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五章 春逢北雁

五一五章 春逢北雁

星辰浩蕩,宇宙蒼茫。

金槌上一縷光芒,不知要將鬼哥帶入何世何方。大千鍾雄聲作響,天音嘯如頌如唱。鬼哥一陣陣心神澎湃之時,金槌之上終於又起變化。

它變得如同虛幻一般,一瞬間便似有無限時光於上倒流而過,將其表面留下不可磨滅的怪異之痕。也不知它在歲月中飄流了多久,終於落到了一雙白晰的手中,並且在槌端出現了一點血跡。

這雙手由槌上抹下血跡,以一片綠葉相裹,將其彈入虛空。但還是有少量血屑散落出來,化為滴滴如冰如水的晶瑩,一瞬間又被時光的激流捲走吹散。然而也就在此時,似是一陣巨力所至,那雙手再握不住金槌,讓它跌落下來。在這中間的某個瞬間,鬼哥奇迹般的看見了這雙手的主人。

這是一個僧人,身著麻布僧袍,如同不應存在於這片世間一般,很快就被天地交相抹去。但是鬼哥認得他的樣子,在鬼哥由虛境重歸現世時看見的第一個人,自稱來自小西天的……大慈!

是了!鬼哥突然醒悟,這位大慈深不可測,雖然不知道他與此槌到底有什麼因果,以至於他出現在此槌的化境中。但他都有能力將自己從虛境生生拉出來,一定有辦法救牧蘭衣。而且當初做為交換那柄黑劍的條件,他曾經答應過,可以為自己再出手一次!想到此處,鬼哥的心裡一下子升起了希望。

牧蘭衣昏睡中傳出夢癔般的痛哼,一下子將鬼哥從他化的化境中拉回。他連忙收止神意,迅速恢復清明,來到牧蘭衣的身旁。摸了摸額頭,只覺觸手冰涼,好在氣息還算平穩。再看手中金槌,已然模樣大改,其上留下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痕迹,如同剛剛真箇倒流過無盡時光。

鬼哥心下猶疑,收起金槌,取出那串冰石念珠。本想以念珠為引嘗試呼喚大慈,卻發現牧蘭衣痛色消褪,神態逐漸安祥。冥冥中他有一種直覺,牧蘭衣與這串冰石念珠、這柄金槌以及大慈之意似乎有什麼聯繫。於是他又試著取出金槌,果然牧蘭衣的臉色又開始變差,似是又感覺到了巨大的痛苦。

迅速收起金槌之後,鬼哥只覺一陣陣森寒由心內散發。回想剛才那化境之中所見情景,他的身體不由顫慄。因為他幾乎可以斷定,這串冰石就是剛剛那虛空中散落的晶瑩之物。而牧蘭衣……也極有可能是其中的一顆。

倘真如此,那大慈將冰石念珠交予他的意義便已截然不同。珠上的瑩光無時無刻不在閃爍的,好像是無限的悲哀與註定的命運。

「你……也看到了嗎?」不知何時,牧蘭衣醒了過來,聲音很是微弱。

鬼哥眉頭深蹙,不知該何言以對,他有理由確信剛才那化境已與牧蘭衣的知覺牽連一處。這一點在他化修陀羅天功並無表述,起碼前三部中沒有,是以他也不知所以然。

牧蘭衣喘了幾息又道:「這串珠剛剛彙集,尚有所缺,遠遠不曾完整。所以,我看這串珠,就知道……」

「不要說了,你需要好好休息。」鬼哥打斷了她的話。

牧蘭衣無奈搖頭,虛弱的又閉上了眼。

夜雨過去,天色放晴。曉月尚白之際,天邊就亮起了雲彩,煞是美麗。到了日間藍天著日,風捲雲瀾,更是盛景奇絕。寒意愈減,春時漸來,大荒嶺奇怪的陷入了一片平靜寧和,無妖無怪,無人也無魔。

數日里鬼哥除了伴牧蘭衣游山看水,便是回到廟堂通過冰石念珠以神意呼喚大慈,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這幾天中葉唯喻沒來,霍空神也沒來,一乾結義兄弟一個也沒有來。直到第五日黃昏才來了一個人,雲北雁。

此時的雲北雁看起來很是落魄,幾乎跟數日前的顧秋梧一般模樣。灰突突的衣袍,滿頭花發,容顏蒼老,雙目也是盲的。有所不同的是,他臉上掛著衷心的笑,手裡還提著一大壺酒。氣質真如一隻雲中孤雁,飄渺遠影,意興蕭瑟。

「雲兄,別來無恙!」

「陽兄弟,一向可好!」

這二人當年算得曾共患難,最後雲北雁的性命還是靠鬼哥所救。千年重逢的這番寒喧,卻儘是真情實意。二人以珍果煮酒,酣飲暢言,自有一番別樣情懷。牧蘭衣雖不善飲,受不得酒烈,在旁觀坐卻也意趣盎然。

提起當年故事,一一品評各方人傑的雄心大志,數西荒四神,如明王鬼王,似冥帥火聖,又或邵輕狂洛芷柔等,早皆已盡數做古,自不免唏噓良多。說來說去,不免要說到鬼哥走後所發生的事情,盡由雲北雁娓娓道來。

