種心思想要抓捕我，毀滅我，絞殺我。更有甚者，他們會殺掉我救活治癒的病人，因為他們已經被邪惡附體，遲早會為禍人間。葉霄的嘴角勾起一絲嘲諷。
你知道嗎？我用籠血救治的那個小男孩，因為有一部分籠血留在他的體內，所以如果遇到一些小傷他是可以自愈的。葉霄的聲音有些發顫，然後那些人就把那個孩子抓了去，掛在城門的最高處，每天在他的身上割上一千道刀口向城門下圍觀的人展示他能夠自愈的傷口，說那就是邪惡附身的表現。三天後，展覽結束……他們就把那個孩子活活地燒死了……
啊……千櫟怎麼也想不到，這後面竟然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所以，你說我為什麼不收徒弟呢？我收誰為徒，便是害了誰罷……葉霄的神色有些萎靡，這些痛苦的回憶她以為她已經不再放到心上了，沒想到今天講出來還是如此的苦澀。
千櫟只是安靜地不說話，這個時候也許安靜地傾聽是最好的。
那個孩子被燒死之後，我決定假死歸隱山林，不再涉足人間。
三年後，邪醫之名果然煙消雲散，神隱醫者的名字卻還在流傳，這件事倒是讓我稍稍舒心了些，畢竟說明世人還是能夠記住我的好……
葉霄的表情略微輕鬆了一些。
後來……你那老家主帶著一個人來找我看病……我才知道他竟然是我父親的故人。但是那人我看不好……那已經不是病痛的範疇了……就算我能夠操縱百蠱，卻也不是萬能的醫術，也不能夠起死回生。
再後來……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似是也沒有好講的了。
師父……千櫟思考自己該不該說幾句安慰的話呢。
你不用安慰我，這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沒什麼大不了……只是看來我命中注定該收你為徒吧。
她坐直了身體，笑了笑。
那笑容倒是透露出此刻她一絲絲心底的輕鬆。
你如果只是想要學保命的醫術的話，我也可以只教你那些。
如果你想徹徹底底成為我真正的徒弟的話……就來行拜師之禮吧。
葉霄的面色凝重萬分，我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千櫟愣愣地看著她——
突然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困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