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九章 虎山驚變

卧虎大殿之中，黎山一脈的精英匯聚一堂。放眼望去，儘是各宗各派的首腦，無一不是元神高手。放眼整個修界，元神境界或許微不足道。但這些人都明白，黎山一脈的元神境界是與眾不同的。

羅直意負手站立於大殿中央，輕咳了一聲，議論聲便迅速停了下來，幾十雙眼睛的目光盡皆落在他的身上。

「方才羅某仔細看了看，黎山一脈各宗多數已然到齊。沒來的，想必也不會來了。那麼咱們就不等了……」

「且慢！」

羅直意話說一半就被人高聲打斷，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個聲音他熟得很，不用特意去看也知道是楚還舟。

楚還舟向前一步淡淡道：「生死劍門的顧門主一向特立獨行，他不來是意料之中，楚某是最能理解的。可上玄宗霍宗主與九黎葉聖女尚且未至，羅兄似乎不該自做主張。」

楚還舟頭一句話，還引得不少人發笑。可第二句話說完，大殿中卻已經變得鴉雀無聲。羅直意也不回答，只是看著楚還舟，眼睛都不眨一下，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這些人卻早都有所耳聞，九黎一聖四傑雖是領袖黎山，內里卻並不怎麼和睦。有傳言洪羅與白沈已然交惡，若無葉聖女，恐怕早就勢如水火了。

「妾身來晚一步，讓各位久等了。」就在這個時候，葉唯喻攜白明夷沈醉步入大殿，為尷尬的氣氛稍加緩和。

羅直意看了三人一眼，見葉唯喻就此不言，便繼續道：「今日邀得諸位齊至，合共是要議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諸位都知道了，當年棄黎山而走的那位，如今已經到了黎庭。如何處置，自然要有公論而決。」

「第二件事，大正道圖仍舊不穩，須得再選九位同道精英入帝陵九陽塔鎮守。」

「第三件事……掌陣聖人傳諭於葉聖女，希望我輩眾志成城，重建黎山！」

在場眾人本都是久經歷練深沉穩重之人，可是當羅直意三事說罷，卻是再也平靜不下來。一下子如同熱鍋里澆了瓢冷水，殿內傾刻間嘈雜得如同集市。

鬼哥重返黎山，已經有很多人目睹。但這件事在他們看來並不算什麼大事，殺之一了百了最省心省事，唯一需要顧慮的就是葉唯喻等人與他的故誼。這事倒也不需要他們操多大心，自然有人比他們著急。

可是選人進入玄帝陵九陽塔……這一去就意味著至少要守塔千載，甚至最終可能要將元神都獻祭進去，這跟死刑緩期千年執行有什麼區別。這九個人，就實在有些不好選了，畢竟如果不是心甘情願，選誰得罪誰。

至於第三件事，那就更加的匪夷所思了。當年位列當世九大仙山的黎山一脈，在魔亂中幾乎全數戰歿，零星剩下的也沒能重整山宗。在失去了絕大多數傳承之後，黎山已然從世間除名了。現今眾人聚攏一處，不過是在魔修的壓力下一起抱著大正道圖取暖而已。

而重建黎山，意味著要將他們徹底歸於一派。原本作為一宗一門之主的那些人，大概先就不願意。而且黎山一脈如今十二宗門，雖然大多出自帝陵傳承，其實也沒那麼親密，有的相互間還有恩怨。所以說這件事，幾乎是不可能的。

聚議至此不過幾句話的功夫，殿內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相比於後兩件事來，鬼哥的生死倒暫時已經沒人去理會了。

「我贊成！」

楚還舟震得大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數息間猶有迴響。眾人不可思議的齊望著他，見他向前幾步來到殿中，正了正本來就很平整的衣襟繼續說話。

「魔門勢大！摩訶諸天之實力，遠不是我等爾今可敵。龜縮於道圖庇護之下，一時或可以安，什麼時候又是盡頭呢？諸位各有心思，有如一盤散沙，倒不如齊心協力，為黎山重振道統，再續仙運。」

有人當即反駁道：「楚宗主所言不無道理，不知道你天工劍宗是否願就此併入九黎呢？若是葉聖女命你去帝陵鎮塔，你去不去？」

「我楚某人自然願意第一個解散天工劍宗，就算無人指派，我也要回我的九烈塔。許長老還有疑問么？」楚還舟微微一笑，雲淡風輕。

那位許長老本是離恨海飛虹島三大長老之一，於門中威信素高。可此際卻被楚還舟輕輕幾句話噎得滿臉通紅，翹了翹鬍子再說不出話來。

「不過……」楚還舟話鋒一轉：「我想當面問問葉聖女，聞思歸與你當年舊情甚篤，你到底想如何處置此人。」

沈醉當即道：「楚宗主！既然是公議，自然以公論為準，你何以單問聖女殿下。」

「呵呵，葉聖女威望之隆無需楚某多言，她若說不殺，今日殿中恐怕多有附和之輩。這個結果暫且不說，那麼第二件事，請問上玄宗指派哪一位鎮守九玄塔？霍宗主又願不願意率上玄宗併入九黎？」

葉唯喻確實威望極高。但這威望，多半是建立在她的修為之上，作為黎山一脈唯一的仙士，平日里敢開罪她的人並不多。久而久之積小成大，她雖然就站在那裡沒有開口，但她一旦若是說出個結果來，除非關係自家利益或者性命，誰又願意觸這個楣頭。

但此時此刻，楚還舟有散宗入塔之言在先，接下來的質問便擲地有聲，不知不覺中讓眾人對葉唯喻產生了疑慮。再加上如此大事，隱為黎山一脈二號人物的上玄宗之主霍空神居然不到場，也確實讓人不能理解。

