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面具之下

第九十三章 面具之下

鍾浩對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是黑暗,由於母親得病的原因,他幾乎是在黑暗裏長大的。

別的小孩在陽光下奔跑玩鬧的時候,他只能在家看着母親坐在黑暗裏,喝着父親從外面帶回來的血。

屋子裏永遠充滿了血腥的味道,母親對他總是很歉疚,她以為自己的病遺傳給了鍾浩,醫生說過,這種病的遺傳概率很高。

而父親永遠沉默,沉默到有時候他會忘了屋子裏還有這個人的存在。在黑暗中長大,他漸漸和母親一樣,怕見到光芒。

玩具店是父親開的,不過是為了讓他能有個工作養活自己而已,父親教他製作玩具,他在這方面似乎是有天賦,一學就會。

對於母親的記憶,除了黑暗就是血腥,即便相比之下,母親對他溫和而關心,但他對母親總是抗拒,甚至憎恨。

他換了幾份工作,可對於他來說都太困難,每次別人都覺得他有問題,他沒有朋友,沒有愛人,只有和父親躲在玩具店暗沉的小地方度過每一天。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可以有一番作為的,如果沒有得病,他可以當一個警察,去懲惡揚善。

或者可以去追一個喜歡的女生,過很幸福的日子。也許他會成為很厲害的人,但他不能,因為他生了病。

陶欣朵來店裏很多次,是店裏的常客,她一般先到隔壁去買一束鮮花,然後抱着鮮花再到店裏來買一些小孩的玩具。

她長的很漂亮,鍾浩覺得她像是自己這輩子都觸摸不到的陽光,她說話也很溫柔,總是帶着明媚的笑意。

在那之前,他一直覺得女人都是很可怕的生物,因為在工作時也被女人嘲笑過,母親帶來的陰影更是如影隨形。

讓鍾浩變得瘋狂,是一次下雨,那時候父親還在,只是身體不太好,店裏的事情都交給了他。

陶欣朵再次來到店裏,她臉色似乎有些焦急,選了幾個玩具就準備走。

鍾浩見她沒有帶傘,想要把吧枱後面的那把傘給她,可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她轉身就離開了,走的很匆忙。

鍾浩眼裏流露出一絲好奇,跟着走到門口,在外面有一輛車,那車上坐着一個男人,他下車給陶欣朵打開了車門,兩人擁吻,很是親密。

鍾浩眯着眼睛,他認識這個男人,是陶欣朵的姐夫,因為他看見過他們幾人一起出行,他記得這個男人和他的妻子一起來過店裏。

像是驚雷劈壞了樹木,鍾浩一直以來的陽光,消失了。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父親沒問他,也沒管他,外面的電視機閃著微弱的光芒,上面正報道著臨華市刑警隊韓煜所帶領的隊伍破了一起案子。

他走出房間,看着電視機上面的人,眼裏閃著興奮的光茫。對於鍾浩來說,韓煜像是另一個他,一個可以活在陽光下被大家稱讚的他,而現在的他則是黑暗中那個一心想要為社會清除垃圾的清道夫。

父親去世后,他漸漸開始了自己的計劃。陶欣朵來了多次,對於鍾浩的印象是一個不愛說話但很實誠的老闆。

和往常一樣,她又來了,不過這次她來的有些晚,她在店裏選著玩具,正要付錢的時候,鍾浩像是中毒一般突然倒在地上,嚇了陶欣朵一跳。

她沒想那麼多,連忙走過去扶起他,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鐘浩,這個人的皮膚蒼白的可怕,彷彿一觸即破。

她以為是鍾浩身體不舒服,輕聲問道,

「你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叫救護車?」鍾浩眼裏泛著危險的光,卻虛弱的回答,

「我沒事,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到後面拿點葯,就在這後面門口的柜子上。」陶欣朵沒有想太多,舉手之勞而已,她沿着走廊向前,找到門口的柜子,上面確實放着一盒葯,她剛拿到轉身,就看見站在面前的鐘浩,她眼裏還有些意外,伴隨着劇烈的驚恐,正想要開口詢問,卻被鍾浩手裏的剪刀給捅了。

陶欣朵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她手裏的藥瓶掉在地上,藥瓶里的葯灑的滿地都是,被她身體的鮮血給浸染。

