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歸來

第3章 歸來

姜零染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目不轉睛的看着頭頂的大紅色百子千孫嬰戲帳。

這帳子是她和孟致沛成親時掛起的,寓意連生貴子,人丁興旺。

直到她生下毅兒前,這帳子都一直掛着。

後來毅兒沒了,廂竹怕她看到帳子傷懷,就收了起來,換了一頂輕粉色綉紅石榴的帳子。

石榴多籽,仍是寓意開枝散葉,延綿子嗣。

按理說她剛喪子,不該用這種帳子,可是平肅侯府人丁實在太單薄了,當年老侯爺和老侯夫人成親多年無所出,延醫問葯拜神求佛多年,終於,在老侯夫人二十又二的年歲,生下了金疙瘩似的孟致沛。

此後經年,直至老侯爺去世,侯府再未添丁。

可想而知老侯夫人與孟致沛想要延續子嗣的迫切心情。

孟致沛九歲承爵,十歲時老侯夫人便開始在京城給他選婦,他侯爵在身,又長就了一副冰雕玉砌的面容加之溫柔如水的性子,簡直就是那話本子中所寫的優質夫君的模板,故而京城中適嫁的女子大都悄悄的思慕過他,不過他卻一個也沒瞧上。

這一拖便到了十七歲,急的老侯夫人夙夜難眠,若不是心疼兒子又顧忌著府邸門楣,老侯夫人都想隨便拽一個回去拜堂了。

直到天和六年,仲秋九月,榮國公府的一場花宴,孟致沛第一次見到了隨祖母參宴的她...。

十九歲時,他娶了她。

二十四歲時,她殺死了他!

那摻了毒的茶,孟致沛喝了,她也喝了,可睜開眼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個場景?

姜零染豁然起身,一把撩開了帳子。

內室里寂靜如夜,明亮的日光穿透窗格在地上留下長長的斜影,薄濃適宜的安神香從鎏金雙耳福祿香爐里瀰漫出來。

被這份靜謐影響,姜零染擂鼓似的心跳慢慢平復下來,她下了榻,走到外間,清雅溫馨的陳設,不見絲毫凌亂血腥。

她沒死!?

她被人救了回來?侯府里誰會救她?

那孟致沛呢?不會也被人救回來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姜零染的心弦驟然繃緊,轉念一想她又鬆緩下來。

不可能,前胸一刀,后心一刀,皆為致命傷,就算他能解了毒,也絕活不了!

「吱呀」一聲,房門從外推開。

姜零染不知門外是誰,心生防備的後退一步,就看門外一抹暖綠色一閃而過,伴隨着清淺低語:「...聽到了聲響,許是夫人醒了。」話落,就看一人走了進來。

這人上穿米白色鑲毛比甲,下穿暖綠色百褶裙,細眉杏眼,竟是廂竹。

姜零染瞪大了眼,剛想問她怎麼沒走,就看她眉頭一擰,急了:「您怎麼穿着中衣就起了,鞋子也不穿,着涼了可怎麼得了?」說着「哐」的一聲反手關了門,三步並兩步的走到了姜零染身邊,拉着她往內室去。

姜零染於這番詭異的場景中難回神,被廂竹拉着走也沒什麼多餘的反應。

廂竹對於姜零染這種不顧惜自己的行為十分的頭疼上火,把她按回了榻上,又把烘在爐子上的衣服拿來,伺候着她穿上,口裏一刻不停,碎碎念道:「您多大人了,怎麼還孩子似的?這兩日雖比前幾日暖和些,但到底才出正月,滴水成冰也不為過!您就敢這麼衣單赤足的往外跑,真當自己是鐵打的,不怕凍呢!」

對於廂竹日常的這種碎碎念,姜零染再熟悉不過了,一時倍感親切,故而也沒辯駁的打算,可待她聽清楚了一個詞眼,她就無法保持冷靜了,正月?!

一個玄而又玄的想法炸在腦中,震悚的姜零染打了個哆嗦。

廂竹看她打顫,又見她目光發直,臉色發白,更是着急了,揚聲喚道:「青玉,快進來。」

門外一道清脆的聲音噯聲答應着,匆匆腳步聲漸近,姜零染抬眼看着閃身走進來的小丫頭——笑容明媚,生動活潑,全沒有記憶里哭的無助,滿臉鼻涕淚的狼狽樣。

青玉看了眼姜零染,又覷了眼廂竹,掩唇笑道:「是不是夫人又不聽話了?瞧廂竹姐姐臉色臭的。」

廂竹臉一板,低斥道:「別沒大沒小,還當是家裏呢?被人聽到,可讓夫人的臉面往哪裏放?」

青玉忙做受教狀,暗地裏卻調皮的朝姜零染吐了吐舌頭。

廂竹也顧不上糾正青玉這總也改不掉的毛病,急道:「你快去吩咐廚房熬一碗濃濃的薑湯來。」

青玉聞言看向姜零染:「夫人不舒服嗎?」

廂竹輕柔的探了探姜零染的額頭,道:「像是有點着涼了,倒也沒燒,喝碗熱薑湯驅驅寒吧。」

青玉看姜零染神色懨懨,皺眉道:「約莫是昨晚等侯爺的時候凍著了。」說着忙去吩咐了。

姜零染腦子裏嗡嗡作響,魂不附體的被廂竹伺候着穿衣洗漱,直到喝光了一碗薑茶,飛出雲霄的思緒才慢慢回籠,她捧著仍溫熱的茶碗,看着守在跟前的兩個人。

太真實了!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

真實的不可不信!

「去把黃曆本子拿給我。」她放下茶碗,有些懵怔的說着。

廂竹沒多想,口裏問著「夫人要查什麼日子嗎?」腳下沒停的轉身去拿了,片刻捧著出來,呈給姜零染。

看到本子上濃墨正楷書寫着的「天和九年曆」,姜零染指尖顫了顫,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和孟致沛同歸於盡在天和十二年的寒露。

廂竹看姜零染情緒不對,皺眉道:「夫人,您沒事吧?」

姜零染搖了搖頭,佯作鎮定的接過黃曆本子,翻開了。

每年領了新黃曆本子,廂竹都會把這一整年需要記的日子標記下來,免得忘記,失了禮數。

而每過去一日,廂竹就會把過去的這一日用黛筆畫一豎道。

姜零染看着黛筆劃過的日子,被薑湯水熨燙的服帖的臟腑驀然的喧騰了起來。

她不是沒死,而是又回來了!

天和九年,二月初六——她嫁給孟致沛的第三個月!

腦海中霎時浮現出前世那一幕幕,一樁樁令人作嘔血恨的過往,以及臨死之際那一口未吐盡的腥甜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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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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