此時葉唯喻開口道：「既是楚宗主對妾身有所非議，妾身迴避便是。不過霍兄一向深明大義，方才也曾與妾身一晤，他對並立黎山之事是支持的。」

「是嗎？我看未必。」楚還舟冷然道：「霍宗主方才還與聖女說話，怎麼這會偏要缺席這天大之事的公議。請問葉聖女，霍宗主如今安在？」

葉唯喻面色忽冷，但她尚未答話，楚還舟又已道：「聖女千萬不要說，霍兄法體欠妥，此刻須立即閉關休養。」

一向溫文爾雅的白明夷突然厲聲喝道：「楚還舟，你到底想說什麼？」

話到這會，有人莫名其妙，也有人暗自猜度，總之今日的楚還舟一改往日的寡言少語，且矛頭幾乎是明指葉聖女，顯得極其不尋常。

然而接下來楚還舟的話，更是如同當空雷霆一般震驚了每一個人。

「若我猜的沒錯。霍空神霍兄此刻已經不在人世了，能如此悄無聲息置他於死地，自然也需你葉聖女親自出手，是也不是！」

在場人等全數驚呆，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出。這些黎山一脈的頂樑柱，此刻像是一個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楚還舟猶不收口，繼而大聲道：「你準備給他安個什麼罪名？吞併上玄之後，將不服者譴入帝陵，接下來你要做什麼？迎回老情人，與他雙宿雙飛？哈，新建的黎山原是二位的安樂窩。哈哈哈哈……」

這等渾話，在往日是對聖女殿下的大不敬，自然無人敢講也無人敢聽。然而今時此地，有驚天之語在前，眾人對這話似乎沒什麼抵觸，反而隱約相信了幾分。

這個時候葉唯喻說話了，只聽她慢條斯理道：「依楚兄說，我確實殺了霍空神，爾等有何異議？又意欲何為呢？」

什麼！

葉唯喻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讓諸人一下子驚醒過來，不少人已經迅速意識到，這黎山……怕是要變天了。

楚還舟冷笑道：「當年葉聖女登臨聖位，除了那一次掌陣聖人降化，賜下天運寶錄之外。是霍兄力排眾議，以上玄之信薦舉。若非如此，而今黎山第一人理該是姓霍的。他的胸懷與功績，長眼睛的自然能看清。」

「然而葉聖女今日之所為……呵，勾結邪魔在前，意欲打壓異己在後，更暗算了我黎山的擎天之柱。楚某竊以為，你葉唯喻已經不配再居聖位。」

「小人！」沈醉不知是氣的還是醉得滿臉通紅：「當年就不該留下你的狗命！」

楚還舟哂道：「視我如眼中釘者又何止沈兄？葉聖女，你敢不敢請出天運寶錄，看看你如今是否還能踏上聖位？只要你走的上去，楚某立刻自絕於此！否則的話，你雖是仙士，卻也未必能一手遮天。楚某斗膽，請諸宗無面前輩主持公道。」

眾人鴉雀無聲。楚還舟話中的『無面前輩』，指的是各宗中那些戴著面具的元神修士。他們是原本隱伏於玄帝陵中的那一批宿老，輕易不過問世事。除守護帝陵之外，也只是做為傳承者，育導代代傳人。

這種情況持續到聖命現世，他們分散進入新興各宗，除教導後輩之外，也執掌了監管督導之責。然而這樣一批前輩元神修士，卻無疑是極其強大而神秘的，因為至今為止他們的真正實力還不曾露白。

無面修士這種監督，以往大都局限於防止諸宗被魔修滲透。然而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大了，如果楚還舟對葉唯喻的指控盡皆數實……那麼恐怕就不是聖女能不能做下去的問題了。可葉唯喻實在太重要，殿上合共八位無面修士仍然沉默，但從他們的目光里，眾人已經嗅到了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早有人對妾身說過，楚兄包藏禍心，乃我黎山大患。」葉唯喻裊裊踱前，極其平靜的看了看楚還舟，又環視眾人。「可我一直不願相信，一者無有真憑實據，二者惜你人才難得。直至今日。」

葉唯喻從紅袖中拿也一個法卷，纖纖玉指將之擎起，又道：「憑心而論，你發作的時機極其巧妙，準備也算充足。是料定了霍兄絕不會答應那人重歸，也不肯讓黎山重歸一統。而妾身唯一的選擇，就是殺了他。不過這樣精準的判斷，我想僅憑楚兄是做不出來的，又是哪位高人在你背後指點呢？」

楚還舟始終從容的表情此刻才有點僵硬。這番唇槍舌劍時候不長，一切也大略都在按著預計發展。但他還是覺得，事情已經有些難以掌控。千算萬算，他還是有些低估了葉唯喻的威勢，或者還有心機。簡簡單單幾句話，便隱隱將他變成了一個陰謀篡奪者。而她手中那捲天運圖錄，更是讓楚還舟甚感不安。

周遭諸人沒有一個是傻子，無面修士更是壽數悠久見多識廣。這場公議進行到此時，其中的真正意味才有些露白。僅僅一個楚還舟很難掀翻葉唯喻的聖位，那麼接下來還有誰呢？

果然，雄渾的聲音適時響起。一身赤龍袍的洪圖大步而來，走進人圈朗聲道：「不敢當高人之稱，就是洪某！」

眾人盡覺匪夷所思，目光中皆帶了無數疑惑。尤其葉唯喻的一雙鳳眼裡，今日第一次流露出了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