而那亮麗的血色,讓鍾浩突然興奮起來,像是突然找到了生活的動力。

黑暗的空間里,他一個人慢條斯理的完成了所有肢解,然後開着車,若無其事的出門,他選擇拋屍的地點很隨意,到了火車道下面的路上,他突然覺得這或許是個好地方。

這次事情之後,鍾浩沒有絲毫的愧疚,回到家后,他每天和往常一樣,開着玩具店,過着一樣的日子。

唯一不同的是,心裏對鮮血的那份渴望一直蠢蠢欲動,但他知道殺人犯法,不能濫殺無辜,他覺得自己是黑暗的使者,是在黑夜中守護這座城市的人,像蝙蝠俠那樣。

所以他便開始尋找符合自己要求的目標。鍾浩畏光,沒辦法出去在街上晃悠,只能等待着到店裏來的客人,然後觀察他們。

有時候他也會開車出去看看,但始終找不到符合自己要求的人。直到那次,隔壁花店的羅春曉在門口對着電話那頭大聲嚷嚷。

鍾浩對羅春曉並不熟悉,只是偶爾會看到她騎個車去送花,她有時候會來玩具店買東西,但她每次都是拿了就直接付錢,交集甚少。

那是一個陽光很好的日子,鍾浩依舊坐在暗沉的吧枱後面,突然聽見外面傳來女人的謾罵聲,他抬起頭,看到門口站着的人是羅春曉。

她彷彿很生氣,也不顧是不是在外面的路上,言語非常激烈。鍾浩離的遠,沒有聽清楚她具體在說什麼,只是隱約聽到,

「不可能」、

「我沒有錢」、

「不會給你們拿錢」之類的話語。等掛了電話,她這才進了屋,鍾浩以往都是坐在那裏,這次卻站了起來,他看着羅春曉,盡量客套的關心,

「剛剛聽你好像很生氣,沒事吧?」羅春曉和鍾浩也是見過幾次的,覺得這個男人好像有什麼病,總是臉色蒼白,也不出門,便以為他只是平常詢問,

「沒啥事。」

「嗯,那就好。」鍾浩沒有多問。羅春曉離開之後,鍾浩很快就關了門,他開着不起眼的車子,每天跟蹤羅春曉,那時候才知道,她住着很好的房子,過着不錯的日子,但她的父母卻過的很慘淡。

鍾浩雖說是個挺冷血的人,但他對自己父母卻一直很尊重,所以父母都還在世的時候,他很聽話。

他對羅春曉的厭惡比對陶欣朵還要多,所以才會在殺了羅春曉后,將她裝進袋子裏,隨便扔在了偏僻的橋下,因為他知道,那地方很荒蕪,去的人很少,等到屍體被發現,早已經腐爛。

韓煜和李暢聽完鍾浩這一番敘述后,表情都很平淡,而另一邊的幾人可就沒這麼平淡了。

鍾浩這人,你說他是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可他的童年又過的那麼艱辛,那樣的童年讓他這一生都毀了。

可你要說他真的可憐,但他在殺人時那麼冷靜的處理,像是平常吃飯睡覺一樣毫無感情,甚至在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都沒有任何波瀾。

白一帆看着其他同事將鍾浩帶走,不禁嘆氣,人真是太複雜了。韓煜和李暢走出審訊室,外面一位穿着警服的人進來,

「韓隊,有人找。」韓煜愣了一下,便出去了,隊里的其他幾人站在窗邊,遠遠的看見外面找韓煜的人是他的父親。

走出大門,韓煜朝父親走去,他其實完全可以進去的,但他卻站在門口,不敢有絲毫的逾越。

「有事嗎?」韓煜的聲音平淡。父親似乎有些緊張,他手裏提着一個保溫桶,

「這是我做的湯,我想着你工作辛苦,所以給你送過來了。」韓煜看着那保溫桶,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父親接着說道,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我也不奢求什麼,只希望你能過的幸福就好。」韓煜深呼吸一口氣,腦子裏回想起小時候父親總愛給自己做很多好吃的,那些記憶久遠,但卻深刻於心,他接過那保溫桶,低聲說道,