原來當日突圍之時便出了岔子,雲北雁攜沈素心通過傳送陣法之時,不知為何自己便沒能過得去,竟是直接被陣法彈飛。待醒轉之後,已然是身受重傷,非旦境界跌落,就連壽元也一併大損。他獨自在南方一處荒涼之地養傷十數年,才勉強得以重歸。

然而此際的東辛,正是風起雲湧之機。東辛之上之仙界,乃是一個不成體統的廣闊仙域,號稱摩訶諸天。自鬼哥走後,諸天魔族紛紛下界,而對於下界修士來說,一場浩劫就這樣展開了。

東辛一洲僅在雲北雁知曉的範圍內,就發生過難以計數的慘烈廝殺。魔門勢力龐大高手輩出,能活過那一場浩劫的人界修士至多十多三四。而這十之三四,還是靠著東辛地域雪藏的至上道圖都得以倖免。自那之後,東辛時勢易轉,天數利魔,其他道統的修行更加的舉步維艱。

就拿雲北雁來說,他的浩然之氣本是世間一等一的大氣。然而在這一方天地里,此氣被抑製得相當厲害,能維持不滅已然不易,想於此道更上重樓便完全沒有可能。因此他只能託庇於顧秋梧所建的生死劍門,如今能順利步入元神還是靠借鑒了生死劍意,只不過已然再難寸進。

雲北雁不弱,當年如此,現在亦如此。縱然與當年鬼王等人比,他的智慧或許不算高絕,但其天資心智絕對算得上萬中無一。即使是此刻,他無意中所散發的那種壓迫感都讓鬼哥十分驚詫。能讓鬼哥都產生這種感覺,十足說明他或許有威脅到明實小成至大成一線仙士的能力。

「照雲兄說來,魔門於本洲勢力極大,你們能守住這片界域實屬不易,背後應該也有不少大能前輩吧?」

鬼哥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數日前還在一堆仙君之間打生打死。先前他還曾經懷疑,世上哪裡來的這麼多仙君。此刻聽雲北雁之言,心下才有所瞭然。不過黎山一脈仍能屹立於此,其後隱伏的強者恐怕也不簡單。

可雲北雁卻笑笑道:「陽兄弟有所不知,黎山一脈,乃是一幅道圖的所在。除非承道圖氣運而生者,外來人超過明實境界,便立刻會受道圖壓制甚至誅殺,修為越高越是厲害。若非如此,豈有今日之安寧。」

「啊?」鬼哥動容道:「這怎麼可能!」

雲北雁訝道:「陽兄弟何出此言?」

鬼哥凝眉道:「據我所知,就有這樣一個人,修為絕對在明實之上,曾經長時間隱於黎山附近。」

雲北雁沉吟道:「陽兄弟所言,雲某不敢懷疑。但魔門曾有數位強者隕落於此,據說就連一位仙君也葬身此地。此說被稱為無仙至律,於黎山一脈無人不曉。」

鬼哥有些躊躇,雲北雁沒有理由騙他。況且他所指的空明多半是一位玄華大士,有可能到了那個境界便能抵擋道圖壓制,也有可能在出現這種變化之前他便已經離開了黎山。時隔久遠,現在已經不好猜測了。

鬼哥皺眉道:「我聽聞葉……葉聖女也是一位仙士,難道此事也不屬實?」

雲北雁微微一笑道:「正要說到兄弟你這位老情人,她恐怕正是承道圖氣運的那個人啊。黎山雖無仙君大能,卻亦算得人才輩出。九黎諸傑,也就是你當年的幾位結義兄弟,以霍空神宗主為首的上玄五空,以及那個楚還舟的天工劍門下玉陽七劍,當然還有你義兄獨孤帝心。這些人之間雖各有恩怨,卻無一不是世所罕見的人物。」

鬼哥微微出神。雲北雁話中的讚譽不是奉承,他的意思是在說,這些人都是能和他一爭短長,甚或可能在他之上。能以元神匹敵仙士……或許聽起來很不正常,但之前霍空神不就已經涉足到仙君的戰場了么?再加上自己這個現成的例子……如此算起來,這九黎一脈果真算得上人才輩出且實力強勁。

談及恩怨,還要從獨孤帝心叛出上玄宗開始。霍空神與獨孤帝心這對師兄弟,本是上玄宗兩個不世出的英傑。然而獨孤帝心念念不忘昔年獨孤氏滅族的血仇,是以在修業之上漸漸開始背離上玄劍道。霍空神為了壓制他,後來竟娶了一個衛氏之女,並將子嗣隨以衛姓。

然而獨孤帝心復仇之心越抑越盛,終有一日發了狂。在那一天,他忘了兄弟情誼,忘了對霍空神的忌憚,一日之內殺屠盡了衛氏血脈,包括霍空神的夫人與獨子。當時正在閉死關的霍空神聞訊登時嘔血重傷,九黎聖女葉唯喻親自出手欲殺獨孤帝心,卻又被洪圖等人捨命阻下。自那以後,九黎一脈這一代人之間,再不復以往那般親密。

再往後,楚還舟力保獨孤帝心,不惜與上玄大動干戈。葉唯喻為尋鬼哥亦曾大造殺業,幾乎將日出城合城殺盡。顧秋梧出山,數次欲取楚還舟的性命。此中種種,時靜時動,直至今日都不曾信息。

鬼哥聽得嗟嘆不已,但云北雁此來,卻不僅僅是為了敘舊。他此來的目的嚇了鬼哥一大跳,他居然說牧蘭衣可能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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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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