「謝謝,爸。」那句稱呼聲音很小,但父親卻能聽見,他眼中含淚,臉上有笑。

站在辦公室的幾人看到了也深受感動,李暢走到白一帆的身邊,像是第一次見面那樣,看着白一帆,認真的說道,

「一帆。」白一帆轉頭,

「怎麼了?」

「我是簡。」白一帆愣住,葉蕭蕭和程嘉軒也愣住,他們倆雖然聽不懂,但他們知道,李暢這是準備表白了啊,葉蕭蕭眼裏的八卦笑容怎麼都掩飾不住。

李暢看着白一帆,

「一帆,我喜歡你很久了,你,嗯,你,」李暢很緊張,他長這麼大,以前在部隊,後來在警隊,多少大場面都見過了,也從來沒有畏懼。

可是他從來沒跟女孩表白過,明明一句簡單的話半天都說不出來,葉蕭蕭在旁邊看的很着急,她都想直接替李暢表白算了,要不是程嘉軒拉着,估計她就真的衝上去了。

李暢深呼吸一口氣,

「你做我女朋友吧?」白一帆這次徹底愣住,她就是一個純凈的小白花,被這麼表白,她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片紅暈,腦子也開始停止了思考,不過她嘴巴倒是快,直接回答,

「好啊。」估計誰都沒想到白一帆會答應的這麼快,剛進來的韓煜也很意外,但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白一帆連忙拿着包往外跑,邊跑邊說,

「我,我先走了。」葉蕭蕭看着李暢,

「發什麼呆啊,趕緊去追你的小女朋友啊,小白這是害羞呢。」李暢連忙反應過來,等到兩人都走了,葉蕭蕭才開始感慨,

「年輕人就是好,轟轟烈烈,沒有顧忌。」

「說的你好像有顧忌一樣。」程嘉軒收拾了東西也準備離開,剛走出門口沒幾秒又回來,

「蕭蕭,你家那位來找你了。」葉蕭蕭一臉懵,

「我家那位?誰啊?」葉佑晨從外面進來,葉蕭蕭笑道,

「怎麼,你也要來跟我表白?」葉佑晨撇嘴,

「我們不是都洞房花燭夜了嗎?還表什麼白。」他走到韓煜面前,關心的問道,

「你還好吧?」韓煜點頭,

「挺好。」

「那就行,我今天就不陪你了。」葉佑晨看了葉蕭蕭一眼。只見葉蕭蕭以一種極其八卦的眼神看着他們,等兩人走出去后,葉蕭蕭才問道,

「我說,葉佑晨,你不會是喜歡我們韓隊吧。」葉佑晨差點被這話給嗆住,

「你什麼時候近視的?」

「我老覺得你跟韓隊還挺配的。」兩人就這麼吵吵著,十分契合,越來越遠。

辦公室里就剩下韓煜,他收拾好之後也準備離開,遠遠的看見有個人朝他走來,他一直嚴肅的臉露出微笑,那是夏夢華。

夏夢華走近,

「下班了?」

「嗯。」韓煜看了她一眼,

「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夏夢華穿着長裙,很是溫柔,

「去吃飯吧,我挺餓的。」

「好。」每一個父母都是第一次當父母,他們沒有經過演練,也沒有過經驗,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不過是笨拙的學着去愛。

孩子也是第一次當孩子,沒有人是自願選擇來到這個世界的。在歲月的長河裏,父母漸漸衰老,孩子慢慢長大,他們似乎是互不相欠的,卻又是緊緊相連。

時間讓他們彼此成為心中最重要的部分,最深的牽絆。或許有一天,歲月停止了流轉,我們終將在剩下的餘生中不斷反思,那些共同的記憶會成為唯一的慰藉。

所謂真正的成熟,並不是你穿了多好的衣服,或者是認識了多少了不起的人,而是當你經歷了生活的各種磨難打擊以後,蛻變而成的柔和,你內心足夠強大,但你在面臨人世中的萬般諸事時,能夠用最柔和的態度去解決最鋒利的事情,也就是四兩撥千斤。

深夜是罪惡的披肩,將每一點滴的罪惡隱藏在看不見的夜色里。霓虹燈下的馬路上,有多少人笑着、吵著、鬧着、哭着,他們戴着面具,像一個舞台上的演員,城市是他們的背景,路人是戲劇的看客,他們上演一出最好的戲,給別人,或者給自己。

「孩子怕黑,情有可原,人生真正的悲劇是成人怕光明。」或許有一天,我們終將在人生的某個階段,摘下面具,看見面具之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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